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亮的眼睛顿时亮了，张大牛的脸上更是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忧虑。
    张洪亮在两年前就已经是二级工钳工，工资从三十四元涨到四十三元。
    现在提成三级钳工，每个月的工资可以拿到五十八元。
    每个月涨十五元，遇到这样的好事，谁能不开心？
    不说张洪亮、张大牛，就是顾长生的脸上也添了些光彩。
    张洪亮开心，张大牛满意，顾长生与有荣焉……
    嗯，似乎大家都满意。
    刘欣雨的脚步悄悄地往外挪，张洪亮没事了，而且长了级升了工资，没她什么事儿了，该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可惜并没有如愿。
    因为她被顾长生点名了：“小刘同志，这个结果还满意吗？厂长在这呢，有意见尽管提。”
    马厂长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扫向刘欣雨，哈哈一笑道：“对对对，有什么意见只管提，能满足的厂里一定满足。”
    张大牛顿时紧张起来，可劲儿地给刘欣雨使眼色。
    张洪亮倒还算正常，只含笑看着刘欣雨。
    刘欣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能有什么意见？！
    张大牛明显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张洪亮对厂方的处理也没有意见，那么她也只能没意见。
    “满不满意，有没有意见，应该问洪亮大哥，洪亮大哥满意、没意见就行。”刘欣雨侧头看了张洪亮一眼，转向顾长生和马厂长浅浅一笑。
    刘欣雨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了张洪亮。
    马厂长眼里闪过一丝有赞赏。
    他已经从顾长生那里知道刘欣雨与张洪亮之间的关系，当然也知道刘欣雨的年龄。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小姑娘的脑子如此敏锐。
    明明只有十六岁，明明只是个实实在在的乡下姑娘，但是怎么看都比自己的女儿稳重冷静也更显优雅大气。
    现在就看被迫接了皮球的张洪亮的回答了。
    张洪亮的回答似乎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感谢领导对洪亮的关心，感谢师傅对洪亮的信任，也要感谢家乡父老乡亲对洪亮的支持，感谢不辞辛苦为洪亮奔波的父亲妹妹还有我的未婚妻刘欣雨……”
    在张洪亮开口之时，刘欣雨心朝左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
    好吧，未婚妻就未婚妻吧，至少目前两人婚约还在。
    张洪亮的态度有了，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让马丽得偿所愿，但是至少没有牵扯到马丽更没有让马丽露丑，马厂长满意地笑了。
    刘欣雨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厂方的宴请，打算回招待所休息。
    在刘欣雨回答顾长生和马厂长询问的时候，张洪亮就已察觉到刘欣雨的情绪有问题，此时当然也不会答应去赴宴。
    今天已经吃过像极了鸿门宴一样的午饭，无论是张大牛还是张红芸都不愿意再与厂里的领导同桌吃饭。
    干脆一起婉拒了宴请，四个人在招待所食堂的大堂里吃了碗面就各自回了房间。
    “爸，那天我被带走之后，我妈是不是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张洪亮没有回单工宿舍，而是与张大牛一起进了张大牛的房间，一进房间便急切地问道。
    张大牛正要好好问问张洪亮这两天有没人被打，身上有没有伤，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张洪亮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巧珍是他的妻子，是张洪亮的生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爱张洪亮这个儿子。
    张大牛护妻疼子，却也不是个只知道护短的人。
    那天吴巧珍指着刘欣雨骂出口的那些话，他是真的说不出口，不但让他觉得羞耻，也深感对不起刘欣雨。
    但是刘欣雨打吴巧珍那一巴掌，又让张大牛觉得心里有了道跨不过去的坎。
    半晌不见张大牛开口，张洪亮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想想马丽找到村里去的那天，妈妈指着刘欣雨脱口而出的谩骂，订亲那天他就被带走，妈妈只会比那天骂得更狠。
    只要这样想想，张洪亮的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阵的酸疼。
    所幸刘欣雨比他想像中坚强，不但没有梦中那样从高楼一跳而下，还特地来省城为他奔波。
    张洪亮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这次没有刘欣雨出面奔波，他也许同样不会有事，但是是绝对不会出来这么快，更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一个结果。
    刚才顾长生特地询问刘欣雨，张洪亮先是有些惊讶的，细想之下就得出了一个与真相相差无几的结论。
    刘欣雨之前一定做过什么或者要求过什么，厂里才会如此迅速地做出处理决定，他也才能破格升级为三级工。
    他能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不能说完全是刘欣雨的功劳，刘欣雨却功不可没。
    父子俩一时无语，张大牛拿出烟点上，以此掩饰平息复杂的情绪。
    第59章 我不孝吗
    良久张洪亮垂了垂眸，压下心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抬起头看向张大牛的时候，只余一片清冷：“我打算将厂里给的这份补偿交给欣雨，希望爸与红芸交待一声，别让妈知道。
    我不想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欣雨的麻烦，请爸约束好妈。
    欣雨不是什么克星灾星，她是我命中的福星。
    爸，要不是欣雨的争取，厂里很可能会不了了之，我呢更不可能这么快就升三级工。
    毕竟前年我才升的二级工，真要论级排辈，再等两年也未必升得上去！”
    把补偿的钱给刘欣雨，张大牛并不反对，如果没有刘欣雨与顾长生说的那番话，也许厂里真有可能把张洪亮放出来就不了了之。
    张大牛也从来不觉得刘欣雨是什么克星灾星，刘青山是因自家父子而死，要说克也是张家克了刘青山。
    不过张洪亮的三级钳工，张大牛却不同意张洪亮的说辞，白主任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宣布的事还能有假？
    是张洪亮的就是张洪亮的，凭什么要将这份功劳也算在刘欣雨头上？
    以前总以为张洪亮答应与刘欣雨订婚是他逼着张洪亮答应的，对于张洪亮而言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
    这样看来，他得把张洪亮被带走以后发生的事与张洪亮说个清楚明白，比如刘欣雨掌掴吴巧珍这件事。
    张大牛狠狠地抽了口烟，抬起头看着张洪亮：“这么说这门亲你是认下了？”
    张洪亮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现在问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
    乡下城里都知道的事！
    没听到张洪亮的回答，张大牛也不逼着他回答，继续说道：“你妈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无论她怎样对欣雨，起因不过都是因为你是她的长子，她爱你、疼你，不容别人伤害你。
    外面人可以说她骂她，唯独你们作为儿女，不可以！
    我不管你对以后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考量，该有的孝心不能丢！”
    张大牛的话到这个程度，张洪亮心里更加了然。
    自己的妈与刘欣雨之间一定发生过比谩骂更严重的事，刘欣雨挨打了？
    张洪亮对刘欣雨又多了几分愧疚，情绪就有些激动起来，“爸，说到孝，我不孝吗？我知道我妈疼我，但是就因为她疼我，就能无限制地伤害欣雨吗？
    欣雨又有什么错？！”
    “欣雨怎么就没错了？是不是在你眼里，她动手打你妈也是对的！”张大牛的情绪也上来了，将手上的烟狠狠地往地上一丢，抬起脚用脚尖压住烟头狠狠地捻了又捻，以泄心头的狂躁。
    刹那间张洪亮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张大牛。
    刘欣雨动手打老妈？
    怎么可能？
    真不是老妈动手打刘欣雨？
    怎么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房间里顿时阒然无声。
    此时刘欣雨就站在张大牛房间的门口，一只手搂着张红芸，一只手捂着张红芸的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刘欣雨当然不是过来偷听的，她与张红芸只是过来问问张大牛明天有什么打算和安排。
    民勤大队马上就要开始进入每年夏天的“双抢”季，张大牛应该也不会在省城耽搁。
    如果没有特殊的安排，刘欣雨打算明天去城里随便逛逛，然后直接去火车买票回家。
    只是没想到里面的父子俩的对话居然如此激烈，更没想到张大牛对自己有着如此大的不满。
    一时间房里房外的人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刘欣雨放开张红芸，抬手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应答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清冷的目光扫过张大牛，看向张洪亮，“张大哥，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从包包里拿出订亲宴那天张洪亮给她戴上的手表递给张洪亮：“我不是吴阿姨想要的儿媳，也不是你的意中人。今天我把手表还给你，我们的婚约就此解除。希望张大哥能早得良缘，让吴阿姨心想事成。”
    张洪亮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我不同意！”
    同时跟在刘欣雨身后走进房间的张红芸也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刘欣雨急切地说道：“不，欣雨姐，你们已经订亲了，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
    不用想了知道刚才自家父子说得话被刘欣雨听见了，张大牛尴尬极了。
    虽然他早已感觉到这个婚约不合适，可是如今订亲宴都办了，在乡下与结婚也没什么差的。
    再说是他求着刘欣雨来省城为张洪亮奔波，现在张洪亮不但没事了，还升了等级涨了工资，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解除婚约。
    就算确确实实是刘欣雨主动提出来的，回去也没人肯相信的吧。
    刘欣雨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她是真的怕了吴巧珍那张嘴，更不想再当这个星那个星！
    “我不是感情用事，咱们都知道这个婚约是怎么来的。我相信我爸去世前最放不下的是我，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也是最懂我的人，他最希望的是我能够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如果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现在这个局面。”刘欣雨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说着说着情绪就有些收不住了，“我知道那天我不该动手，但是我并不后悔！泥人还有三分性，更何况是人呢！”
    张洪亮定定地看着刘欣雨，与刘欣雨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每一次都给他不一样的感受，如此鲜活如此神采飞扬。
    他真的有些舍不得就这样放开这个女孩，想起那天晚上在刘青山墓前的约定，心里顿时有了主张，上前接过手表，重新给刘欣雨带上：“欣雨，无论你做了什么，必定有你的理由，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这不是咱们的早就约定好的吗？”
    刘欣雨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却没能抽得回来，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好吧，按约定继续吧！
    张大牛惊了，这还是他的儿子吗，他还敢说自己有孝心？！
    张红芸却只是好奇张洪亮和刘欣雨的约定到底是什么，只可惜现在不是盘问的时候，不过她很高兴刘欣雨没有坚持解除婚约。
    见刘欣雨没有再坚持，张洪亮一颗紧绷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给刘欣雨戴好表，转身看向张大牛：“爸，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婚约既然是您在青山叔面前亲口许下的，那么就请您好好约束我妈，一起维护好这个婚约，让我妈别再做无谓的纠缠，更不要做口舌之争，免得大家都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