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初只是害怕被抛弃罢了,怕那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点尊严最终也会成为羞辱和鄙夷。
害怕的东西没有成为现实,天上的星星还在,可比那更加棘手的问题忽然摆到他面前。霍今鸿像是被打开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似的,穷追不舍,煞有介事地同他探讨“爱”和“不爱”。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爱呢,如果知道,也许就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项英总觉得霍今鸿还是个孩子,可自己比他多活了近十年,也只不过能够辨别各式各样的欲望和恶念。至于爱,他没有,不曾想过,真要问起来绝不比对方知道更多。
“今鸿,以后追求你的女孩子多了,你就知道什么是爱了。”
“嗯……”霍今鸿挠挠头,觉得哥哥说的虽然不对但也有一定道理,“如果全像沈维嘉那样就算啦,我还是爱你吧!”
“当然不是随便谁就会爱上的,你才十几岁,以后还会碰到很多别的女孩子。”
“是吗?可是哥哥,你都二十几岁了不也没有爱上哪个女孩子吗,是司令不让你爱吗?”
“我……我没有碰到过很多女孩子。”
“你碰不到那我也碰不到啊!”
霍今鸿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爱”个不停,白项英被他绕得头疼,收起笑容正色道:“只有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会想到很久以后,而且很久以后的每个时间里都有他才能算爱。”
“很久以后?”
“司令对我有恩,那是从前,我服从他,听命于他,那是现在。我在服从他的时候不会想到很久以后,所以这不算爱。”
霍今鸿听他否认爱霍岩山,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但是马上又疑惑起来,因为他确实从未想过跟白项英的“很久以后”。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那或许能想到些什么,但要马上说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那……哥哥,你有对谁想过很久以后吗?”他反问道。
“没有,因为我是个没有盼头的人,所以从来没想过以后,对谁都一样。”
白项英终于又点上了烟,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根。霍今鸿看着他娴熟的吐烟的姿势,心里的不安又强烈起来了:“哥哥,你说过现在不想死了。”
“没盼头不意味着就想死,没盼头有没盼头的活法。”白项英没想到自己随便一番话会引起对方的担忧,换了语气宽慰似的一笑:“为什么觉得我会寻死呢,我看上去就那么的……不想活么?”
“没有,我只是……”霍今鸿想起那天对方在浴室里独自擦拭伤口,耳朵能听到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哀伤:“我看见你站在悬崖前面跟我说话,每句话都像是最后一句,说完就要掉下去了。”
“我记得,你说那是个无底的深洞。”
“嗯……很深,很黑,没有尽头。”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地方,掉进去了就没人能够看见,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安全极了。”
“哥哥,你在说什么?”霍今鸿受到惊吓似的睁大眼睛,“就算你掉进去我也会抓住你的。”
“如果没有抓住呢?”
“没抓住,那就跟你一起跳下去。我再长高点就比你沉了,落得快,就能赶上你。”
白项英愣了一下:”你在乱想些什么啊!”
“重的东西落得快,老师教的。”霍今鸿认真道,“在那样的地方是很孤独的,而且一直掉下去也会死,哪里安全了呢?”
“是啊,没有安全的地方……”白项英没有再与他分辩,抬头望向对岸,水面上已经有了落日的斑驳金辉。
——我不怕孤独地死去。
——我怕难堪地活着。
第46章 44 水深火热
眨眼已是深秋。因为按照日本的学制是每年的十月中旬开始秋季学期,因此霍今鸿在家中调养了两个月后又不得不回文化院上课。
大藤理事打电话来说霍今鸿落下的功课得赶紧补上,不然可能会影响下一学期的分班。但接着又强调高级班跟普通班没有很大区别,只要成绩合格就不影响毕业考评,言外之意就是霍今鸿的成绩顶多刚好能合格了。
霍岩山一听不影响毕业遂安下心来。
他已经等不及学期开始好快点把霍今鸿轰回学校去,因为在家中见着他越看越来气。
他自认为已经对这兔崽子足够好,然而对方竟这样不做脸,各个方面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辜负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此时正值日本在华北大搞分裂活动,日华关系紧张。霍岩山青岛济南两头跑,天天忙得昏天黑地,实在没有精力教导家里这位“不孝子”,能不费口舌的地方全用巴掌代替。
另一方面霍今鸿自从发育之后逐渐趋于壮硕,早就不是刚开始那副豆芽菜的模样,霍岩山动起武来下手不知轻重,常常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白项英夹在两人中间时常遭到迁怒,也是水深火热。
.
这天夜里霍岩山把白项英叫去给他捏肩。
起居楼里最近新装修了一件浴室,中间砌了个大理石池子代替老式浴缸,四四方方的,足够同时容纳两个人共浴。
霍岩山并不打算邀请白项英一起泡澡——没那个情趣,只叫他跪在池边上给自己捏肩。
浴室里热气腾腾,水雾缭绕。白项英披了件淡杏色的丝质睡袍,光腿跪坐在垫子上,干苦力似的拿两只手在霍岩山背后敲敲打打。
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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