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兴在舟山待了这么多年,眼光见识早已不是当年的渔民水平,虽然对安文博的要求感到无法理解,但他也能想到对方若不是正处于某种紧迫状态中,应该不至于会临时起意找自己求助。当然了,即便如此,以安文博的地位和影响力,也不可能把自己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一定还会通过其他渠道向石成武施加影响力。
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处,尹长兴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想来若是事情没能办成,安文博应该也不会迁怒于自己。
但尹长兴一时间却想不明白,到底海汉能带给安文博多大的好处,会让他冲昏了头,不顾其中风险,如此急切地去推动这个计划。
与此同时,尹长兴的上司们也在住处开会,讨论同一个话题。
“安文博是个聪明人,他这样做并不是昏了头,恰恰相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作为当事人,石成武所了解到的信息肯定比尹长兴多得多,所以他对这个状况也能作出一个更为全面的评估:“安文博在济州岛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不管是我国还是朝鲜,对他来说都不难应付,出了什么问题,他还可以拉另一方出来做挡箭牌。他突然决定要选边站,要推动济州岛脱离朝鲜管辖,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爱我国,而是在为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打算。”
从踏上西归浦港开始,石成武便已经感觉到安文博所表现出来不同寻常的热忱。而之后安文博也找机会向他明示,希望能够推动济州岛并入海汉治下,即便不能一步到位,也希望海汉能明确支持济州岛脱离朝鲜国,取得独立的国际地位。
有关吞并济州岛的可能性,在此之前不是没人设想过,但随着大陆形势的走向逐渐有利于海汉,不管是执委会还是东海大区,考虑到占领之后的治理成本,都不愿继续在东海方向扩张领地,而是更倾向于将有限的资源用于接收和治理原大明统治区。
吞并济州岛的好处,远远比不过在江浙内陆多接收几个州府所能带来的收益。而且为了济州岛这么一个地方,影响到海汉与朝鲜的外交关系,在高官们看来最终也只会得不偿失。
所以尽管海汉有能力这样做,但也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而是与朝鲜签署协议,将济州岛作为合作项目来进行共同开发,保证海汉在当地拥有通商、驻军、不动产买卖等各项特权即可。至于朝鲜国对济州岛的行政管理,包括官员任免,海汉都不会直接插手干预。
陶弘方道:“安文博这么做既然是出于利益考量,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他如此迫切地需要获得我们的庇护,原因应该只有一个,就是要保住他自己在济州岛的地位。”
石成武微微点头道:“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我想应该是他收到了什么风声,汉城那边会对济州岛有所调整。毕竟他们父子两代执掌济州岛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了,该捞的油水也捞得够多了,应该有很多人都在眼馋府尹这个位子。”
白乐童道:“但他的企图一旦暴露,那就相当于是叛国行为,完全没有后路可退,局势真的紧张到这种程度了吗?”
石成武道:“没到万不得已,估计他也不会这么主动提出来……等我们到了汉城,自然就会知道真相了。”
如果朝鲜朝廷准备对济州岛的官员人选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并且消息已经传到安文博这里,那海汉在汉城地区的情报系统应该也收到风声了。
陶弘方问道:“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石成武道:“这是朝鲜国的家务事,我们不好直接插手。”
陶弘方笑道:“不打算拉安文博一把?我看他对你挺殷勤的,应该是把希望寄托在你这儿了。”
石成武摇摇头道:“安文博若无大过,顶多也就是卸任让位而已,不至于需要我们救助。至于吞并济州岛一事,那只是他个人的妄想,于我国而言并无好处,我不打算参与其中……至少要先向上报告请示再说。”
陶弘方道:“若真是有这方面的状况发生,情报大概已经送到胜利堡了,如何定夺,还是看执委会的意思吧!”
以石成武为首的这帮年轻人都是出身显赫,对于钱财不太会放在心上,所以安文博很难通过输送利益来劝说他们插手。至于说吞并济州岛的利弊影响,他们更是远远要比安文博看得明白,并不会轻易被其劝说打动。
当然安文博情急之下去找到尹长兴之类的人物来敲边鼓,那就更不可能取得什么效果了。
翌日一早,舰队人员便集结登船准备出发北上。而安文博果然早早便赶来港口,为石成武等人送行。
临别之际,安文博十分殷切地邀约石成武等人南返时再到济州岛做客,看样子也是希望能将他们尽量多留一段时间,或许是想以此来证明他与海汉之间的关系密切。这样如果朝廷想要动他的位子,大概也得考虑到海汉方面的感受。
石成武当然不会给出任何承诺,只是叮嘱安文博照顾好暂留在济州岛的这批移民。在他看来,不管是安文博继续当府尹,还是换个别的什么人来济州岛主事,都不会改变两国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可能影响到海汉在本地经营的各种产业。
如果安文博在任上处理好与海汉相关的各项工作,那么就算以后卸任赋闲,石成武也可安排他离开济州岛,移民到海汉定居。以安氏父子在掌控济州岛期间积累下来的财富,稍微省着点用,往下再数三代人应该也足够养活了。
石成武等人鱼贯登船之后,安文博还在码头上挥动手臂送别,直到远得看不清人影为止。
告别了短暂停留的西归浦港,舰队从济州岛西岸绕过,然后向北进发。此时距离朝鲜国京城,还有一千里航程。
第26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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