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不知道的,今夜街市上,都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好景。
可这好景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这是打马从东街边过,是不是正好会看到那命人来接他的,小侯夫人啊。
终究是没这么做。
衡沚拉练似的在道中疾驰而过,云程便在后面不停地追,一边追还一边高声清道,怕冲撞了行人。
依着主子的这性格,明日一早酒醒了还不得把赔罪的告示贴满城中每个角落啊。
维持着的面子,最后也没抵得住酒气翻涌。衡沚到了私宅门前,几乎滚落下来,趴在门口刚长出些新芽的树坑里吐了出来。
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更加胃中难受。人岔开腿跪在地上,塌着腰,头埋在臂弯里不停地喘。
门口的守卫见了,急忙几个人围了上去,连同着后赶到的云程,“快,快去请大夫!”
阿姀在屋中,抱着本从王敬元那儿拿的易经,仔细研究六爻。
正想着衡沚不可能离谱到要在那章海家里过夜吧,云鲤就破开门跑进来,“夫人快去门口看看,小侯爷昏过去了!”
阿姀叫她这么一吓,手上的书都掉在地上。
果然。
自打相识,总共有两次衡沚被灌醉的场景。第一次是宴请了城中一众富商,虽然没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好在最后是成了事,杯酒释赋税,解了衡启死后城中银钱运作的燃眉之急。
那天阿姀在街上遇到了周嫂子,毅然决然地将他丢下了。
不过衡沚想要求她同行,大约是不想那些歌舞姬近身陪酒。最后也没成,还是在脂粉堆里滚了一遭。
开了一次玩笑后,阿姀便不大提起这事了。一来临阵脱逃他也算心中有愧,二来衡沚遇到这种事也很不爽。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能日日揭短吧。
再就是今日这一遭。
因着宴会本是为孩子办的满月,自然也不会有歌姬舞姬。章海的夫人阿姀倒是见了几次,是个很精干的女子,也不会纵着丈夫胡来。
所以说若是昏过去,也只能是喝昏过去的。
云程背着人,将将过了石桥,正撞上阿姀。
“请大夫了吗?”阿姀侧身让出路来,抓紧问道。
云程点点头,一直追马接着又背起衡沚,来不及说话。他的体力虽然不如云从,其实也还算可以。只不过衡沚看着高瘦,实则身体很结实,负重一个他也是有点吃力的。
阿姀被那浓重的酒气一熏,也有点睁不开眼。
人的成长莫过于明明无比厌恶某事,却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心甘情愿地去面对这份厌恶。
酒桌也许便是其中之一了。
她想起及笄那年,沈琮突然心血来潮,要为她办一场生辰宴。那是阿姀第一次喝醉酒,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满朝文武,都被告诫要送公主一句吉利话。
于是他们来个人说一句,阿姀就要喝一杯。宫中窖藏的好酒,即便是陈昭瑛心疼女儿,暗中叫人兑了水,也不是阿姀能招架得住的。
她整张脸喝得通红,人人都在戴着一副表面恭贺的面具来看公主的笑话。可她不能停,因为沈琮是皇帝,她可以违抗父命,却不能违抗皇命。
从那以后,酒量是练了出来,可对酒却也厌恶了起来。
衡沚大约也是一样。若是违了自己的心意应酬,便会像那次云鲤说的,将衣裳从头到脚烧掉,人也要洗掉一层皮为止。
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出奇的一致。
小侯爷人事不省,被放倒在床上。侧身躺着用手遮脸的样子,活像是阿姀来轻薄了他就要跑路一样。
想起从前崔夫人吩咐人大半夜送进宫给她的解酒汤,阿姀打算在大夫还没来之前去厨房弄一碗出来。
虽然具体的方子不太记得了,但凭回忆里的味道,阿姀想大概是陈皮、葛根与干草三味。崔夫人是怕她喝不进去,又放了些食蜜。
向来这几味大概也是很好找齐的,阿姀虽然也没下过厨,却可以看着人做,尝尝味道也是有用的。
这么想着,便转身打算走。
而手腕上平白生出一阵禁锢之力,衡沚掌心热得发烫,握住了阿姀,莫名也让她觉得热起来。
更重要的的事,云程和云鲤还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
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让阿姀抿了抿唇,弯腰要将衡沚挣脱开来。
后者却似忽然醒来,模模糊糊地一把抱住了阿姀的腰。
救命!
阿姀瞪大了眼睛,求救般地看向云鲤。
抱就抱了,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啊,索命吗?
云鲤适时地装作看不到的样子,与云程装模作样地对视起来,“对了,新夫人刚才说了,是陈皮葛根和甘草,再加食蜜是吧?”
云程认真地点点头,“是,不过这食蜜也可不放,晚上食了会牙痛。”
阿姀:……
叛徒甲,叛徒乙。
院中同垒兔子窝的情谊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你俩就改名叫这个了!
两个人大约也怕挨骂,说完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还细致地掩上了门。
今夜受伤的无非只有阿姀罢了。
阿姀长眉一紧,推了推这赖皮的醉鬼,“放开啊衡沚,勒死了。”语气里已经有几分放任自流的无奈了。
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吧,本着先前那点轻易帮忙照看他一二,怎么还犯起混了。
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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