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目之所及的这些花草,自然是无罪的,可看在她眼里,却仿佛时时刻刻警醒着她,莫要忘了前世种种,莫要松了重活一场的大计。
“方姑娘不喜欢花?”
江与辰的声音闲闲传来,她默默呼出一口气:“喜欢的,可突然瞧见这么多,有些不知该喜欢哪一个才好。”
“方姑娘见惯了漠北的风沙和荒芜,山南的花市,只怕会让你想起漠北的民生多艰,瞧着有些刺眼。”
方如逸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关切生民的话,惊讶道:“沈馆主可曾仕进?”
江与辰背着手,哈哈大笑:“我最不喜仕途经济,不过从前与人打赌时,考过举人。”
“可曾得中?”
江与辰点头:“那人把科举说得难如登天,我还以为要多试几次,谁知考了一次就中了,实在没什么意思。”
方如逸停住脚步,吃惊地看着他:“沈馆主竟是文武双全之人,为何不继续仕进,报效朝廷?”
江与辰饶有兴味地望着她:“方姑娘怎么也同旁人一样,说起俗话来了?人生如行路,若是总在一条道上走,多无趣?”
方如逸郑重道:“可如果能在这条道上一直走下去,或许能看见更远的景致,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给他们做个引路人。”
就像上一世那个被元轼骗得彻底的自己,成了这一世谋划护佑家人大计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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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提到的所有水利灌溉设备,都来自明末清初科学家宋应星所撰之《天工开物》上篇《水利》。
参考文献:
《天工开物》,书林杨素卿刊本(明末清初)。
《图解天工开物——中国古代工艺大全》,南海出版公司(2007)。
第19章 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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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不知道的事?引路人?
江与辰愣了愣:“何意?”
方如逸侧过身:“人活一世,总要做点什么。就算不仕进,也可以周游四方,把山川河流录在书上,将来每每有行路人走到此处,就会记起从前有一位名唤‘沈江’的先辈,把他们脚下的路都踏过一遍,好让他们不至于迷了方向。
即使一辈子不做官,这也是一件莫大的功德。后人得了你的书册,依照你的记录而行,对前路并非一无所知,如此你便成了他们的依靠。可我这段时日看来,沈馆主你的悠游,似乎只是悠游而已。”
江与辰不解,盯着她的侧颜道:“悠游……不都是如此么?”
无需思索人生,无需计较短长。
方如逸却道:“悠游,本是为了散心,让我们心里绷着的弦偶尔也松一松。可这一路行来,我倒是觉得你心中并没有一根绷着的弦。”
她转过身,定定地望着江与辰:“沈馆主,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江与辰一时语塞,心里浮了些茫然。
他生来就是尊贵,皇亲国戚,世家高门,无需自己努力分毫便都有了。他奉着“浪荡”的旨,满京都无人敢逼他做什么。
可就算每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的日子一长,也让他倦得很。于是他又四处爬墙头看热闹,想找些趣事来做,寻个能说上话的知交。
回头想想,他得了无上的自由,但这份自由也成了他的束缚。
猛然间,他觉得方如逸的这一问,直直问到了自己心里。
他江与辰活着,到底想做什么?
寻找木匠?做大农事生意?扳倒何家?
可这些都是方如逸的计划,自己不过是跟着相帮罢了。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四处浪荡,皆是因为不知活着一世,究竟要做什么。
没有目标,也就失了方向,从前说的那些“不愿在一条道上走到死”的话,如今看来,不过是给自己的心无定性找了个借口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的人生又要如何活?
一念至此,再开口时,江与辰不由自主地迟疑起来:“我……你说的这些,我从未想过。方姑娘,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家不缺银钱,家里人对我也不大管束。活到如今,只讲随性二字,或许逍遥一生就是我要做的事罢。”
他说起这话有些没底气,望着方如逸的眼神也移开了,居无定所似的在一处盆景摊上扫来扫去。
摊位上摆出来的盆景不多,却甚是奇巧,每一盆都是双株抱合生长的模样,颇似那些树干合生的连理枝。
方如逸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落在那株合抱盆景上:“沈馆主,你可知连理枝又叫生死树?”
江与辰点点头,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合则生,分则死,同生共死,说的就是连理枝。树由如此,何况是人?”方如逸语调舒徐。“沈馆主,你不必出仕做活,就能有钱花,有饭吃,可想过为何?”
“因为我家财帛丰厚?”
“正是,你有底气四处悠游,是因为背后有家人做依靠。虽然我不知你家中产业,但多半也有庄子田地。你不曾管过庄子里的事务,自然是你的父母或兄弟姐妹在操心这些。难道他们就不想同你一样诸事不管,随性而活么?”
江与辰怔怔地盯着那株连理枝。
活了这么久,他从来只顾得上自己的喜乐,却没想过父亲和阿姐身上的担子。
父亲做了首辅,忙得脚不沾地。阿姐是皇后,虽说皇上不曾纳妃,可后宫硕大,女官和太监也多,她还是得费心照管。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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