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目光,让自己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充满恶意的气息,在不远处的某个位置疯狂弥漫。
注视着面前那个正讪讪挠着头发的男人,看着他脸上那略显无奈的笑容,刚刚那一切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得商量。”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打断他的话, 竟然会摆出这么一副不恭敬的模样。
明明是自己所敬爱的前辈,明明是将一切褒奖之词都堆砌在他身上都不够的英雄,但在这一刻,自己无论如何就是不想听从他的建议。
事实上,这是很讨厌的任性。
因为前辈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着想,觉得一直跃跃欲试想要战斗的自己憋坏了, 才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盘对方已经被将死的棋局中,投下自己。
很显然,在前辈看来,这种局面下,自己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所以他才会提议让始终想要参加战斗的自己离开这里,去赶赴那个结局已经注定的战场。
不开心!好讨厌!很难受!
还有些委屈!
毫无逻辑的情绪让自己感到眩晕,或者也并不全是毫无逻辑?
我根本不是想去打架过瘾!
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
我只是想要发挥一点作用!
我只是想要分担一些压力!
我之前没有在任性!
为什么就是不懂啊!
好像把这些话吼给面前这个人听,好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委屈。
但是自己没有权利这么任性,没有资格这么任性,没有道理这么任性。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受了委屈就一定要对方知道来龙去脉的小孩子了。
无论如何,都不想给前辈徒增烦恼,但只是简单地拒绝又不开心
所以干脆假装成一副只是单纯生气的样子,严肃地告诉他,自己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身边。
嗯,语气严肃一点,表情绷得再紧一点!
“这个,没得商量!”
盯着前辈那双藏着疲惫的黑眸,自己严肃地说出了这句话。
突然又心疼起了这个人, 然后又责怪起了忍不住在心里责怪他的自己。
不安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苏米尔原本就足够严寒的空气,在这一瞬似乎变得更冷了。
而前辈也在自己的注视下露出了讪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用仿佛是在道歉般的缓声道:“就快结束了,等打完这场仗,咱们就去找北伐军汇合,一起”
又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那是在原本自己不可能注意到的位置,悄然在空气中绽放的猩红色光晕。
是什么东西,已经来不及想了。
好像已经切身经历了一边似的,自己轻车熟路地抬起右手,猛地拍在前辈的胸口处,虽然拼命控制着力道,但因为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离开现在的位置,所以还是附加了少许斗气,将前辈单薄的身躯轰到了数米开外。
下个瞬间,刺眼的红芒引爆了空气,刚刚为了控制力量而未能及时覆满全身的战气顷刻间便被撕成了碎片,伴随着一股无可抵御的沛然之力从身侧传来,并不真切的痛楚从四面八方传来,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朦胧,身上的骑士铠仿佛是用纸糊成的一般寸寸开裂。
温热的鲜血洒落在地面上,带走了自己的体温,却也让原本浑浊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当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从半空中重新落回了地面。
值得庆幸的是,被重重砸在前辈身前的自己视野还不错,刚好能看清他脸上那份迷茫而骇然。
“前辈”
因为那不是自己喜欢看到的表情,所以任性地呼唤了他的名字,虽然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但所幸还是传达到了。
同时传达到的,还有一枚能够提高体力恢复速度的曙光圣印。
自己能做的事好像不太多了,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特别少。
看着逐渐从前辈表情上褪去的茫然,以及取而代之的惊怒与担忧,自己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归功于这些年来从未懈怠过的训练,这具摇摇欲坠的身躯终究还是重新挡在了他面前。
真好。
比起毫无意义地前往注定会胜利的主战场战斗,此时此刻的自己要有价值太多了,刚才没有为了让前辈放心故意离开,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看来的话,偶尔任性一下似乎也不完全是坏事。
既然如此的话
“呼”
调整了一下情绪,不再转头看他的表情,自己无声地清了清嗓子,用最不友好,但多半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语气说话了。
“跑。”
“跑!”
“快跑啊,你这白痴!”
自己说了很多话,想了很多事,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辈并没有乖乖离开,甚至面色焦急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他那只能说是孱弱的神术在自己身上闪过,有圣疗术,有愈合祷言,还有些别的什么,很微弱,却找回了自己被地上那片血迹带走的体温。
与此同时,前辈还用出了某种能够束缚对方的神术,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夏莲殿下曾经提到过的那个,现在已经很少有神职者会选择修习的律令术。
但这都是徒劳,仅仅一个呼吸不到的功夫,空气中那层不协调的扭曲就被敌人震碎,而那道先发后至的银芒,也在这一瞬间陡然加速,旋转着向前辈划去。
下一刻,身体比思考更快的动了起来。
淡淡的凉意从肩膀一直蔓延至肋下,但没有低头观察的必要,充其量,也不过是区区致命伤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生命最后的倒计时响起时,自己竟然只想对面前这个人笑一笑,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憧憬他、尊重他、钦佩他。
前辈也好、语宸殿下也好、火焱阳先生也好,他们都不是一般人,自己知道。
就算看似被杀死在了这里,前辈恐怕也不会彻底死去,自己也知道。
自己冲上去挡住这一击的行为很纯,自己更知道。
但是没办法,谁叫身体的动作要比思考更快呢。
露出了自认为最灿烂的微笑之后,自己一边在心底找着借口,一边无力地倒在地上,缓缓合上眼睛。
这还真是场有趣的梦呢
意识沉入冰冷的黑暗中,依奏洁莱特如此想到。
但这是不对的!
下一瞬,一阵无形物质的墨色氤氲从她身上拂过,将那即将溢散的生机锁死在了依奏的身体里。
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加雯刚刚对依奏用出的消耗品名叫噩签,而那支噩签所带来的,一定是对方认知中最为骇人恐怖的内容。
谷娗
所以,大概过了两秒钟左右,已经倒下的依奏忽然睁开了双眼,满脸莫名地站起身来。
随即,她就看到了一幅无法理解的景象。
一个年轻消瘦的男子僵立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惊惧与愕然。
前辈面色面色茫然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而在前辈身前的黑色雾气中,自己的模样依稀可见。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幅黑白投影般停滞在原地。
“这是”
依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试图理清楚眼前的情况,却找不到丝毫头绪。
“这是一个小小的错误。”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依奏背后响起,女骑士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家前辈正眉头紧蹙地站在距离自己大概三米左右的地方,看起来有些烦恼。
“前辈!?”
依奏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随即又转头看向前面那个宛若黑白画中的‘黑梵’,眼中满是茫然:“两个前辈?”
“不不不,虽然看似是有两个前辈,但真正的黑梵却并不存在于这个地方。”
能动能说话的黑梵缓步走到依奏旁边,耸肩道:“除了你,依奏洁莱特是本尊之外,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是伪物。”
“伪物?前辈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假的?”
依奏眨了眨眼,明显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而黑梵则是微微笑了笑,温和地点头解释道:“没错,都是假的,原因的话,应该是你在某种高位影响下陷入了一场被固定了主题的梦境中,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场非常恶劣的噩梦中才对。”
“噩梦?”
依奏看起来却更加茫然了,低声嘟囔道:“但是我不觉得这是”
“没错,你不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错误了。”
黑梵耸了耸肩,摊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本应该被强制激发内心深处最为恐怖的内容,而这些内容无论是想象也好,回忆也罢,都将在这个梦境中变成惟妙惟肖的现实但或许是因为那份力量层次太高的原因,它反而诱导出了连你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暗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什么恐惧?”
依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对我的恐惧。”
黑梵笑盈盈地指了指自己,莞尔道:“于是,就出现了这一幕。”
“对前辈的恐惧?”
依奏很是愕然地眨了眨眼,皱眉道:“我怎么会对前辈感到恐惧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你的前辈。”
黑梵摆了摆手,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淡淡地说道:“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理解,但你可以把我当做你‘认知’中的黑梵前辈,换而言之,无论是我的相貌、服装、性格、语气、习惯,都是你想象中的黑梵,但想象终究只是想象,我跟他本人并没有太大关系,你能明白吗?”
“我完全不明白。”
依奏立刻摇了摇头,并在沉默了几秒钟后迟疑道:“你的解释说不通,因为如果你是我想象出来的,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的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时间有限,我们还是长话短说。”
自称依奏认知中的黑梵轻快地笑了笑,悠然道:“还记得苏米尔之战的最后一役时,因为某个人物的偷袭,你受重伤失去意识的事吗?”
依奏微微颔首,沉声回答道:“记得。”
“其实你的伤势远非重伤那么简单,而是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根本不可能多活一秒钟的致命伤,结果就在那个时候,你的黑梵前辈救了你。”
‘黑梵’扬了扬下巴,示意依奏转头去看地上那团包裹着另一个‘依奏’的墨色氤氲,语气轻快地说道:“那份力量让你活了下来,那份力量让你的灵魂产生了极度恐惧,那份力量赋予了你认知中的‘黑梵’很多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知识,简单点说,就是它扭曲了你对黑梵的记忆,并在这个过程中让我萌发了片刻自我意识。”
依奏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发,不解地重复着念了一句:“自我意识?”
“不必担心,你其实只是在跟自己说话,而且这份意识也快要消失了。”
‘黑梵’温柔地宽慰着依奏,抬手在后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印象中的黑梵前辈跟你的对话,要是没对你造成困扰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还是有点困扰的。”
“说的也是,感觉就像是某种精神疾病一样,自己跟自己对话什么的呵呵。”
“很快就要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快要痊愈了,依奏洁莱特,那份意外赋予了我意识的力量,正在逐步转化为你自己的力量,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晋阶史诗。”
“转化结束后你就消失了?”
“我是你对黑梵的印象,你没忘了他,我就不算消失吧。”
“我不理解”
“不需要理解,因为除了你变强了之外,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但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可以理解。”
“所以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履行前辈保护后辈的义务。”
“保护我?”
“那个正在被你追的人,隐藏着一份可怕的力量。”
“什么力量?”
“能够救活你,也能杀死你的力量,所以我决定让你把这个梦做久一点。”
“什”
“好了,你马上就要醒来了,就说到这里吧。”
“等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那没什么意义,你只是在一种特殊的、惟妙惟肖的呃,自言自语中罢了。”
“嗯。”
“这就接受了?”
“接受了,谢谢。”
“跟自己道谢算是怎么回事儿嘛,拜啦”
“我走了。”
整整被噩签影响了五分钟后,依奏洁莱特的双眼重新恢复了清明,并在片刻的恍惚后莞尔一笑——
“虽然连本人都不知道但我好像又被前辈给救了一次呢。”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终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出错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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