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苏颐宁,姜菀想起往事,试探着问道?:“当初学堂之所以招工,便?是因为苏府的人手不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形了?”
裴绮微微蹙眉:“我自在学堂以来,对苏娘子府上?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具体不甚了解,只知道?前些?时候有一日,她的一位嫂嫂来了学堂,不知与苏娘子说了什么?,走?的时候满面怒容。”
“那?位娘子还身怀有孕,我听见她的婢女?劝她不要动怒,免得动了胎气。”
姜菀陡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去松竹学堂时,也遇见了一位少妇,话里话外?似乎也提到了身孕之事,还说要借着此事把饭堂的厨子支走?,从而让苏颐宁的学堂开不下去,想来便?是此人吧。
她轻叹一声:“苏娘子确实很不容易。”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眼看着天色愈来愈晚,裴绮起身告辞:“阿菀,我和芸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姜菀送她们?到门口,正要出门时,却见寥落的街道?上?,一个熟悉的人经过。
她面色一凝。
那?人脚步虚浮,含含糊糊自言自语着什么?。他走?了几步,似有所感,一转头,目光径直落在了裴绮身上?。
下一刻,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阿娘!”知芸失色。
裴绮面上?掠过惊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认识你郎君了?”李洪轻蔑一笑,上?下打量着她,“离了我,你的日子过得竟还不错。听说还去了长乐坊的学堂做事?”
裴绮面色冷淡,“我在何处与你无关。我们?已经和离,你我便?是陌路人。”
“你还好意?思同我提当日和离之事?”李洪神色阴沉,“你的腿是怎么?折断的,你心中最清楚!”
裴绮面色一白?,嘴唇颤抖着:“你此话何意??若不是你的推搡与殴打,我怎会?——”
“是吗?”李洪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冷笑,“你敢赌咒发誓此事没有你自己的存心设计?”
“你放开我阿娘!放开!”知芸拼命去掰他的手,哭得声嘶力竭。李洪蒲扇般的巴掌一扫,便?把女?儿狠狠推倒在地。
“裴姨!知芸!”姜菀慌忙去叫了周尧和宋宣出来,两人合力制住了李洪,迫使?他放开对裴绮的钳制。她则去扶起哭泣的知芸,又搀住裴绮,对着李洪怒目而视:“李叔为何不能放过裴姨?难道?还想再害她摔断一条腿吗?”
“没想到你的苦肉计能骗过了这么?多人,”李洪嗤笑,“绮娘,你以为和离了就能彻底不见我了吗?你休想。”
“你要做什么??”裴绮抑着哽咽,颤声问道?。
李洪忽然变脸,一笑:“瞧你这般畏惧做什么??芸儿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不能常来看她?”
他看着几乎站不住的裴绮冷笑,转而看向?姜菀,“听说绮娘能谋得这门差事,多亏了姜娘子啊。”
姜菀从容道?:“裴姨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学堂的差事的。”
“是吗?”李洪嗤笑,语气转而变得阴冷,“姜娘子何必谦虚?就连和离之事,也有你一份功劳,从前倒真是我小看了你啊。怪不得你这么?有本事,能在永安坊这样的地方开起食肆,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
“和离是我与你之间的事,你不必去胡乱攀扯别人,”裴绮上?前一步挡在姜菀面前,“你若是无事,就请走?吧。”
李洪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嘴唇一开一合,牙关忽然发颤,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片刻后,他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面色也变得赤红,看起来倒像是喝醉了酒。姜菀离得近,深呼吸了一下,却并未闻到任何酒味。可他的模样分明就像是酒劲上?来了一样。
她大惑不解,暗自仔细观察着。却见李洪伸手按住太阳穴,似乎有些?痛苦地□□了几声,脚下一阵踉跄。他艰难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后嗅了嗅。片刻后,他面上?红色褪去,眼底也恢复了清明。
李洪闭了闭眼,似是缓了过来。他舔了舔嘴唇,冷嗤道?:“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到时可别哭着求我。”
他又转向?姜菀:“姜娘子,咱们?两家从前也算有比邻而居的情分,可惜你不念旧情,竟想方设法挑唆裴氏与我和离。”
李洪话锋一转,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过,虽然你做出这般无德的事情,我却也不会?同你一个小娘子计较。”
“我便?祝你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吧。”他说罢,又狠狠瞪了裴绮一眼,一甩袖子离开了。
待李洪走?远,裴绮才脱力般瘫软了身子,幸好姜菀与知芸一边一个牢牢扶住了她。
“裴姨,您还好吗?”姜菀望着她苍白?的脸色。
“为何......为何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裴绮的声音轻轻颤抖。
“裴姨,或许他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他若是有什么?歹念,您尽管去报官,自有衙门处置他。”姜菀竭力安慰。
“终究是我连累了你,阿菀,”裴绮对李洪的话颇为在意?,“李洪此人性?情暴戾,我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经营生意?,更?要当心。”
“放心,我不是独自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姜菀故作轻松地一笑,“裴姨不必担心我。”
“天色不早了,我让小尧送你们?回去吧。”姜菀说着叫来周尧,他是裴绮知根知底的人,让他去最合适不过。
裴绮推辞一番,便?依言告别了。
“小娘子,李洪那?话让我有些?害怕。”思菱站在姜菀身侧,低声道?。
“怕什么??”
思菱道?:“他怕是记恨着小娘子,认为是小娘子一力促成他与裴娘子和离,觉得小娘子破坏了他的好姻缘。”
“不知悔悟。”姜菀评价。
夜风吹过,思菱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她迟疑道?:“若是他意?图对小娘子不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姜菀心中虽也有些?打鼓,但仍在宽慰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我们?万事小心便?好。”
话虽如此,当晚姜菀歇息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李洪那?不阴不阳的“祝福”——或者说,更?像一种?诅咒。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起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种?预感在第二日得到了应验。
彼时姜菀正在房内将用浸了热水的手巾轻轻擦拭着头发,把上?头的油烟味擦去。
刚挽好发髻,便?听见房外?传来思菱急促的脚步声:“小娘子,外?头来了几个人,说是县学的。”
姜菀疑惑道?:“县学的人怎会?来这里?”
她匆忙赶过去,却见来人一身青色官服,面色严肃,双手负在身后,身侧还跟着几个随从模样的人。
两人目光相接,姜菀愣住:“......是你?”
第43章 金玉羹和青菜鸡蛋面(二)
那人面色凝重?, 只唇角扬起一丝极疏离的笑:“姜娘子,又见面了。”
姜菀一阵沉默,淡淡道:“原来徐郎君是在县学高就。不知郎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徐望。他今日穿了身严肃齐整的官服, 那张年轻的脸也添了几分?官气?, 显然是为公事来?的。姜菀心中奇怪, 不知自己与他能有什么交集。
她忽然忆起, 前些日子秦姝娴曾偶然提过一句,说?是县学新来?了位主管学生事务的教谕, 是个饱读诗书、文质彬彬的郎君,年岁不大, 出身不俗,为人最是端方沉稳,没想到便是他。
徐望显然没有?闲谈的打算, 开门见山道:“姜娘子,我今日是为县学中的一桩要紧事而来?的。前几日, 是否有?一位秦娘子在你店中用?饭食?她闺名是‘姝娴’二字。”
“是。”姜菀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却仍如实回答了。
徐望面色无波,淡然道:“既如此, 恐怕得劳烦姜娘子同我走一趟了。”
“不知是何事?”姜菀心中咯噔一下。
徐望道:“秦娘子昨日晚间突感不适, 后晕厥, 郎中诊脉后说?此症有?些怪异, 应当与她近日饮食有?关。而这几日,她除了在县学饭堂外,便只在你这里用?过饭食。”
他衣袖轻拂, 做了个“请”的手?势:“事关县学学生的安危,姜娘子既然有?一定的嫌疑, 少不得要接受一番探问了。这是例行公事,还?请姜娘子理解。”
一旁的思菱忍不住道:“秦娘子只不过在我们家?食肆吃了一餐,余下时间都在县学饭堂,难道区区一餐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不该是饭堂的嫌疑最大吗?”
姜菀轻轻扯了扯思菱的袖子,冲她暗自摇头。
徐望也不恼,面色依旧淡淡的:“小娘子说?的一点没错,但县学上下百余人,并无第二人出现不适。难道这县学饭堂的饭食只对秦娘子一人有?影响吗?”
如此一来?,还?真?是自己的嫌疑最大。姜菀自然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此事确实匪夷所思。她思来?想去,便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便劳烦您带路了。”
徐望眉头松开,说?道:“姜娘子请。”
“小娘子!”思菱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语气?急切,“我同你一起去。”
徐望道:“不可。无关人等不可随意出入县学。”
“放心,我去去就回。没有?做过的事情,谁也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姜菀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留在店里看顾生意,别出什?么岔子。”
思菱看着?徐望的神色逐渐变得不耐,担心惹恼了他,只好慢慢松开手?。
姜菀看向徐望,说?道:“徐郎君,我有?一事相求。”
徐望点头:“姜娘子但说?无妨。”
“秦娘子吃过的食物已然无法探查,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希望可以带上食肆那日的食单以及记录有?每一样?菜品制作原料的册子,以供县学的人核查是否有?问题。”
“还?是姜娘子想得周到。”徐望微微眯眼?,同意了。
姜菀回去拿好了东西,这才同徐望一道离开。
眼?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思菱忧心忡忡,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一转头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
“方才还?看见姜娘子在门前同人说?话,这会?子就出去了?”荀遐环顾四周。
思菱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实情,只勉强挤出笑容:“我家?小娘子临时有?些急事出门一趟。两位将军请进吧。”
荀遐不疑有?他,抬步便往食肆里走。沈澹的目光落向远处,不由得微微蹙眉。
*
县学离姜记食肆不远,片刻后便到了。
这不是姜菀第一次来?这里,然而此时此刻的心境却与往常截然不同。她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跟在徐望身后往里走,边走边安慰自己,食肆所有?的饭菜都没有?任何问题,她不必惧怕。
徐望余光扫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惊惶,心底倒起了几分?诧异。转念一想,这位姜娘子从前能对表弟那般,想来?也不是凡人。
县学坐落在一处很僻静的园子里,面积极大。几人一路走到了最深处的一处院落里。
姜菀踏进屋子,一眼?便看见屋内的几人。一个是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子,看起来?像是郎中,正在写着?药方;她身边站着?几个人应当都是县学的官员,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大人,您回来?了。”那几人看见徐望,纷纷颔首示意。
徐望点头,见女医正在凝神写药方,便没有?打扰,转而向另外一人道:“诚之,如何?”
名唤诚之的人是个青年人,看起来?比徐望小不了多少。他恭敬道:“大人,方才王女医把过脉,说?秦娘子如今已经苏醒,只是身子尚虚弱,暂时无法下地行走,需卧床静养。”
那边,女医提笔写完一张方子,这才开口道:“秦娘子如今脉象暂稳,待吃完这几服药再?看。”
“不知秦娘子此症到底因何而起?”徐望问道。
“根据秦娘子的症状和脉象上看,她这几日念书进学之余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是胃口不佳;真?正产生不适是在她每日例行练武后,在她催动内息、施展拳脚后突然出现了神思倦怠、头晕目眩的症状。”
“起初秦娘子以为自己是练武过久才会?感到疲惫,然而她停下后,却有?了气?息紊乱、经脉逆行之感,并伴有?手?足无力酸软的症状,后便晕厥。”
女医说?到这里,略微停顿片刻,续道:“我翻阅了医书古籍后,发?觉书上记载,有?一种奇异的草药,其气?味能够惑人心神,制成的药物能够使人出现类似的症状。”
徐望紧接着?问道:“是何物?”
古代食肆经营日常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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