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见到陈登时,吓了一跳。
陈登满身血污,蓬头垢面,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气息微弱。陈琳大怒,问看守的人为何不让陈登洗漱,看守的人却告诉他,不是他们不让陈登洗漱,而是陈登不肯洗漱。
不仅如此,陈登还绝食,一心求死。
陈琳很不理解,蹲在陈登面前,说道:“元龙,胜负乃兵家常事。你事出仓促,又缺少骑兵,突然遭袭,战败在所难免,何必如此?”
听到陈琳的声音,陈登慢慢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盯着陈琳看了好一会儿。
“孔璋,我之所以不死,就是想请你问袁绍一句话。”陈登哑声道。
“什么话?”
“张郃、高览不接受投降,决意将我部赶尽杀绝,是谁的命令?”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不杀不放
陈琳大惊失色。
杀俘不祥,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
张郃、高览虽不是博学之士,却也不是贪残好杀的武夫。尤其是张郃,好儒向学,为人处事都有儒者之风,怎么会干出杀俘这样的事?
陈琳不敢大意,仔细询问详情。
陈登统兵多年,麾下也有数百亲卫骑,知道步骑对阵的要点。当他感受到骑兵奔驰带来的大地震动,看到数千骑兵冲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败局已定。
正处于行军状态的步卒没有披甲,弓没有上弦,也没有队形,根本挡不住骑兵的突击。
他第一时间打出旗号,表示愿降,但对方却没有停止冲击。
数千骑兵往来冲突,大肆杀戮,直到将他的部下斩杀殆尽。他怒不可遏,想找张郃讨个说法,却被几个鲜卑人围住,直接绑了。
陈登说完,依然难掩愤怒之情,双目充血。“这与率兽食人有何区别?”
陈琳听完,没敢接陈登的话题。
他愿意相信陈登说的是真的,问题是很难确定。两军交战,张郃、高览又是深入敌境,出手必然果决,不能拖泥带水。他们麾下的骑兵有大半是鲜卑人、乌桓人,战场上不听号令也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这未必是张郃、高览的命令,很可能是那些蛮胡骑士的自发行为。
战场上,这样的事很常见,非要说成是某个人的命令,未免牵强。
尤其是有可能指向袁绍本人,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琳仔细考虑了一番,劝道:“元龙,死者已逝,来者可追。当务之急,是你要活下去。只有你活着,将来才有可能搞清真相。”
陈登一听,就知道陈琳并不相信他说的。他顿了片刻,一声惨笑。
“就算我愿意苟且偷生,又能如何?肱股已折,我不能为将,只能做一个谋士,为袁本初之傀儡,人神共弃。下邳陈氏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忠义传家。我不能令家族蒙羞。孔璋不能给我答案,我去九泉之下找。”
“九泉之下?”陈琳一头雾水。
陈登眼神微缩。“我去问问王子师,当初究竟是谁指使杀死袁氏五十余口,连小儿也不肯放过。”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和陈琳说一句话。
陈琳面色煞白,没敢再问,悄悄地退出了帐篷。
站在帐篷外,他环顾四周,背后升起一阵阵寒意。
陈登不肯向袁绍俯首称臣。袁绍既不肯放了陈登,重蹈臧洪、刘和的覆辙,就只能杀了陈登。如此,则下邳陈氏必然与袁绍决裂。
那袁绍会不会杀了下邳陈氏满门?
杀,必然激起徐州人的反抗,袁绍想速取徐州的愿望必然落空,很可能会步曹操后尘,连战连胜,却终究得不到徐州人的支持。
不杀,一旦下邳陈氏决定向朝廷称臣,又会影响整个徐州的民心士气。
一个王朗已经让人头疼了,而下邳陈氏的影响力绝非王朗能比,当与东海刘氏相提并论。
陈琳很头疼,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袁绍。
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如实向袁绍报告。这件事的背后或许有更深的利益斗争,身为徐州人,他不能无动于衷。
——
听完陈琳的叙述,袁绍的眉心立刻蹙了起来。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田丰。
只有田丰有这样的影响力,也有这样的动机,指示张郃、高览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他和陈琳一样,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这一点,除非张郃、高览出现作证。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张郃、高览没有这样的胆气,也不会这么做,否则就是与所有的冀州人为敌。
田丰这么做,显然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为了保证冀州人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就像审配在兖州的所作所为一样。
冀州人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持,也渐渐绑住了他的手脚。如果袁熙与郭氏联姻,将来成了嗣子,后果会更严重。
他将成为冀州人手中的傀儡。
袁绍又急又气,却找不到破解之策。
“孔璋,既然元龙不肯降,那我只能……”袁绍咬紧牙关,最后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主公,琳有一计。”
“快说。”
“王朗为会稽太守,被孙策击破,穷迫无归。孙策欲使王朗称臣,王朗不肯,孙策也没杀他,只是软禁在会稽数年,使不得与外界通。”
袁绍眼神一闪,盯着陈琳看了两眼,又反复权衡了一番,点了点头。
第7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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