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人说天子虽然年幼,却天资聪颖,今日算是见识了。
他若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机会。
这是我的贵人,必须好好服侍,护他周全。
“将军不必多礼。”刘协从容说道,示意杨奉免礼。“山高千仞,起于细壤。河流万里,源于涓滴。将军若想成就一番大业,还需要从小处着手,从眼前着手,切不可孟浪,白白耽误了前程。”
“陛下说的是,陛下说的是。”杨奉连忙答应。“陛下,你说该怎么做,臣惟命是从。”
刘协心中高兴,却不敢大意。
杨奉脑子简单,不代表其他人脑子也简单。如果他只是用一些虚无缥缈的幻想忽悠杨奉,迟早会被人识破,到时候杨奉就不会再相信他了。
信任就像镜子,破了就很难再圆。
决定将杨奉作为突破口之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务必让人找不出破绽。
计划的第一步,是让杨奉不要浪,至少在他和白波军建立起联系之前不能浪。
“将军刚才说打算进攻段煨?”刘协不紧不慢地说道。
刘协终于说回了正题,杨奉顿时来了精神。“陛下,臣已经准备万全。只待陛下诏书,臣必身先士卒,为陛下讨伐逆臣段煨,以正视听。”
刘协不置可否,让杨奉把作战计划说一遍。
杨奉不暇多想,将作战方案一一道来。
刘协听完,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换作以前,看到刘协这副表情,杨奉只会吐一口唾沫,说一句“陛下你懂甚”,如今受了刘协点拨,将开门立户,甚至成仙得道的希望寄托在刘协身上,自然不敢那么放肆。
“陛下,此计……不妥?”杨奉小心翼翼的问道。
刘协轻叹了一口气。
即使他只是键盘军事家,即使真正的刘协也没有指挥过战斗,也能知道杨奉的作战计划是一坨屎,难怪历史上的他们在段煨面前碰得鼻青眼肿,灰头土脸,最后又被李傕、郭汜一波带走。
这里面没有一丁点战术安排,标准的流寇作风,一拥而上,乱打一气。
考虑到杨奉的出身,似乎这才是他的常规操作。
“将军,按照这个计划,你有几分胜算?”
杨奉犹豫了一下,手指屈伸,考虑是大胆一些,竖五个指头,还是谦虚一些,竖三个指头。
“如果郭汜、李傕赶来,奈何?”
杨奉眉梢一跳,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紧张,立刻将手握成了拳头,一根手指头也不敢露。
他曾是李傕的旧部,不久前刚刚背叛李傕,若李傕来战,必然是一场恶战,而且李傕这个人记仇,很可能会特别针对他,却置杨定、董承于不顾。
“万一,朕是说万一,杨定作战不利,届时将军腹背受敌,奈何?”
杨奉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一股凉气直冲后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还是天子看得远啊,这种危险不是不存在,而是非常可能。
之前与郭汜作战时,他就觉得杨定不行,全靠他力战才击退郭汜。让杨定独自领兵阻击李傕、郭汜,他能有几分把握?
凉州人反复无常,万一杨定向李傕、郭汜投降,反过来进攻自己,那就完了。
顺着这个思路,杨奉仔细一想,不禁后怕不已。
亏得陛下提醒,否则必败无疑,大好前程就全部扔进黄河了。
“陛下,那……臣该怎么办?”杨奉的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
“兵者,死生之地,当三思而行,你还是再斟酌斟酌吧,不必急在一时。”刘协不打算立刻给杨奉答案,而是让他再反省一下,认清形势。“新丰之战,将军有功,麾下有哪些勇士立功当赏,军功簿可曾备妥?”
杨奉挠挠头,他还真没考虑这些。
一来天子落难,身无余财,连吃饭都要依仗段煨的贡献,拿什么赏赐?
二来自己大权在握,真想要什么官职,直接开口要就是了,天子还能不给?
既然如此,要什么军功簿?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不敢这么放肆,只能尬笑。
“用兵当赏罚分明,将军还是抓紧报上来吧。”刘协挥了挥袖子,示意杨奉可以走了。微皱的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杨奉好一阵后悔,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他羞愧难当,唯唯诺诺的下去了。在塬下上了马,定了定神,又抬看了一眼坡上天子伟岸的身影,拱起双手,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陛下保重,臣且归营自省,思量妥当,再来见陛下。”
刘协微微颌首,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
杨奉心中欢喜,拨转马头,向大营飞驰而去,留下了一路烟尘。
邓泉站在塬下,看着杨奉向塬上的天子行礼,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他一直在坡下守着,虽然不清楚天子和杨奉说了些什么,但杨奉趾高气昂的来,敛声息气的走,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什么情况?
尤其是杨奉离开之前的那一拜,险些让他咬断舌头。
杨奉自以为武勇过人,救驾有功,什么时候这么谦逊守礼过?
天子是以什么手段,轻而易举地折服了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武夫?
带着一丝好奇,邓泉登塬,来到刘协面前,拱手施礼。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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