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名额肯定能给你留一个,不过这就是个送信的,不入秩也不入册,待遇能有个六七十石就不错,不算多,但糊口是没问题的,时间上也灵活,农收时节安排好了,回家种田也没事,这职位医曹原本是想给你们这些乡医做福利来着,只是这事儿一出,我觉着……”
说到这里,于秋回想起当初韩盈说的话,给了一个不怎么好的回答:
“时间我估摸着长不了,你任职的时候儿子能做,不任职的时候,基本上就被要解雇了。”
于秋对韩盈还算熟悉,这话基本上能保证九成真,因为韩盈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邮驿设置成能够做一辈子的吏,而改为‘杂吏’,换个说法,就是临时工,合同工,扔出来让部分乡女医家里儿子去做的一个工作。
第200章 后续反应
这是韩盈认真思考后给出的解决办法。
受限于需要承担生育成本的原因,职业女医很难像男人那样,拥有大量的后代,甚至能够按照自己的需求按照性别进行联姻、交易,再拼劲全力去生,孩子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而大部分职业女医绝对会比这低很多,可能普遍只有两个孩子。
孩子太少,对女医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以说是一大劣势。
能选择的范围实在是太窄了,儿女只要稍微有不成器的,女医前半辈子的努力就要白费,要是出点事,中途失孤,那后半辈子直接要完,这使得孩子的重要性疯狂上升,直接在古代体会现代二胎家庭的快乐,甚至想做封建专职大家长,她都得掂量掂量孩子逆反想不开的后果。
简而言之,从选择、对孩子的权力和控制上,女医们就是要比男人差一些。
不过,韩盈觉着这还真不一定全都是坏事。
家长的权力下降,代表着孩子的地位能有所上升,君臣夫妻父子能列为三纲,就是因为本质是一回事,君对臣有绝对的生杀大权,丈夫对妻子、父母对孩子同是,忤逆不孝可是真的会死,而评判标准……父母告了就是。这种层级似的剥削,给了所有身处其中的人能够释放被剥削压力的奴隶。
在韩盈来看,这和印度的种姓制度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说的更好听,而且人员身份有一定的流动性,看起来更加迷惑人,可其稳固层度与剥削程度,比种姓制度更甚。
所以,让孩子不成为奴隶,同样是对三纲五常的撬动,稀少的孩子数量和对后半辈子的要求,会倒逼女医们寻求更加平等、尊重孩子的教育模式,家庭氛围会更好,孩子心理健康,成才几率更高不说,从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即便是男孩,他也不大可能是支持压迫女性的封建男人。
这也是韩盈更加全方位看问题之后才想到的,后世一些发达的,思维重塑稳定后的国家,男人带孩子不仅贼溜,还引以为豪。
社会是能塑造人的,不必把男人一杆子全部打死,而是要转化他们,让他们从不强则辱,时刻被压迫的父权中,吸引到更加温和,尊重、自由的母权中来。
经历过黑夜,才会觉太阳无比美好,受限于社会基础,母权数量肯定会偏少,正好,在父权的对比下,稀少又更有进步性,把人当人的母权就更显得弥足可贵了,这就和真正好的清官一样,有的选的情况下,谁不会选对自己更好的一个呢?
当然,既然是母权,那就得在母亲,也就是女人的领导下,女医还是只能有女人,男人还是不能以医术进入这个体系,可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直白的表达不要男人,当然会引发不被允许进入的男人们的不满,但换个说法,只要女孩呢?
那,人们想的大多是自己的女儿能不能符合标准,就算是有个别者不满,可韩盈还卡了一手村女医的晋升呢,谁有病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给别人做嫁衣?这些女医百分之百会卡死这条,不会放任何一个男孩进来。
到了现在,韩盈发现,其实讲道理是危险的事情,理由只关乎于立场,谁能保证自己不遇到杠精?甚至有些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就像是男人看女人病很麻烦,女人给男人看病其实也是会有麻烦的,还有男人的兵劳役,只要能赚到钱,那花钱请别人也可以啊。
女医体系上升空间太大,钱拿的也不少,肯定会有人削尖了脑袋进,倘若继续用女人给女人看妇科病接生更方便这条理由,那男人为了达成这点,给自己来一刀,从此做公公,这就没有什么方不方便的事情了,甚至他还可以用自己力气更大,不需要生孩子来论证自己更适合做村医呢。
韩盈还是相信人能干出来这事儿的。
只要开始举例,开始用具体解释,那迟早要输掉,那还是别讲道理了,形成绝对优势,有了拳头,讲个屁的道理,她做的事情就是道理!
用规则卡死机会,身处其中的既得利益者会维护好自还己的利益,时间长了,真正无解的‘自古以来’‘女人就该做女医’之类的无法辩驳理由就能够出来了,或许还有更好的,逻辑自洽无法被反驳的话术,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至于现在,保证了基层女孩在女医这边的上升通道不被侵占,高位女医家的男孩也可以给予一点优待了。
邮驿是裹着糖衣的陷阱,它的要求不高,成年,身体好会骑马就行。
可,骑马得练吧?那就没有多少精力学医了,儿子未来想抢过自己的姊妹可能性就很低,而邮驿是个固定职位,它没有上升的可能,甚至还是跟着母亲来的优待,儿子只要还有点脑子,他就得和自己母亲站到统一战线去,甚至要督促母亲奋发向上呢。
优秀的规则,能让大众自主往规划者所需要的方向走。
而等到某个女医能做到医曹,嘿,这个职位安排什么工作不容易?满大街就没有不要男人的岗位啊。
地位升上去,手头资源够了,做什么都会很从容的。
韩盈的种种设想,郑茂是参悟不透的,她更在意自己家里人能不能蹭上这个职位,六七十石粮食呢!又不耽误种田,不能一直做算什么,这年头能有个种田外的工作给家里人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问清楚做这事需要会骑马,郑茂麻溜的快步往家走,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腿软的样子。
郑茂和韩盈同亭同乡,过往,韩盈一个月怎么都要回一次家,而韩盈兄弟徒弟连带着她身边人也常在乡里走,这让乡里的女医根本不敢做贪污的事情,不然郑茂也不敢那么快的表忠心——她拿的真不多。
回想起这点,郑茂心里还有点小得意,她脑海中回忆起过往那些人往家里送礼,被自己退回大半的日子,以及儿子的埋怨,不由得咧开了嘴。
看看,还是她拎的清吧!
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训斥儿子,郑茂又想起来自己问的邮驿来。
楮其这狗养的玩意,实在是把医曹气狠了,当年医曹差点被人给略了去,都不至于说什么不干了,这次……唉,其它地方的乱象也太多了,这烂摊子肯定是谁带谁生气,就算不生气,看这些事儿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情不好,看她们就要不顺眼,这时候本来就要命,要是再有人做什么事惹的医曹不快,她不至于撂担子不干,但肯定能消减大家待遇啊!
指不定这能给自家孩子的邮驿就没了!
郑茂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是希望别的女医把自己手下清理一遍,别在搞幺蛾子,惹的医曹再发火。
当然,这样的话对大家都有好处。
而除了好处,郑茂还有别的心思。
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手底是下干净,可干净的功劳和她没多少关系,那是韩羽带来的,她在医曹眼里现在是有小过而无大功,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这种时候,必须得想办法稳固自己在医曹心里的地位啊!
至于办法——
别的女医不都是去清理自己乡里的问题了嘛,这样一来,她们明天应该抽不出时间给医曹退钱了吧?
那我就是第一个向医曹表忠心的人了!
心里头弯弯绕绕不老少的郑茂得意的往家走,路上看到别的人还能乐呵呵的打招呼,可一到了家,那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阴沉的厉害。
郑茂这辈子生育了五次,两儿三女,可惜的是两个女儿早早的夭折,剩下的那个好不容易活到了成年,却死在了生产上,如今两个儿子,大儿子还活着,二儿子又死于劳役,还好留下了一双儿女,因年龄大了,家里还算殷实,小儿媳就没有改嫁,分户不分家的过着。
因没有分家,大儿子和二儿媳一看郑茂回来就赶紧迎了上去,只是一看郑茂的脸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不是说这次去是好事么?怎么阴着脸回来的?
“阿母,这是……”
“别提了,出大事儿了!”
郑茂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招呼着儿子和儿媳靠近自己身边,将声音压低,极为严肃的说道:
“别乡的楮其,贪了接近九千钱的钱款!医曹下去去查,又发现不少违法的事儿,今天说出来差点就要不干了!”
“啊——!”
“嘶——!”
骤然听这么大的事情,二儿媳和大儿子脸上都浮现出惊骇的表情,纷纷问道:
“阿母,你不会是被牵连了吧,以后还能做乡医不?”
“婆母,月女没有斥责你吧?”
自己这儿子真是够气人的。
若是没有对比,再加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郑茂可能也就过去了,毕竟自己孩子嘛,生出来还能塞回去不成?可有了对比,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能继续选呢,郑茂脸色一沉,直接骂道:
“乡医乡医,就知道问老母我还是不是乡医,怎么不问问我今天遭了多少罪?要不是你过去非要收下来那些礼,要出去和人喝酒,我今天何至于担惊受怕,担心一家人生计就此没了着落?你知不知道楮其这辈子完了,她要连带着孩子一起黥了面去补城墙!”
闻言,大儿子僵在了原地,他想起自己看到那些城担舂所过的日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他这个样子,郑茂心下满意,她看了眼二儿媳眼中流露的惊恐,安慰道:
“别担心,咱们分了户,只要事情不是太严重,那就不会牵连你。”
事情不严重不会牵连,可事情严重呢?甚至说,就算不严重,就阿母连带着这个大叔子全完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二儿媳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索性放弃:“阿母说的这算什么话,都是一家人的,哪分什么牵连不牵连?”
郑茂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媳不容易,她叹了口气,道:
“唉,我知道你不容易,好孩子,别担心,这险阿母算过去一半了,咱们把这些年收的礼折换成钱交上去就好了,日后谨慎着点,别动那些歪心思就好,医曹是个宽厚人,她又允了女医收个女学徒能直接考女医,小蚕年龄差不多,就让她学起来这个吧,虽说是初期没什么大用,可好歹在村里不受人欺负,日后要是能起来,你也就能享福了。”
韩羽的医院开的实在是太好,生育和一些常见病首先考虑的是去大医院,除非是一些急症和稍微处理就行的病,否则压根不会过来找自己村里的女医治病,这件事儿好坏掺半,女医钱少赚的同时也少担了风险,村里的地位也低了一些,不过,也就是低了一点而已。
现代小诊所的医生普通人也不会随便得罪嘛,更何况女医还管着村里药材售卖呢,顶多就是不能在村里作威作福,出了村没人理会而已,孙女能做到这种地步,二儿媳后半辈子也就有依靠了。
安排好二儿媳,郑茂又扭头对大儿子问道:“你二弟媳不容易,我这么安排,你有意见吗?”
机会没落得自家手里,那肯定有点不舒服的,不过一个学徒的机会而已,且不说他没有当龄的女儿不说,就前期做个女医也没好到哪里去啊,至于日后起来,嘿,谁知道这个日后是多久的日后?还没有哄好阿母让她多活几年有用呢!
这么想着,大儿子说道:“阿母还是您厉害,我这事儿做的……嘿嘿,以后还是都听您的。”
“哼。”
郑茂冷哼一声,心下终于满意了几分:
“行吧,你这边也还有个机会,我跟你说,医曹要增加邮驿,我想让大孙子……”
在郑茂和家里人商议着怎么快点让医曹解气,谋划邮驿职位的时候,徐蝉也头疼的看着自己的家里人。
和郑茂不同,徐蝉一生只生育了三次,一女二儿,她做寡妇的时候,女儿已经十三,次子只有十岁,按理说这个年纪人已经能立住了,可架不住有人引着这孩子去水边跑——
于是,徐蝉就剩下了只有八岁的独子,为了全家人都活下去,她只能赶紧挑个合适的人家,将长女出嫁,把田产分了三分,一份给了丈夫兄弟,一份由娘家兄弟看着,另一份带着,和次子一起去女婿家里住着,这才安定下来。
只是事态远比徐蝉想的发展的还要快,谁都没想到,突然有人要招收女医,她当初只是想多个谋生的技艺,就这么去了,也没想到自己医术和算数上有几分天赋,学的比别人还要好,后来稀里糊涂的当上了乡医,手头那么大的账,还赚着这么多的钱。
钱来的太快,人就会飘,而机会一多,人就有了赌性,更糟糕的是,徐蝉窜火箭似的三级跳,身边人不仅大变样,很多规则也开始变化,各种钻空子的潜规则一窝蜂的涌向了徐蝉身边,她一边感慨城里人真会玩,一边学着上手。
当然,最初徐蝉这么干还真不是为了做坏事,而是规则和现实冲突时,为了完成任务只能牺牲规则,就像韩盈要求分钱时村里人必须在场,可有些村分钱时不是农闲季节,要忙着下田呢,哪能等一天?那只能换成几户人家一起推一个人代领。
而这样的改变,因为消息来不及传递的原因,就只能先做后说。
次数久了,人就有点别的想法,徐蝉教导儿子学医原因很简单,倒不是为了给铺路,就想给自己培养点帮手,最简单的,收药材的时候得有人去查一遍药材,防止缺斤少两,以次充好之类的——这真得做,以前徐蝉真遇到过这种事情,要不是她坚持查,那损失可就大了!
那么多药材,时间上又急,同时还有算账的事情,她一个人干不过来,可招人那是要花钱的,尤其是认药材的,那就更麻烦了,还得防止她们和别人串通,自家人用起来省钱也简单,当初儿子女儿她都想教来着,可女儿要照顾孩子,本就忙碌不说,还没那个心劲儿,学不动了,而女婿帮她看着钱,也抽不出空来,那只能抓着儿子教导了。
这教导就是刚起步,连药材都没认全,字也是马马虎虎的认得三四百个,不算多严重,可医曹这么一查,那事情就严肃起来了。
看着一家子人,徐蝉愁眉苦脸的问道:
“你们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第201章 威逼利诱
徐蝉女婿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这时候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徐蝉的独子虽然年轻,还看的清楚,他直接道:
“认错,认罚,停上两年不晋升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
徐蝉怕的就是这个,她声音有些尖锐:“知道现在错过两年有多严重吗?还有你,你以后就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在地里刨食了!”
独子当然是清楚的,他说认罚,就是为了这个,毕竟按照母亲刚刚说的,那他其实根本没到惩罚的范畴——他才刚认药材而已。
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1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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