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软是最无用的东西,有时候心软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反手伤害她的工具。
顾淮安比她年长几岁,从小便在一个充满算计的环境中长大,又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一颗心练得冷硬,早就不知道心软是什么东西。同时,他也有很多办法教导姜若,让她改掉这个这个他认为是坏习惯的东西。
可是触及到女子的目光时,他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她今日哭得多了,眼眶周围和鼻尖都是红的,眼里更是充满了红血丝。睫毛被泪水湿成一簇一簇状,有些还粘在眼下的肌肤上,期待又怵怕地看向他,整个人都像只柔软的布偶娃娃。
罢了。
顾淮安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我让信和往京城递个消息,让陈大夫来趟扬州。”
姜若眼神瞬间亮起来,“世子爷,你真好。”
“可从来没有人用‘好人’两个字形容我。”顾淮安低下头,换了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
姜若摇头,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要是这种情况,就算杜家不替你请大夫瞧瞧,回来我们自己也能请。”顾淮安,强调了一遍,“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加重要。”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告诉自己。
姜若怔愣住,圆圆的眼看向男人,嗓子发涩,问出一个明显僭越的问题,“那世子爷呢,你不该比我重要吗?”
这个问题,顾淮安是知道标准答案的。
她是奴他是主,他比她重要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一个奴婢,如果连忠心耿耿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他一开始将姜若留下来,就怀着明确的目的。既然她能够治他的头疾之症,他就将她留在身边,规训成比珍珠还要听话的宠物,让她长长久久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依附于自己生活。
这也是对他最为有力的做法,且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顾淮安这一手搭在膝上,烛光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另一半则是完全隐匿在阴影中。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力道,肯定道:
“即使是我,也不会比你更重要。”
他见女子拿着帕子始终没有其他的动作,又直接将帕子抽了回来,替她擦了擦脸,“真要是到了需要你在自己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也希望你能选的是自己。”
“啊?”姜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要是我真的到了需要你去选择的地步,那你选我也没多少意义。”顾淮安轻慢地笑着,有几分风流的韵味,“那你倒不如保全自己,能活着一个就是一个。”
姜若小声辩驳着:“可管事嬷嬷不是这样教导的。”
“管事嬷嬷教导的事多着,倒也没见你条条听着。”顾淮安将巾帕放在一旁,顺手熄灭了蜡烛,“不要想得太多,先睡吧。”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顺势直接躺到了床上。
不多一会,怀中滚进来一个体软馨香的女子。这次她倒是大胆了许多,敢直接抱住自己。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将她往怀里搂了楼。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女子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怀中突然有了些异动。
紧接着脸上一热,落下个轻柔的吻。
速度极快,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可怀中女子突然搂紧的手又告诉他确实发生过。
心底某处地方猛然被戳了下,他罕见地不平静起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同姜若说过,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话。
在她不曾被重视、需要汲汲营营才能活着的前半生中,她想,遇到世子爷是件无比幸运的事。
——
第二日,姜若醒来,墨竹就进来禀报说隔壁杜家送来不少东西。
“牛肉瞧着有三十来斤,还有两只大鹅、几尾新鲜的鲤鱼等,都是现在难买的。送来的管事说只管吃,过几日还送过来,让人放下东西就直接离开了。”
姜若去厨房看了看,送来都是挑好了,活物都是活蹦乱跳的。
这就有些难处理了,拢共价值没多少,为了这点东西拉拉扯扯也不好看。
她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让墨竹给隔壁送钱去。
其他东西倒是好留着,大鹅气味重留不了,索性就让厨房那边帮着处理。因着时间赶,她也就留下来帮忙看火候。
闲谈时候,她从厨房里的蔡大娘那里听说,今晚在淮扬河边会有社戏。
她没有看过社戏,就问蔡大娘社戏是什么样子的。
“那可热闹着,除了开始祭神,后面每一年都不一样,唱戏唱曲儿都有。今年听说还专门请了舞狮的戏班子,不少人都准备去看看。夫人,若是晚上没有什么事,你也去看看啊。”
姜若意动,不过怕麻烦,笑了两声就没接话了。
倒是长喜进厨房找东西填肚子,路过听说了社戏,兴致勃勃问:“真还有唱戏唱曲儿的?”
“我同你开这样的玩笑做什么,”蔡大娘笑着说:“扬州的社戏最为有名,承办的几家都有钱得很,年年花样都不同。还有不少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这还不止呢,这天旁边的集市也热闹,买东西的又是来自各个地方的,许多的小玩意儿说不准你都没见过。”
长喜笑眯眯说:“那可说不准。”
姜若原先没将这个事放在心里,结果用了晚饭,世子爷便提出带着她一起看看。
“真的没有关系吗?”姜若有些犹豫免,因为她知道世子爷可能是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所以才临时决定的。可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明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
她不想带来麻烦,所以说了违心的话,“我不大想出去的,留在府中也不错。”
“我也没来过江南,想要去看看。”顾淮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要想太多,跟着我一起就是了。”
姜若这才没说拒绝的话,跟着一同出门了。
可他们完全低估了扬州人对看社戏的热情,走到天平湖边时,两旁已经占满了人,连根针穿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他们站在最外围,看着湖中心的台子上已经开始唱起戏。只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曲调声,至于唱的是什么全然不知。
顾淮安也颇为无奈,最后只好去旁边的集市逛了逛。
扬州城极为繁华,比起京城来也不会逊色多少。姜若站在小摊面前挑选面具,回头正要和世子爷说话,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她怔住,手上的东西还没有放下就着急追了出去,拼命要叫住前方的人,“姜眠!”
可面前全都是人,等她跑到街道转角时候,无论怎么看都没在人群当中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淮安付了钱从后面赶上来,询问:“怎么了。”
“我见到我妹妹了,”姜若死死地盯着刚刚女子消失的方向,笃定道:“就在刚刚,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作者有话说:
姐控姜眠即将上线:动我可以,动我姐姐不行。
第50章 050
◎眼前雾气缭绕◎
这是姜若第一次在扬州听到妹妹的消息, 也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回去之后等信和的结果。
信和回来的很快,言简意赅道:“没找到。”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姜若情绪颇为激动。
顾淮安按住她的手, 冷静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看到什么了?她是一个人吗?身边还没有其他人?”
姜若深吸一口气,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着急, 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刚刚自己见到的场面。之前因为过于惊讶,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姜眠身上,现在想想姜眠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个人我没什么印象,就记得很是高大魁梧, 身上的衣服好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姜若迟疑道, “有些像是兵服?”
“还记得什么颜色的吗?”
“葛绿色?天太黑,我也不能十分确定, 不过就算不是这个颜色,也应当是很接近的。”
顾淮安也顿住。
现在各地的兵将不是全靠朝廷养着,有部分需要在驻扎围垦田地, 自己解决一部分军费军需, 这也就导致各地的兵将在衣物上略有些不同。
他要是没记错,赵九重所领军队的兵服是深绿色。而能在这等节日,带着女子来扬州看社戏的,也大概率不是什么普通士兵,倒是可以找赵九重代为打听一番。
巧合的是,他正准备明日去湖州寻找赵九重。
顾淮安将自己的猜测同她说了,并且问:“扬州、湖州两地来返也只需要一日,你明日要不要同我一起过去看看?”
姜若连忙点头, 将湖州之行敲定下来。
在世子爷出去安排去湖州随行的侍卫时, 姜若坐在原处不动弹, 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她刚刚没说的是, 她当时看到的姜眠身穿一袭披风,披风领子上围着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白狐狸毛罕见,就算有银子也不好得,更不需说这么纯正的毛色。夫人可能会好好养着姜眠,可绝对不会在她身上花这么多银子。那姜眠身上的披风是谁给的?她身边的男人?
她自己就是丫鬟,能有今日这样生活也是阴差阳错之下,同世子爷经历了流亡,又因为有用才能跟着来江南,过上了表面上看风风光光的生活。
这还是因为世子爷是好人,后院没有其他人,她担心的事情不多。可若是世子爷成亲,院子里有了新主子,她也就同那些安王府的姨娘一般,永远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生活,永远的低人一等。
所以哪怕世子爷对她再好,她也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她也能靠着这点情谊求个恩典,出王府过日子。
那姜眠是什么情况?遇到了谁?那人好不好?是不是受了欺负?
这些问题让她越发难安起来。
在她看来,姜眠是需要保护。姜眠今年刚刚及笄,因为从娘胎里带来的弱长得原本就要比别人慢些,心思更是单纯,极容易受到别人的欺负。小时候受了委屈,她也丝毫不知道反抗,只会对自己甜甜地笑着说不疼。
她不敢想象姜眠身上发生什么事。
坐立难安一晚上之后,他们第二日清晨就开始出发,前去湖州,直到下午才抵达赵九重驻军的地方。
打听好赵九重带现在的住所之后,他们就直接赶了过去。在表明身份之后,很快有人将他们都请了进去。
姜若第一次见到赵九重,看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在多看,原因是赵九重身上的匪气极重。
他人高马大,身材魁梧,长相不是时下人眼中的俊美,而是阳刚冷硬,端正坐在椅子上就像一柄沉默的冷刀。只是他脸上有一道斜穿至太阳穴的刀疤,身上透着一股煞气,被他看上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活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阎罗。
姜若急促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找回了意识,能动弹几分。
这倒是让赵九重注意到她,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看见顾淮安不动声色地将人挡在身后。
“赵将军。”
赵九重也是京城人,虽然和顾淮安不是一个圈子,但也是见过面听说过对方的名头,自然能够确定来人的身份。
他倒是第一次见到顾淮安对一个女子这么维护。不过他不是个喜好打听的性子,直接略过年轻妇人,转而站起身问:“世子爷,是什么时候来湖州的?”
“今日才来,找你有些事情要商量。”顾淮安开门见山。
赵九重之前就接到皇上的密令,一直等着安王世子来找自己。见顾淮安开门见山,也不扭捏,让下人带着姜若去偏厅休息一会,就直接和人出去了。
顾淮安临走前,朝着姜若方向看上一眼,姜若明白他的意思,随人安心到偏厅等着。
姜若因为担心妹妹,昨夜一直没睡好,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现在脑袋昏昏沉沉。她为了维持清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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