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行很想说自己没事儿,可尚傅这徒弟靠医术起家,在她面前说谎压根瞒不过去,只能将手伸了过来,边伸边道:
“我这没什么事儿,就是累到了,好好休息几个月就行。”
韩盈没有理会娄行的嘴硬,她手按上去,不一会儿就微微皱眉:“这脉象……有些阴虚阳亢的意思,娄书你最近是不是觉着烦热,夜间盗汗,还有些腰膝酸软?”
娄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天热的问题?”
“是你这些天熬夜熬过头了,不过晚上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娄叔你怎么睡不着觉的?”
韩盈也有些疑惑,她怀疑是水渠上有事情让娄行愁的晚上睡不着觉,正当她想要在看看对方脾有没有问题时,尚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了过来。
“什么睡不着觉?”
“没事儿。”娄行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极为热情的招呼起来自己的老朋友:
“这可都是韩婴做的,老尚你赶紧过来吃啊!”
韩盈看着自己面前消失的手,很是无奈。娄叔和其他怕死的人不同,他的人生格言大概就是趁着还活着赶紧浪,能享受多少就享受多少,喝酒打架冒险什么快乐的事儿都干,但就是不干招罪的事情,哪怕对自己有益处,吃中药就是其中之一,韩盈以前就看出来他身体有点小毛病,但问题不大,不影响生活,那就不用治嘛。
这次不愿意让韩盈看应该也是一回事,要是别人,韩盈那就是尊重、不管,可娄行一是自己师父的好友,对她也有指点,算小半个老师,二又修着水渠,重要程度太高,只能她迁就一下对方。
“我正给娄叔号脉呢,有些睡眠不好的样子,娄叔你别躲,把手伸过来我再看看,好给你开点药丸调理一下。”
“药丸?”
娄行眨了眨眼,笑嘻嘻的又把手伸了回来:“这好啊,是不是和方士的那种一样,能直接吞?”
“外形差不多,还裹了蜜,味道不会苦的。”
韩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娄行,诊出来了病因。
不是多严重,就是年龄大了加上工地条件太差,天热,休息不好,所以出现了各种小毛病,调理调理就好。
“你啊。”
尚傅等到韩盈看完病才开口,他摇着头,只是无奈的说了这么两个字,便放弃了念叨。
这么多年了,娄行什么性格他怎么不知道?说又没用,还不如不说。
尚傅将目光转到了韩盈身上:“送过来的人你安排好了?”
韩盈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眼中多了几分好奇的娄行忍不住问道:“这我早就想问了,大清早的就有人开始打扫房间,这么兴师动众的,是什么人?”
娄行不是那种老学究,放荡不羁的,韩盈说起来也不担心对方有抵触情绪,直接道:
“是两个伶人。”
“喔,那就是长的很好看喽。”
娄行的消息来源虽然缓慢,却并非没有,当然,不是多么好的内容,他也不在意,对韩盈往家里领了两个伶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摸着下巴,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还是你运气好啊,当年……算了,不提这些事情,来来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韩盈脑海中升起一个问号,想问,可看娄行摆明不想多谈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说。
三个人吃了午饭,休息过最热的时间,尚傅就让韩盈帮他处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县务,说是处理,倒不如说是带着韩盈学习。
这样的机会不多,韩盈学的认真,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酉时末,这才想起来和许昭比剑的事情。
县务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一口气坐了两个时辰她身体也有些发僵,尚傅也露出来疲态,不用说,两人就默契的停止了上课,韩盈活动下身体,和师父告别,走了回去。
许昭早早的就在练武场等待,看到韩盈过来,眼睛腾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他拿着剑,上前询问道:
“主家可是要换身衣裳?”
练武伤衣,若不是大富大贵到了极致,大多数家庭都是专门准耐磨的厚衣服做武服,韩盈也不例外,不过,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普通的麻衣,这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做事才做的衣服,比剑又不是摔跤,要在地上摸爬滚打,一圈下来脏的不成样子的,完全可以直接打嘛。
“不用换,来,我试试你剑术如何。”
韩盈练武的木剑终于换成了铁剑,当然,没开封的。
许昭的面孔和身材颇有迷惑性,他看起来偏瘦,脸又精致的很,很像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换上更加简便的武服之后,裸露出来胳膊的肌肉线条就无法再隐藏了,而对方身高更是高了她半头,这差距让韩盈迅速提起来警惕,没有收手,直接全力攻了上去。
墨家有擅长使剑的墨侠,娄行也做过,他也擅长剑术,原本还在躺椅上乘凉,一听比斗的声音,立马过来围观。
他手上还拿着酒瓮,在看清许昭的面容之后,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二人的比斗上,看双方打的你来我往,仿佛平手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声喊起来:
“韩婴,你就认输吧,对面让着你呢!”
不用娄行说,局内的韩盈早就感受到了对方在有意延长对打时间,她面色不变,抬剑对着对方刺去,边刺边道:
“许昭,三招之内打赢我,我给你找件事情做。”
若是他人,打赢没有奖励,还让他做事,那肯定要大骂韩盈是不是有病,但对于许昭来说,他太需要有事做来证明他对韩盈还有其它价值,好不会被随意抛弃,转手。
听韩盈这么说,他眸子一暗,先是后退一步,躲开韩盈的攻击,手中剑向前横扫,在韩盈横剑格挡后迅速向左移动调整角度,再次将剑刺去,直至停在韩盈的肋下。
未开封的剑尖已经触及皮肤,韩盈伸手摸了一下,发觉这剑已经避开了肋骨,能够直接穿透进去,刺破脾脏。
她有些惊讶:“你剑术这么好?怎么练的?”
“什么他好?不过是你练的都是花架子而已。”娄行喝了口酒,提着酒瓮从边上走了过来:
“别说你见过血了,教你的都没见过血,你这也就是欺负没学过武的普通人,积年的老卒都打不过。”
说着,他又将目光移到许昭身上:
“你小子到有点意思,教你的人不一般啊,杀过人?”
许昭沉默了几秒,这才说道:
“有些贵人喜欢看人兽相斗,又或者人与人之间生死相博,教我的人,年轻时靠这个讨过生活。”
许昭没说自己杀没杀过人,娄行也没在意,只是随意点评道:“奥,那他能活下来还挺幸运的。”
“好了,不说这个。”
打不过许昭,韩盈也没什么在意的,许昭要真是个只能看脸的花瓶,他怎么可能带着弟弟逃走,还一直不曾被抓住,直到遇上朱况?
至于有这么高的武力还越混越差,实在是太正常了,他又不是小说里不需要吃饭的大侠,没有身份,城池进不去,村里也不敢去,饿上两顿,武力值再高也得歇菜。
而她,这些年的运动量在那儿摆着呢,非专业选手挑战对方赖以生存的本事,能赢才不正常,她还年轻呢,练就是了,有个强健的身体就好,娄行都说现在她打普通人都没问题了呢,危机时刻保命绝对没问题,而非危机时刻——
她摇人就是了。
个人打不过没问题,她能群殴打赢就行,而且,这么能打的许昭现在是她的人呢!
这么想着,韩盈继续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识字,也擅音律,那正好,给我改份识字册吧。”
闻言,许昭的眼中多了些许迷茫。
识字册又是什么?!
第209章 图书馆藏
识字册是女医们编写的医学入门课程了。
受限于竹简稀少的缘故,汉代文学还属于初级阶段,没有唐宋那么讲究韵律,而且只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道德经,过秦论、离骚、论语这些当然惊艳、往后五千年都经久不衰,但这些都是顶尖大神写出来的经典,大量的人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怎么省字的写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至于写的通不通顺好不好读——
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能看懂就行了!
而女医就更差一点,她们这几年才开始学写字,还处于会写字阶段,这种情况下编写的识字册,其实就是药材名字的堆叠,上过几次实践课问题就出来了,教导、背记起来速度极为缓慢,效果太差。
其实以现在的教育来说,这种情况很正常,韩盈启蒙还是看的《仓颉》呢,那玩意说是认字,倒不如说就是一本字典,她当初是硬把这背下来的,自夸点说,她不是学神,也是个学霸了,就这还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中间还背了其它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很多人学字慢,就是有启蒙实在是太晦涩的原因。
晦涩可不是件好事儿,太拖慢教学进度不说,传播度也会差一些,前者影响学徒成长速度,后者影响医家思想传播,都是大问题。
面对这种情况,韩盈其实有解决办法的,她空间里还有汤头歌诀和各类方便记忆的口诀呢,照着这个方向再改编就行。
只是韩盈忙于女医的事情,对字的要求只是会写就行,背的文章知道怎么回事,别人说话能接上会用就可以了,完全没深入的研究如今的文学,顶多会写基本的政文,改这个就是做梦。
而作弊的事情,韩盈压根就没想,且不论里面有些名称和如今对不上,就以后要是有人问她这个‘作者’关于内容上的事情,她答不上来怎么办?
于是,韩盈在请师父帮忙和就这么先用着算了间犹豫,看师父身体大不如前,原本想着放弃,没想到此刻又有了人选,许昭可是伶人啊,音乐是必须要学的,傩戏大多也是庆祝重大节日的表演,其唱词也是经过编写,符合韵律的,打小学这个的许昭,完全是术业专攻!
就是他太年轻,可能学艺不是很精,不过没关系,她要求也不高,又不是写三字经和笠翁对韵,能达到乐府诗水平就行。
这个工作只有专业人士能做,而且还有一定的重要性,许昭翻看了一遍后就放下心来,有这么个要事,他肯定能长久的留在主家这里。
就是对于药理,许昭真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着实没办法编写,韩盈把之前朱况送的那个老学徒带了过来,负责教导许昭基本的药学,又允许他可以在自己空闲的时候过来找她问问。
整治基层女医需要的是时间,乡医得确定是谁,收集证据,立案,再把人压过来,速度肯定没那么快,韩盈觉着怎么都得一个月起步,只是没想到,周鱼比她预想的提前了二十五天——这简直是她把命令一发,对方就直接把人送过来了。
为了防止出现冤假错案,韩盈看过卷宗,又询问起来犯人,什么狡辩,推卸责任和狗咬狗轮番上演,这么一圈下来,韩盈是确定了,剩下的女医可能有被放过的,她/他们被送过来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由狱掾判罚,韩盈将这些人的犯罪事件和判罚结果写在竹简上,然后尽力删减文字,争取用最少的字将事情写清楚,然后村民还能听懂。
没办法,竹简太重,一匹马驮人后能的竹简极为有限,有时候一个村多一片竹简,一个乡加起来,马就背不动了,必须精简,只是精简的太多,单独下令只有女医看得懂,想让村民知道,还得依靠信邮口舌宣传。
费了不少脑细胞将竹简改好,韩盈又开始给信邮排班,于秋最近手头工作太多,还要协调安排冬季学徒筛选和上课的事情,忙的不行,她还是别拿这点小事给她增加工作量了。
不得不说,轮休和调休两个加起来,信邮们受限于现实因素,不管愿不愿意,都无法长久的稳定某个乡的派送,而两次送下来,信邮们也没有出事儿,韩盈也就按照需求,将魏临这些较为年轻的往县边排了排。
总不能一直让程金这些年龄大的信邮送县外,不说和女医勾结,光来回一趟要半个月,休息一天就继续跑的下去,身体也吃不消。
这些工作,韩盈如今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没多久就做完了,她推开安几,站起身,先洗了把脸,拿麻布擦了擦,去去热气,这才准备出门走走。
久坐对血液流通不好,她还在长个子呢,还是要多活动才好。
只是刚走出门,韩盈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许昭。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人坐着不动都要出汗,锦衣虽好,可那两身衣裳太全,将人包的严严实实的,会见重要客人时穿还好,日常在家里没人想穿,原本没什么要求的许昭还是请范石给他和弟弟多做了两身半袖短衣,充做日常的穿着。
也不知道他抱着竹简在这里等了多久,他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热的有些泛红了,唯独一汪清水似的眸子,在看到她出来之后亮的出奇,藏在其中的喜悦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来。
韩盈承认,美貌在有些时候,是真的容易让人心软的,在看着对方眼睛时,她差点就开口说出,以后来了直接敲门。
只是话还未到口中,韩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许昭过来无非是询问识字册的事情,她现在工作少,忙完了,心情好才这么想,以后工作多起来呢?要是因为某些事情正生着气呢?很难说那时候她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情不至于迁怒,而对方身家性命都握在自己手里,她真做起来,对方只能忍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外面铺面而来的热浪让韩盈微微皱眉,在这儿站着也不算多好,她道:
“是有事儿问我?先进屋吧。”
说着,韩盈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回了房间。
她这间屋子是土屋,还是夯土墙,保温、隔热和蓄热能力极好,厚重的墙体隔绝了太阳的暴晒,一进去就能感受到几分凉意,比室外好得多。
韩盈重新坐回安几后的短榻上,说是短榻,其实是一个一尺半的宽板凳,她这样坐和箕坐有些相似,因有了高度,也不会显得不雅,只是屋内没有更多的短榻,好在还有竹席,许昭扯过来面对面在韩盈面前跪坐好,道:
“主家这些时日让我编写这识字册,只是这原版的药材排列,我着实改动不了,我想问问主家,能否在药材后加上一些药性?就像——”
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2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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