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求
    （1）
    除夕过后，楚曦的病情再度恶化，逐渐到了不能进食，卧床不起的状态。
    因为持续的高热不退，她被紧急转移进了无菌病房。短短数日，凌曜不思饮食，跟着暴瘦了许多，状态和楚曦一样迅速枯萎了下去。
    吴芳婷和凌雪琼都来医院看过，暗自为凌曜的心理状况担忧：照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可能要比楚曦更先撑不住。
    而此时，肖医生却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说有配型成功的适配者出现了。
    好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凌曜足足在原地怔了半分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和医生反复确认几遍后，他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希望的火苗，急切地说：
    “能帮我约那个人见面吗？肖医生，拜托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位先生说他认识你，会自己和你联系的。”肖医生低头看了看档案，问道：“适配人名字叫做楚明洲，凌先生，你知道他吗？”
    凌曜再一次愣住了。
    -
    楚明洲在凌曜给他打电话后的第二天便到了医院。窗外天气阴沉，两个高大的男人沉默站在楚曦的无菌病房外。楚明洲透过窗玻璃看着楚曦昏迷不醒的脸，冷着声音对凌曜说：
    “凌曜，你用尽手段不让我见她，结果到头来，就把她照顾成这样？”
    这问题毫不留情，凌曜无言以对。兜兜转转，找了那么多人，最终唯一配型成功的却是楚明洲，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造化弄人。若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出于那点狭隘的私心把她藏起来，是不是她所受的苦就能少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回来了？”他避而不答，淡淡地说，“以你的性子，我以为你知道的第一天就会直接来找她。”
    “她不想见的话，找了也是白找。你还真当我就那么爱上赶着倒贴吗？”楚明洲绷着一张脸，语气很不好。凌曜这话算是戳到了他的伤口。
    可以确认的是，她躲了他两次。一次是在演唱会，一次是在清月居。两次都是落荒而逃，事后还让凌雪琼来骗他，这不就是摆明了不想见他么。
    她真就讨厌他到这个地步了吗？饶是如此，他却还是没出息地抓着一切蛛丝马迹找了过来。
    想见她的渴望压过了其他无谓的尊严面子问题。
    “那为什么又去做了配型？”凌曜问。
    “我是去做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一定会捐啊。”楚明洲勾着唇冷笑了一声，“你看，就算你再不想让我见她，现在也还是只能来找我，对吧？”
    “楚明洲，”凌曜握紧了拳，“你的条件是什么？”
    “让我跟她单独谈谈。”楚明洲说，“我要亲耳听见她求我。”
    （2）
    单独谈谈，这条件听起来简单，可现在楚曦一天中清醒的时间根本寥寥无几。楚明洲倒也耐心，就这么守在她的病床边，默默地等着她醒来。
    就这么等了一天，楚曦在凌晨的时候睁开了眼。那时楚明洲坐在她病床旁的椅子上靠着墙睡着了，她没看清他的脸，断续地喊：“小曜……”
    楚明洲原本就睡得浅，听到她声音，立刻就醒了。
    “水……”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楚明洲沉默地拿起了水壶，将吸管喂到了她嘴里。
    楚曦勉强咽了两口水，又闭上了眼。
    “楚曦。”他叫她的名字，“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这一句话，让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楚曦再度睁眼，目光聚焦的过程极为缓慢，重影消失后，那张脸清晰起来。
    “……明洲？”
    “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你。”楚明洲面无表情地说，“看你离开楚家后变成什么样了。”
    毫无疑问，他对她依旧是带着怨恨的。楚曦，在此之前他从未像这样对她直呼其名过，是因为她当年不认他这个弟弟了吗？这样成熟冷漠的楚明洲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楚曦苍白干裂的唇角轻轻弯起来，“是么。那现在，你已经看到了。对我现在的样子，还满意么？”
    楚明洲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他满意个屁，他恨不得把凌曜那狗崽子杀了再把她抢过来养在身边，让她哪里都去不了！
    可小少爷也是要脸面要自尊的，他想说些更狠的话来伤害她，就如同她当年对他说的那样。可是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他的心脏却疼得厉害。
    “我就问你叁个问题。”他说，“好好回答，想清楚再答。”
    “第一个，演唱会那天，你来了吗？”
    “没来。”
    她没有半点迟疑，但说出来的答案却并不是他想听到的。楚明洲微眯起眼，再次开口：
    “第二个，清月居那晚，是不是你？”
    “不是。”
    再一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认。楚明洲用力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绷出利落的线条，像在狠狠克制着自己。
    “第叁个，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他停了下来，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明明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可在迟疑在犹豫在害怕听到答案的人，却是他。
    “只要……你肯开口，求我回来……”
    姐姐，别拒绝我，让我回来。楚明洲闭上了眼，在心里默默说。
    “不用。”根本不等他说完，她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我……不需要。”
    楚明洲的心直直坠落了下去，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被羞辱了般的恼怒。
    他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都已经恨不得伏在地上把台阶摆到她脚下了，可她却根本不屑一顾，连一句轻飘飘的话都硬是不说。
    没来、不是、不用，多么轻松的几个字，她还在把他当傻子骗。看到他从舞台上跳下去疯了一样地追她，看到他酩酊大醉时还在想着她念着她，她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怎么能这么狠心，为什么，她能对他这么狠心？
    叁年前她就说了她不要他，现在她依旧说她不需要。都已经病成这样了，宁愿死都不愿求他一句吗？他求了她那么多次，哭着求跪着求，里子面子全都可以不要，她却从来都不肯向他低一次头！
    “楚曦！”楚明洲深吸了口气，“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她并未回话，静静躺着的样子像是又睡着了。
    “你是……”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泄出了一丝哭音，“下定决心，要和我一刀两断么？”
    “……”
    “那么，把戒指还给我。”
    得不到回应的真心，无处可说的爱意。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高不可攀的男人此时低下头，像一只再次被主人一脚踢开的落魄小狗，眼圈通红。
    病床上的楚曦听到了他的话，记忆倏尔被勾到了遥远的从前。那年是她的生日，他不顾第二天的演唱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送了她一枚钻石戒指。那枚饱含着楚明洲年少时最纯粹浓烈感情的戒指，和凌曜送的拨片项链串在一起，在她脖子上戴了叁年。此时也同样贴在她胸口的位置，随着心脏跳动。
    “那个啊。”她喃喃道，“我不知道扔哪儿了。”
    “找不到了。你要的话……就等我死了，去遗物里翻一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