“哇哦——好大的蒸汽列车头!”
一从检票口出来,托克就挎着自己的随身小包风风火火地跑上了月台,见家人没立刻跟上来,他又兴冲冲地回身冲他们拼命挥手:“妈妈!你们快来看!托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帅气的列车!”
“托克!出门前才答应过我不乱跑的,这么快就忘了?”
冬妮娅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上来拽住托克的挎包带子,一把将他拉回了安全黄线内:“离得这么近,当心被卷进去车轮子里。”
托克被抓了个现行,只好主动低头认错:“托克知道错了,冬妮娅姐姐。”
“不就是蒸汽列车么,有什么稀罕的,等回去大哥帮你焊个一模一样的…呃,模型。”
达达利亚的哥哥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手提箱,生怕它被月台上熙熙攘攘的傀儡旅客磕到碰到。
“你做的最好真的是模型,”达达利亚的姐姐忍不住朝自己的笨蛋兄弟翻了个白眼,“行行好,可千万别再给他焊个一比一大小的列车头出来了,家里院子已经摆不下了这么多破铜烂铁了。”
再这么纵容下去,他们家都要成废品回收站了。
哥哥嗤之以鼻:“我又不会像阿贾克斯那个笨蛋一样溺爱孩子。”
“…那他俩窗台上那堆铁皮小蛤蟆、子弹壳小兔子是从哪来的?又是哪个笨蛋哥哥的杰作?”
姐姐毫不客气地讥嘲道。
这人听不得半点吹捧,俩孩子嘴又甜,把他哄得高兴了什么都给做。
那些铁皮玩具多到连他们自己的窗台都摆不下,已经开始朝着她的房间无限增殖了。
有次,她甚至在自己酿酒的橡木桶里打捞出来一只不知道谁放生的铁皮金鱼。
哥哥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你还在记恨小时候我没把那辆战车送给你的事!你早说嘛——”
“哈?都十几年的事了谁还会计较?!”
“哎!你别拿箱子砸我…!会走火的!”
“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啦!这样太丢人了!…哥哥快住手!你打不过姐姐的!妈妈——!”
“冬妮娅你别拉偏架,明明是她先动手的!哎哟!!”
荧对达达利亚家日常的这些打打闹闹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和落在最后面的达达利亚并肩而行。
他已经习惯这样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然后偷偷用弃犬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向往地望着他们。
“昨晚没睡好?”
她碰了碰他的手背。
达达利亚回过神来,摇摇头,露出一抹带着些许忧郁的笑容:“可能是今天起得太早了,还有点犯困。”
“后悔了?”
荧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道。
“不后悔,”达达利亚低垂下长长的睫毛,“答应过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量力而行就好,”荧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以掩饰自己此刻心中的忐忑不安,“先说好了,不许逞能,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嗯,我保证,”达达利亚突然在原地站定,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尾指,“需要我拉勾勾发誓吗?”
“幼稚,”荧嘴上这么说,手指却已经勾了上去,“拉勾拉勾不许变,变了丢他去冰川……”
“冰川冷,雪原寒,撒谎的舌头全冻烂,”达达利亚托起她的手举到唇边,在手背上虔诚地印下一个吻,“我发誓,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回去的。”
对海屑镇及其周边状况的探索最终以失败告终。
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些无形的边界和规则,一旦触犯,就会被立刻传送回起点。
已经没有继续滞留在海屑镇的价值了,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以探亲为由,荧和达达利亚一家坐上了前往冬都的列车。
这趟列车从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是起点,也理应是这场闹剧的终点。
进入包厢后,小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他们自小就被大人教育过不许在车上吵闹,所幸列车驶出后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足以给他们提供无限的新鲜感。
同一个包厢内坐不下那么多人,爸爸、安东和哥哥姐姐他们被分到了隔壁的包厢,派蒙则负责保护大家的安全——尽管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至少能当个警报器。
冬妮娅从行李箱中取出了一本悬疑小说,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小说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为了图个好彩头特意挑的——《全员生还》,但从她翻动书页的频率来看,明显心思没放在这上面。
…还好,这姑娘没拿什么《至冬列车谋杀案》、《白色列车之谜》之类的。
“噗噜噜……”
托克在巧克力涂层饼干的两端各咬了一口,把它当作喝香草奶昔的吸管,这样下来,喝到奶昔的同时,也将香醇的奶昔注入了饼干的内部。
…小孩子真是无忧无虑啊。
“好人姐姐要吃吗?啊——我喂你!”
见荧打量自己,托克立刻大方地将饼干盒子推了过来,似乎是担心她跟他客气不好意思拿,他还特别热情地举起饼干喂到了她嘴边。
盛情难却,她只好张嘴吃下:“谢谢托克。”
冬妮娅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冬妮娅也想吃吗?”
荧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冬妮娅移开嫉妒的视线:“…不想。”
可恶,她也想喂,怎么就被这小子给抢先献上殷勤了。
…早知道刚才就把他丢到隔壁包厢了。
“嘿嘿,要试试用奶昔蘸着吃吗?很好吃的。”
见荧乖乖吃完自己亲手喂的饼干,托克露出了小天使一样的笑容。
这孩子…意外地很有母性呢。
“好——那就拜托你了。”
对付这种活泼好动的小孩子就得多给他找些事干,让他有东西可玩,消耗掉那些多余的精力,不然一转眼就不知道窜哪去了。
这些饼干是昨天大家一起烤的,除了饼干,他们还做了蛋糕和冰淇淋。
冰淇淋虽然比不上冬都那些用专业机械制作出来的细腻丝滑,但也还算得上好吃。
达达利亚也跟着一起吃了很多,他用食物将两颊塞得满满的,一边咀嚼一边露出幸福的表情。
荧看得心生怜爱,有种想把世界上所有好吃的都拿来喂他的冲动。
达达利亚的妈妈却趁孩子们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背过身擦起了眼泪。
她默默地递了块手帕过去。
「我问这孩子有什么想吃的,居然说想吃什么土豆泥蛋糕……」
「看来以前用土豆泥充当奶油糊弄他们的事情早就被识破了啊……」
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果然也是我的孩子……」
荧没将他对达达利亚做的那些坏事告诉妈妈,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说了也只会让她徒增难过。
但就算知道了,荧觉得作为母亲的她或许也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她不认为妈妈会就此讨厌他,大概会和她一样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惜吧…她的心地是那么地善良……
…达达利亚本人会怎么想?
她光是想到达达利亚看到他时的反应,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光是他,就连她也要一起被收拾吧。
荧扪心自问,如果在哥哥身边出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她绝对会非常膈应——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感觉——光是想想就已经气得想把空揍一顿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滞住。
差点忘了,空已经…但现在不是该难过的时候,她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强行将自己的思路固定回刚才的问题上。
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有好方法能够制衡这种微妙的关系,还是先尽量不要让他们见面了。
他们之中无论谁受伤,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局。
只要能带着大家顺利离开这里,她就遵守承诺把他藏起来,藏到达达利亚永远都发现不了的地方——比如尘歌壶,那里边可不止一个洞天,藏个人绰绰有余。
妈妈拿起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往达达利亚身上比划:“喜欢宽松的还是紧身一点的?”
“…都可以的,这是…给我的吗?”
达达利亚不可置信地触碰着搭在自己身上的毛衣,羊绒的质地既绵软又细密,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模一样。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里。
但这并不是梦,也不是那个人的经历,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
“就是给你织的,傻孩子,这么冷的天里面也只穿一件衬衫,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们几个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冬妮娅离书本远一点,眼睛还要不要了?还有那两个吃饼干的,拿手在下面接着点,饼干碎屑掉地上容易招老鼠虫子,人家列车员不好收拾。”
俩吃饼干的乖巧地异口同声:“知道了,妈妈。”
妈妈嘴上絮絮叨叨,手中的活计一点没耽误,毛线像蜘蛛吐出来的丝一样在她指间钻来钻去。
达达利亚身上穿的还是他来时带的那些换洗衣服,在至冬这种地方穿确实薄了。
“真的可以收下吗…?我……”
达达利亚还要再说些什么,被妈妈打断了。
“行了行了,想快点穿上新衣服就帮忙一起缠毛线,两只手伸出来,对,就这样别动。”
妈妈也不跟他见外,毫不客气地使唤道。
“好、好的……”
达达利亚兢兢业业地伸直了手,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惹妈妈不高兴。
离冬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在那之前,他们还能在列车上悠闲地享用一顿丰盛的午餐。
跟着长辈一起出门从来不用考虑吃什么,亦毋须跟其他旅客一起挤餐车,他们自己就带了许多吃食:有爸爸重新做的红肠熏肉,妈妈烤的面包和馅饼,哥哥提前洗净并分装好的各类蔬菜水果,姐姐独家特调的饮料……
托克自告奋勇地举着他的小留影机咔咔给大家合影留念,结果拍出来的照片里,每个人要么五官乱飞,要么模糊成抽象画,各有各的丑法,冬妮娅绝望地表示等回去一定要拿贴纸将自己的脸全挡上。
被家人环绕在其中的达达利亚显得既腼腆又局促,但不难看出的是他满心满眼的幸福。
“妈妈,我们去餐车那边逛逛,消消食。”
午睡后,荧拉着睡眼惺忪的达达利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也跟着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脸上被冬妮娅的书本压出了红色的印子。
“是要买零食吗?”
达达利亚的妈妈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零钱,从中取了一些分别递给二人:“拿去用吧。”
荧厚着脸皮接过了零花钱:“谢谢妈妈。”
“…谢谢。”
达达利亚很珍惜地将属于他的这几枚摩拉紧紧攥在手里。
“不要乱跑,买完东西就马上回来,答应妈妈好吗?”
妈妈的眼眶有些发红,她隐约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姐姐!我跟你们一起去!”
冬妮娅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同样蓄满了泪水,鼻子也红红的。
“冬妮娅,听话,不要把托克给吵醒了,”荧轻轻地拥抱了她,把嘴贴到她耳边,“留在这里跟派蒙一起帮我保护大家,好不好?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嗯…呜…好……”冬妮娅用手背擦干眼泪,抽抽搭搭地哽咽着,“等到了冬都…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广场吃冰淇淋的,不许说话不算话。”
她也知道出发前说这种话不太吉利,但她就是想说点什么来威胁她,好让她向自己保证绝对会平安回来。
荧怜惜地刮了刮冬妮娅哭红的小鼻头:“嗯,我保证,你要几个球都给你买。”
正当荧将手握在车厢门把上,准备拧开它出门时,一股力量从身后抱住了她。
“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吧,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隔着厚厚的外套,她都能感觉到妈妈在她背上的颤抖。
“您放心,会没事的,”达达利亚微笑着柔声安慰道,“马上就能回家了…啊……”
话音未落,就被一同拉进了属于妈妈的怀抱里。
“…妈妈。”
他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声。
妈妈慈爱地抚摸着他同样橘红色的头发:“嗯,我的好孩子。”
冬妮娅也默默挤了过来,就这样,四个人抱成了一团。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从外面拉开了,另外五张同样忧心忡忡的脸出现在了门外。
“我们来的…是不是正是时候?”
哥哥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也打算随波逐流地一起抱上来。
姐姐一把拽住他的围巾:“回来,一个个轮着抱,包厢里挤不下这么多人。”
悲伤的氛围被他俩这一唱一和破坏得顿时消散了大半。
与每一个人拥抱并保证过后,荧才带着达达利亚从豪华车厢成功脱身。
荧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硬硬的,刚才哥哥似乎偷偷往她兜里塞了什么,从形状上来看,估计是把手枪。
兜里除了手枪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估计是用来补充的弹匣吧。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担心着他们啊。
走到车厢连接处的隔间时,达达利亚突然停了下来,荧没留神,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你回去保护他们吧,我一个人去就好。”
达达利亚面向着餐车的方向,没有回头。
他能觉察到她在不安。
“哈?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蠢话?”荧直接绕到达达利亚面前,他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你是想害我一个人回去挨骂吗?”
“但……”他还要再说些什么。
“闭嘴,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吗?快到站了,没时间耽误了,走吧。”
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荧率先拉开了餐车的车厢门。
——要开始了。
荧一进入餐车,就被这里的豪华程度给震慑到了。
真不愧是豪华车厢专属的餐车,车厢大到就算并排放下两排桌子,也仍能设有一条宽敞到足以让厨师和服务员推着送餐小车从中轻松穿梭的过道。
每张餐桌都铺好了洁白的桌布,摆着温馨的台灯和插着鲜花的花瓶,若不是两旁车窗上不断倒退的景色,荧还以为来到了冬都的哪间高级餐厅。
…还真会给自己挑地方,她内心不屑地嗤笑道。
硕大的车厢内空空荡荡的,只有最角落的位置上坐了个人,是位穿着乘务员制服的女性,她正拿着把叉子漫不经心地戳着桌上的蛋糕。
浅蓝色的披肩卷发,细长妩媚的红色双眸……
她见过这个人,在第一次登上这趟列车的时候——
当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你好,打扰了,可以给我一些茶包吗?”
荧径直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那乘务员对面坐下。
“呵呵,当然可以,要一起享用下午茶吗?小姐。”
那乘务员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起身拿茶包的意思,只是微笑着将桌上另一碟蛋糕切件推到她面前:“请用。”
尽管蛋糕看起来很美味,但荧完全没有想要碰它的念头:“不了,一会还有正事要办。”
“有什么正事比陪我下午茶还重要?”
乘务员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用向恋人撒娇般的语气说道:“这个蛋糕很好吃,是我特意从外面带来的,您确定真的不尝一下吗?”
荧失去了和她周旋的耐心:“你到底有完没完……”
“还是说,您想让我亲——手——喂?”
原本柔美的女声骤然转变成低沉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
转眼间,对面的乘务员已经换了另一副模样,露出了画皮之下的真容。
两鬓略长的浅蓝色短发,鸟喙一般的半脸面具……
——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多托雷。
“…真是拙劣的伪装。”荧冷冷地点评道。
多托雷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感到恼火,他放下手中的叉子,饶有兴味地交迭起双手:“你是怎么猜到我在车上的,有人告密了吗?”
说到这里,他微微扬起他那长得还算不错的尖下巴,似乎扫了一眼站在荧身后的达达利亚。
荧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如果想让一只好奇的乌鸦主动踏入陷阱,最好自己先走进去」?”
“没有,请问这是出自哪一本旷世奇作呢?”
许是一个人在列车上憋久了,他现在格外有同她攀谈的兴致,做出了虚心请教的姿态。
“倒也不是什么名着,只是我刚才随口编的。”
想要抓住他,飞驰中的列车无疑是最为便捷的密室。
“像你这种谁也不信任的人,又怎会放心让他一个人来执行计划。”
就凭他什么事都要亲力气为,甚至不惜把自己做成二十几个切片的劲头就能断定。
多托雷仿佛没听见荧的挖苦,他不紧不慢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向她展示手背上一道浅浅的牙印:“瞧,眼熟吗?这是你第一次逃跑时留下的。”
他似是与她叙旧情,又似是在翻旧账。
“不服气的话你也咬回来啊,冲着同僚无辜的家人下手算什么?…卑鄙!”
她只恨当时没把他整只手咬下来。
“执行官管理手册里只说不许执行官之间进行私斗,可没说不能对同僚的家人下手,”多托雷轻轻笑了下,“末席要是愿意,也可以对我的家人下手啊。”
荧被他毫无人性的言论惊呆了:“…你这种人还有家人?”
“当然有,就算是怪物,也是需要借由母体才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他们埋在哪座山上我如今记得也不是很清楚,需要他自己慢慢去找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达达利亚。
“T-11,看来你没能让她喜欢上你啊,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呢。”
不忍看达达利亚难堪,荧立刻护在他身前为他解围:“谁说我不喜欢了?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说谎,你如果真喜欢他,就不会出现在这趟列车上。T-11,你似乎对她有所隐瞒——这样真的好吗?”
“…隐瞒?”
荧回过头,问询地看向达达利亚。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只是在故弄玄虚扰乱人心罢了…你知道的,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达达利亚的神色沉着而镇定,没有半点被人揭穿的慌乱,看到他这样,荧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他怎么会害她呢?
他已经是她的同伴了,她应该多信任他一些……
多托雷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神色各异的这两个人。
如果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还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吗?
“像这样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达达利亚,有什么不好?”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心里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吧,希望他和你一样孤独,一样被亲人抛弃…他的世界只围绕着你一个人转,每天像只黏人的小狗狗那样依附着你……”
荧脸上的愤怒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几秒后,她才僵硬地反驳他:“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
——不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你做出这种事,就不怕女皇知道?”
她定了定神,决定搬出至冬女皇来威慑他。
“不知道女皇若是得知这件事,是会立刻把你驱逐出境,还是直接彻底抹消?”
“你觉得我会怕冰神?呵…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罢了,你见谁打工会对着雇主死心塌地呢?”多托雷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在为她的幼稚愚蠢而感到悲哀,“你好天真,看来你被你哥哥保护得很好。”
“你——”
他居然还有脸提哥哥…光是想到哥哥的身体不知道被他用来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荧就气得全身发抖。
“反正大体上看起来都一样,就算换掉了女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笑容里带着恶意的讥讽,“至少,T-11的脑子很好用,不是吗?”
顾及到身后达达利亚的心情,荧没有马上反驳他对达达利亚本人的贬低。
一口一个T-11的烦死了,是想要时刻提醒他,他不过是自己手底下的复制品吗?
“他不叫T-11,别用那种物化人的代号来称呼他,”荧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有自己的名字了,他叫亚历克斯。”
说完,她回过身郑重地看着达达利亚:“抱歉,自作主张说了这些话,本来打算等回去开欢迎会的时候再正式告诉你的,这是我和大家一起为你准备的礼物——如果你愿意收下这个名字的话。”
“亚历…克斯?”
达达利亚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反反复复地将这个名字轻声念了几遍后,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我很喜欢。”
他有名字了…亚历克斯……
以后,他就叫亚历克斯了。
对面的多托雷已经无聊到又开始敲桌子。
“特意跑到我面前上演这种无聊的戏码拖延时间,是在等谁来救你们?——末席吗?抱歉,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他忽似想起了什么,没头没尾地感慨道:“海屑镇…不错的地方,如果不是特意去查,我还不知道至冬有这么一个祥和的小镇。”
他突然提到海屑镇…是什么意思?
荧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下意识抽出随身的佩剑,将手中的剑尖指向了多托雷的咽喉:“…你对海屑镇做了什么?!”
虽然达达利亚家人的意识体都聚集在这里,但他们的躯壳还都在海屑镇。
面对她的无礼举动,多托雷只是颔首一笑,右耳上的耳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晃得她愈加心烦意乱。
“「我和你家人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他稍稍前倾身子,主动将喉结贴到她的剑尖上,“你难道不好奇面对这种问题时,末席的选择吗?…算算时间,估计他已经在赶往海屑镇的路上了。”
“你疯了?那都是女皇的子民,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荧用眼角余光迅速瞟了眼车窗外迅速闪过的里程标志牌,距离冬都站还有五千米,这里是离梦境边界最近的地方,只要在经过前方的跨湖大桥时动手——
“不不,不是我,而是来自「深渊」的那些邪恶生物,”多托雷摇摇头,说话的口吻自然得就像在解答学生提出的各种疑问,“深渊教团和我们愚人众向来不对付,偶尔放几条狗过去乱咬人也是很正常的吧?没人会知道背后是谁在操纵,就算是末席,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去他们的神面前告发我。”
“梦终究只是梦,不管先前发生过什么,醒来之后都是会忘掉的。”
“他只会永远记得,在今天,他最爱的家人,他从小长大的海屑镇,人生中所有最重要的一切都毁于深渊之手。”
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继续往她的愤怒上倒油。
“猜猜看,如果因为和深渊的恩怨而导致他失去他所有最在乎的家人…你说,末席会不会就此迁怒于你这个深渊教团首领的血亲?跨越血海深仇的爱情…啊,想想还挺浪漫。”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荧压抑着不断上升的怒火,“区区一个「海勒西斯」,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吗?”
“区区一个「海勒西斯」?”多托雷又笑了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不是你第一次弄坏我的玩具了吧?”
“你是说璃月那个用来研究遗迹守卫的研究所?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荧心头暗暗一惊,胡乱地搪塞了过去。
难道…他还保留着关于散兵的记忆?
“装傻也没用,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面具后的多托雷似乎白了她一眼,“把别人玩具弄坏了,难道不需要赔吗?”
“赔?我拿什么赔给你?哦,想要让我当你的玩具?好啊,”她面色一厉,低声喝道,“…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心领神会,他略一抬手,一个透明的结界在座位上凭空出现,将多托雷整个人罩在了里面。
蒸汽列车正在朝横跨湖面的钢铁高架桥上开去,在亚历克斯的操控下,这个世界的边界正在缓缓裂开一条缝隙。
来不及跑到车厢的衔接处了,荧当机立断用剑劈开餐车的车厢,让它跟着达达利亚一家所在的那节车厢一并离开。
只要她立刻用口袋锚点传送回海屑镇,一切都还来得及!
随着她一剑劈下,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半截车厢也跟着四分五裂,依着惯性前行了数十米后方才停下。
二十米,十米,五米……
眼看着列车头即将带着豪华车厢冲向现实世界,一直安分地坐在座位上的多托雷忽然打了个响指,桥的另一端便从她视野中隐去了。
…不好!
全速前进的列车头失去桥梁的支撑,带着后面的两节车厢直直地往湖中坠去!
不等荧这边有所动作,一条金色的巨蟒突然破空而至,它张开自己大大的嘴巴,轻而易举地将列车头和车厢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没有停留超过一秒,巨蟒一吞完车厢,便像来时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派蒙…妈妈…冬妮娅…托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伴随着边界的开启,这个由梦境编织而成的虚拟世界也在逐渐坍塌,不多时,身边场景已经由残破的车厢转换成了另一处有些眼熟的荒漠,再也找不到刚才的半点痕迹。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须弥荼泥黑渊附近。
“啊,真是遗憾,差一点就脱逃成功了呢。”
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虚情假意的叹息,荧立刻从无尽的悲痛中清醒了过来。
…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只要找到那条巨蟒杀掉它,也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忘了吗?就连控制这里的权限都是我给你的呢。”
趁着他们分神的功夫,屏障内的多托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亚历克斯背后。
“亚历克斯,小心背后——”
荧当即挥手一个风刃劈了过去,但都已经无济于事。
“唔…!”
多托雷离得太近,出手又极快,亚历克斯闪躲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戴着蓝黑色手套的手直直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嗯?”
多托雷收回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
亚历克斯的脸白得像雪一样,没有半点血色,他脱力到一头栽进荧的怀里,在她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你怎么样了?”
荧担心地看着他的胸口,那里虽然没有留下任何受伤的痕迹,但他的脸色看起来糟糕到仿佛随时都会死掉。
亚历克斯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像是用尽了全力一般地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了?
“…原来如此。”
多托雷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再次看向亚历克斯,语气中带着的不知是调侃还是讥诮。
“随随便便就将自己赖以生存的神之心送了出去,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神之心…?”
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果然,除了手枪之外,还多了一枚像棋子一样的东西。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亚历克斯刚恢复了些气力,就站起来将荧护在身后,他手腕一转,一柄由冰凝结而成的双头长刀便立刻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我算是知道民间那些愚蠢童话的受众都是些什么人了。”
多托雷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背着手,从容不迫地踱着步子向他们走来。
“多么天真的小美人鱼,随便轻信这种坏女人的承诺可是会变成泡沫的。你能得到些什么?不灭的灵魂?那不过是男人用来教化规训女人小孩的手段。”
“就算…变成泡沫也无所谓!”亚历克斯丝毫不畏惧这个曾主宰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上司兼仇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了。”
“这枚神之心由你哥哥的遗骨制作而成,里面蕴含着不亚于七枚神之心的力量,”他侧过脸,对荧露出一个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无比凄楚的笑容,“我答应过要把哥哥还给你的,用这枚神之心去救妈妈他们吧,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不行,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这里不需要你来殿后!”荧使劲拉拽着亚历克斯的手臂,可是他就像焊在地上了一样纹丝不动,“听话!不要意气用事!”
把他一个人留下就是让他送死。
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该死,传送锚点怎么用不了了?全都失效了吗?还是说,有别的因素在干扰着地脉——
“…抱歉。”
不动声色地在荧背后设下一个传送阵后,亚历克斯狠下心一把甩开了她紧紧拉住他的手,又用尽全力往她肩膀上重重一推。
“不要…!”
被他这么猛地一推,荧骤然失了重心,后仰着摔进了传送阵内——
然而,她没有如亚历克斯所期望的那般消失在传送阵内,而是直接踉跄着跌倒在了沙土地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可以离开了?”
多托雷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亚历克斯对他发起的一次又一次攻击,悠闲得仿佛只是在逗弄自家养的小狗:“一换一的垃圾戏码我这五百年里早已经看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走,”荧一个翻滚从地上跃起,趁势与亚历克斯一左一右夹击多托雷的两侧,“这次…我不会再逃了!”
随着滚滚烟尘扬起又落下,亚历克斯纯白色的魔王武装变身自动解除了,他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伤痕累累的身体像坏掉的发条人偶那样在地上微微抽搐着。
“亚历克斯…!”
顾不得自身的安危,荧扑到亚历克斯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亚历克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话都还没说完,他就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口积血。
“没事?他在哄你呢。”
多托雷倒也也不急着过来解决掉他们,他交叉双臂,跟只报丧的乌鸦似的立在一旁幸灾乐祸。
“呵呵…心脏都被摘除掉的家伙,现在也就凭着神之心残余在胸腔的那最后一点力量在强撑着了吧。”
荧连想也没想,一把扯开亚历克斯的衣襟,掏出口袋里的神之心就往他胸口戳:“怎么回事…为什么放不进去……”
她急得手直哆嗦,但无论她怎么塞,那枚象牙色的,泛着柔和白光的神之心还是好好地待在她手心里。
——似乎有一股阻力正在将它往外推。
“没用的,它一直排斥着我的身体,出来了就不想回去了,”亚历克斯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一空,那枚神之心被抽走了,“只有和它同源,被它认可的你,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力量。”
白色的神之心闪闪烁烁,仿佛是对他刚才的话表示赞同。
…怎么连哥哥都跟着一起胡来?
荧死命挣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行,你没有它会死的——”
“听话,”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不顾她的抗拒,硬生生地将神之心按进了她的胸口,“妈妈他们…就拜托你了。”
没有疼痛,也没有任何不适,神之心如汇入大海的支流那般自然地进入了她的胸腔。
身体里,一股久违了的力量正在翻涌、沸腾。
她太久没使用过这种力量,久远到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果然是哥哥。
“…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回家。”
让亚历克斯靠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后,荧再次站了起来。
“看够了吗?”她转过身,迎上了多托雷看热闹一般的视线,“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秃鹫。”
“谢谢…?”多托雷单手托着下巴,闻言轻笑了一声,“但比起食腐的秃鹫,我还是更愿意当一只充满好奇心的乌鸦。”
多托雷脱掉外套,将它随意地丢弃到一旁。
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如茧蛹般自身后将他紧紧包裹起来,再度展开时,多托雷已是换了另一种姿态。
比起人类,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一只黑色的怪鸟。
“中场休息时间结束,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怪鸟的鸟喙开开合合,用着多托雷的声音说道。
“…什么鸟人。”
荧冷哼一声,也不甘示弱地张开自己那双发出耀眼白光的浅金色翅膀,倾尽全力持剑迎面朝他劈去。
但那道黑影却如鬼魅一般,每每在剑锋落下之前便没入了重重的黑色雾气之中,几个回合下来,她屡屡扑空。
黑雾迅速往四周弥漫开来,荧一时不察,竟被它团团包围住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丝线般紧紧缠绕住了她的翅膀和四肢,她失去行动能力悬停在半空中,宛若一尊一动不动的提线人偶。
“…荧!”
亚历克斯挣扎着想去救她,但空气仿佛注了铅,压得他喘不过气,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荧被那团黑雾包围。
窒息。
视野一片赤红。
随着束缚的不断勒紧,能够进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铁锈的腥气顺着喉管逆流而上。
一只只无形的触手像蚂蟥一样,正在大口大口地汲取她体内的力量!
“这样的你是无法打败我的。”
耳鸣的间隙中,她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多托雷的低语。
“——一起成为怪物吧。”
手中原本一直握着的剑不见了。
荧勉强睁开已经涣散的双眼,在离手边不远处找到了它,她本能地想要将它捡起来。
但仅凭两条已经麻痹到失去知觉的腿无法支撑站立,她只能匍匐着一点一点挪动过去。
正当她即将触碰到它的剑柄时,一只穿着黑色尖头长靴的脚突然出现,故意一脚将剑踢到了她够不着的地方。
在她昏迷的这一小会儿,多托雷恢复了人形。
“你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甚至都没能发挥出它百分之一的力量,看来你还没学会该如何使用它,真是辜负了我们小美人鱼的一片苦心。”
下巴被人用鞋尖傲慢地挑了起来。
“为什么不反抗?是已经放弃挣扎了吗?真是让人失望。”
多托雷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他身形一晃,再站定时,一柄晶莹剔透的长刀已经深深扎进了他刚才所站的沙土地里。
“不许你…侮辱她……”
远处的亚历克斯喘息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方才用来投掷长刀的那只手还未来得及放下。
“嗯…?原来还没有断气吗?看来你继承了末席皮糙肉厚的天赋。”
转瞬间,多托雷便已移动到了亚历克斯面前,荧甚至都没能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亚历克斯就倒了下去。
“但我记得应该有教过你——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最好不要插嘴。”
他一脚踏在少年的手背上。
“不要…!”
“咔嚓。”
风中依稀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一起碎掉的还有荧的心和理智。
她没有听到除这以外的任何动静,那孩子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不知是强忍下了剧痛,还是直接疼晕了过去。
他还活着吗?还是说,他已经——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要…?”多托雷歪着头惺惺作态,“这可不是一个拯救过世界的大英雄该说的台词啊。”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
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眼里窝囊的泪水,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失敬,是我疏忽了,那种带着性别色彩的称呼太过于狭隘了,应该称呼你为英杰。”
他嘴里虽然一直在捧着她,但语气中却不带一丝歉意和尊重。
荧的心中满是屈辱和不甘,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沙土地里,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亚历克斯在她面前被杀。
“现在才谈合作,会不会太迟了些?”
多托雷笑了,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如今任人宰割的你已经失去了与我谈判的资格,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以后。”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彻底冷却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保护不了身边这些重要的人?
最开始是空,然后是达达利亚一家,现在就连亚历克斯都被她的无能所拖累牵连……
自从失去力量和空后,荧就像得了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不再是那个有着哥哥陪伴,在宇宙间纵横无阻来去自如的旅行者了。
虽然一直努力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沉稳可靠,但曾经作为高维度者的自我认知早已彻底颠覆坍塌。
不再是所向披靡的异星过客,而是命运被牵扯进时代洪流中的一片小小落叶,遇上漩涡只剩下粉身碎骨一个结局。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她宁可亲自为自己的无能付出代价。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似乎已经对没有反应的亚历克斯失去了兴趣,多托雷的脚步声正在朝她迫近。
他走得很慢,踩得沙地沙沙作响,像是为了细细欣赏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然而,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难道…就要像这样窝囊地死去了吗?
来这里之前,其实她心里也特别没底,但为了让大家安心,她还是强装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不去挑战无法战胜之人」。
但没办法,除了战斗,她真的找不到第二个选项了。
可是…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有向杀掉哥哥的人复仇,还没有将妈妈他们从那条巨蟒口中救出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回真的活不成了,也必须在死之前拉上多托雷垫背。
怦怦、怦怦、怦怦……
就在这时,胸腔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不属于她自己的心跳声。
是那枚神之心。
哥哥,是你吗?
荧的理智稍微回复了一些,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用心声问道。
神之心不会说话,但跳动的频率明显加快了,不知是在为和她的重逢感到高兴,还是在为她的消极绝望而感到担忧。
往日和空一起旅行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不断流淌。
荧能感受到,自己和他的心跳正在逐渐趋于同步,她再度与他的灵魂产生共鸣了。
就像他还在她身边那样。
——像以前那样一起并肩作战,合击歼灭敌人吧,哥哥。
距离荧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多托雷停住了脚步。
他眯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终于——开始消化了么?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新生过后的她见面了。
冬来·二十六(达达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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