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3  安排
    （1）
    冬夜的冷雨倾盆而下，每一滴都像是刺入骨髓的针。楚曦身上穿着单薄的家居服，独自一人跪在楚家空旷的宅院中。原本是家中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却因为女主人的一句话，转眼就得跪在雨里受罚，连佣人都不如。
    有人撑着伞一步步靠近了她。楚曦原本闭着眼，听见脚步声，勉强撑起眼皮瞧了一眼，复又合上：“果然是你啊，路婕。”
    其实当初看到路婕手上那镯子她就隐隐猜到了，因为楚太太手上也有一只那样的镯子。今天回家时没在楚太太手上看到，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
    “是我。”路婕在楚曦面前蹲下来，“想不到吧大小姐，金尊玉贵的你也会有今天。”
    楚曦问：“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想往上爬呗。楚太太说了，你走了，就让我做BLADE的经纪人。”
    “当初我接手BLADE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跟着婷姐。你说愿意留下来，我自认为我也没亏待过你。你想求上进是好事，可拿别人做垫脚石，你就不怕踩不稳吗？”
    “踩着谁不是踩，你也不是踩着婷姐上位的吗？”路婕笑，话语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当初我俩一起进公司，我拼了命地巴结吴芳婷，可你倒好，凭着楚家大小姐的身份，轻轻松松就把她挤走了。我又不像你，家世好学历好长得也好。哈哈，可你看看现在，跪着的人是你，原本以为你是真公主，没想到其实也和我一样，不过是条丫鬟命。”
    “什么公主丫鬟的，你以为自己还活在古代？”对着嘲讽，楚曦反而笑出来，“我跪着，是因为有愧在心，有恩难报。你呢？自己说自己是丫鬟，也就别怪别人都把你当丫鬟。”
    “你！”路婕被她那宠辱不惊的态度气到，发狠道，“你还念着楚家对你的那点恩呐，可人家从来都没把你当女儿过，你何必在这自作多情！你就在这儿跪着吧，看你跪死了有没有人来给你收尸！”
    （2）
    翌日，有关楚曦的风言风语，再次席卷了整个公司。说楚曦其实根本不是楚家真正的大小姐，不过是孤儿院收养的孩子，靠着勾引楚总和楚少上的位。这消息如同一滴水落入油锅，顷刻间就让整个公司沸腾起来。原本楚曦身上谜团就多，工作两年，年纪轻轻便从助理越级成为经纪人，接手BLADE还没一年就成功将乐队捧上了超一线，业绩成倍成倍增长。现下仿佛一切都有了结论——什么啊，不过是靠关系、靠地位、靠手段，长那么漂亮，真是难怪了啊。
    然而这一切舆论风暴的主人公却并未出现在公司，反而更加证实了消息的可靠程度——做贼心虚了嘛这不是。
    BLADE乐队的众人是比较晚才听到这消息的。楚曦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楚明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还当姐姐真的因为这些流言才不出现，直接冲到周贤办公室，抓着老板衣领子一顿摇，威胁他让全公司不许再说任何有关楚曦的一分一毫。
    周贤被暴脾气的小少爷晃得晕头转向，说楚曦没来是因为她请假了！今天早上才给我打电话说的！把七天年假一口气全请了！公司传的流言我会处理的，哎哟少爷你快放手吧。
    楚明洲稍微安下点心来，问我姐姐跟你请假了？她有说她要去哪没？为什么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
    周贤说我哪儿知道啊，我是她老板又不是她老爹，员工请假也没必要把什么事都告知啊。
    小少爷脾气上来，一屁股往老板办公桌上一坐，开始耍横，说不管，你是她领导你的电话她总得接，今天必须把我姐给我找到了，不然就罢工。周贤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答应下来，说会帮着找，让少爷耐心点。
    心中腹诽：我是她领导，你是我领导。真是一物降一物。
    要说周贤也是人精，拿出电话想了想，没给楚曦打电话，给吴芳婷打了，问她在哪儿。吴芳婷说在外头。周老板就问你是不跟楚曦在一块儿呢？吴芳婷没回话，周贤心里猜了个大概，把电话递给楚明洲，说我问不出来，你自己问吧。
    楚明洲接过来，对着电话，语气很凶：“婷姐？你是不跟我姐在一块儿呢？你们在哪儿？为什么没来上班？”
    电话那头半天没回话，楚明洲皱紧眉：“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还是怎么的？”然后楚曦的声音就传过来，“楚明洲，你怎么跟人说话的？”
    听到是姐姐说话，小少爷脸色立马就变了，刚才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现下嗓音立刻就软下来，委委屈屈地：“姐，不是……我这不是着急嘛……没有没有，没发脾气，没威胁老板，你在哪儿呢？在哪休假？我想见你，来找你好不好，求你了姐姐……”
    周贤在一边听得，牙都酸了，心说好家伙，这小少爷一撒起娇来真是要人命，难怪了那么多小女生喜欢他喜欢的要死要活的，偏他平时对外都是一副冷着脸不好惹的模样，结果到了他姐姐面前就乖成这样，谁信啊，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然而楚曦不吃这一套，语气又冷淡又不耐：“说了在度假，不想被人打扰。你在公司好好工作，别给人找麻烦。”说完就挂了，一点面子不给。
    楚明洲被训了一顿，原本狂躁的情绪就降了下来，一方面有点难受，一方面又放下了心。总之姐姐没事就好，现在休假还省得听那些流言蜚语，正好等过段时间这些事儿都平复了再回来上班。
    （3）
    另一边，楚曦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吴芳婷。两人坐在一间日式榻榻米包间里，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刺身寿司。吴芳婷一边吃，一边悄悄打量楚曦——漂亮的脸蛋肿了半边，上头还有血痕指痕，一看就是被人打的，难怪没法去上班。面色憔悴皮肤潮红，嘴唇带着点儿干裂，搞不好还在发烧，好好一个大小姐被弄成这幅模样儿，真是可怜天见。
    她也没敢多问，只隐约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楚曦今天请她吃饭，多半儿，是有事要说。至于是好是坏，她猜不出来。
    “婷姐。”好在楚曦的性子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今天找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吴芳婷一听，本能地就想找借口推脱，话没说出口，楚曦就继续道：“我想把BLADE托付给你。”
    这话成功震住了吴芳婷，筷子上夹着的三文鱼都掉到了盘子里。她瞪大眼睛：“托付给我？为什么？你现在不是做的好好的吗？”
    “我马上就要走了，一个礼拜后。”楚曦说。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吴芳婷简直不敢相信：“走？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这么突然？”
    “还没定，可能出国读个书吧，做什么都行。”楚曦的语气很轻松，“就是工作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虽然她这么说，但吴芳婷知道这背后的理由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豪门背后秘辛太多，她也不敢刨根问底。
    “他们知道吗？”吴芳婷补充了一句，“乐队那些孩子们。”
    “还不知道，这事儿目前我只跟婷姐你说了。也没必要过早告诉他们，我怕到时候……又要闹。”楚曦说。
    这倒是。吴芳婷心想，楚曦消失一天，小少爷就找成这样，要是知道了她要走，这还不炸锅。
    “接手BLADE，倒是不难……”更不如说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BLADE现在红得发紫，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好时候，谁接手都是躺着赚钱。可吴芳婷心中存疑，不敢一口咬下这诱饵，怕里头包着什么鱼钩，“可为什么让我来？公司也有很多其他有经验的经纪人吧……”
    “一方面，是因为婷姐以前带过，熟悉他们的性格。”楚曦缓缓说，“另一方面，是有件事，可能只有婷姐你办得到。”
    “什么事？”吴芳婷松口气。楚曦说出这话，倒让她放心了点儿，至少这馅饼不是白吃的。
    “路婕，不能再让她留在公司了。”楚曦垂下眼，“我能待的时间不多，估计没法完成这件事，只能请婷姐你帮忙。原因嘛也不太好说，总之我脸上的伤，一大半跟她有关。”
    “路婕？”吴芳婷一愣，“公司里那些谣言……难道也是她传的？”
    “十有八九吧。”楚曦说，“BLADE如果婷姐你不接，就是落到她手上。我已经跟楚总说了这事儿，有我今年的业绩做担保，想必楚总会愿意信我选的人。这事儿早点定下来，后续别人再想插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现在公司里的舆论风向对你很不利……”吴芳婷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曦曦……你，你真的不是楚总亲生女儿？那楚总还会听你的话吗？”
    “我确实不是。”楚曦说，“但楚总也不是任人唯亲的人，他更看重结果。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公是公，私是私，他分得最清楚。”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兑现承诺？”吴芳婷又问，“如果我答应下来，后续又不做，到时候你已经不在公司了，也没法制约我了吧？”
    “我没办法。”楚曦很坦诚，“事急从权，这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婷姐，你是公司唯一的金牌经纪人，我信你的能力。”
    她拿起桌上的清酒给吴芳婷和自己都倒了一满杯，举起酒杯看向吴芳婷：“婷姐，这杯我敬你。”
    吴芳婷哑然了，什么啊，搞出这么一副白帝城托孤的架势。她又不傻，楚曦这是把她架起来了。喝了这杯酒就算是应下了这桩事。以她工作多年的经验，楚曦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了路婕背后有人呗，这里头的水到底有多深，她是一点也摸不清。可对着楚曦那张挨了打的狼狈小脸，她又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呀你。”最后她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冒头那么快有什么好，锋芒毕露的，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啊，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还要别人来给你接手烂摊子，你就这么自信我会接？不跟我打声招呼就给楚总说，万一我不接呢？你要怎么办？”
    “婷姐不会不接的。”楚曦微笑着，用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吴芳婷面前没有举起来的那杯酒，“不接，就是我的诚意不够。”
    她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将杯底亮给吴芳婷看，吴芳婷紧抿着唇，无动于衷。而后楚曦伸手拿起酒瓶，再次碰了一下吴芳婷的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起来。
    吴芳婷压根没想到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会来这一套，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才慌得起身抓住了楚曦的酒瓶：“行行行，我接我接行了吧！快停下！”
    这孩子现在看起来就是生着病呢，这么瘦瘦弱弱的，万一喝死了，她可担不起这责。
    楚曦依言停了下来，在吴芳婷面前将酒瓶倒转过来——一滴酒液都没有漏出。她硬生生地喝完了一整瓶。
    吴芳婷无语凝噎，小声嘟哝一句怕了你了，拿起桌上酒杯和她的酒瓶碰了一下，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