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对面萧长勖不禁莞尔:“岐川,问雪没回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谢烬抬起头,面露不解。
“没事,”萧长勖笑意更甚,“吃饭吧。”
江悬本以为今日饭桌上,萧长勖会与谢烬商讨接下来如何起兵,扳倒萧承邺、拿回传国玉玺,毕竟萧承邺如今活着逃到新安,还带走不少文臣武将,大张旗鼓设立东都,萧长勖既不能放任他太久,又不能过于赶尽杀绝,落下手足相残的口实。
然而等了很久,萧长勖和谢烬只是吃饭,那位林先生也安安静静,偶尔接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仿佛外头一片太平,没有任何事值得他们惦念。
宫里这几年磨平了江悬的性子,让他从以前遇事不吐不快到如今格外沉得住气,谢烬和萧长勖不说,他便也不问,就这样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安生吃完了一餐饭。
——比起萧承邺,他更在意萧长勖身旁那位林先生。
直觉不会骗人,江悬在林夙身上感知到某种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令他心惊。
他产生一种毫无缘由的猜想,接着下意识地奋力排斥,仅仅只是回忆起过去某些事情,他就开始头痛、心慌、手脚冰凉僵硬,几乎不受控制。
要极力隐忍,才不会被其他三人看出端倪。
只有谢烬中途察觉江悬心不在焉,问了两次,江悬只说自己睡久了,有些恍惚。
天完全黑透了,几人吃完饭,到前厅歇息。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萧长勖看时间差不多,与林夙起身告辞。
“不必送了。这么晚了,问雪应当也累了,你们早些休息吧。”萧长勖说。
林夙也道:“今日多谢谢将军和江公子款待,请二位留步。”
谢烬送他们到门口,说:“那我们就不远送了,王爷和林先生路上小心。”
“好。告辞。”
萧长勖和林夙相伴离开,两道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
江悬一直沉默着,直到谢烬回身为他拢紧披风,说:“回去吧。”
“嗯。”他收回目光,低声道,“回去吧。”
南门大街上,月光稀薄,人影寥寥。一辆驶向秦王府的马车内,林夙靠在车壁上,缓慢地长出一口气。
萧长勖半是玩笑半认真道:“那日不是见过一次了么,怎还如此紧张?”
林夙摇摇头,眉头深深蹙起:“阿雪太敏锐,我担心他起疑。”
“今日可是你自己要来的。”
“是我自己要来的……”林夙闭了闭眼睛,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多看看他。”
许是被他情绪感染,萧长勖也收起玩笑神色,默默叹了口气,拍拍林夙肩膀,说:“别担心,他现在很安全,岐川会照顾好他。”
林夙没有转头看萧长勖,仍旧仰靠着车壁,目光落在自己对面那一扇小窗。
“我想过他这些年会过得很不好,甚至不成人样,但为何,他明明比我想象中顽强坚韧许多,我反而更无法释怀。”
“你现在,仍旧想带他走么?”
“……我不知道。”
“他和岐川在一起很好。”
“也许罢。不过他对谢烬,不一定是谢烬对他的感情。”林夙转过头,看了萧长勖一会儿,淡然一笑,“但如果,他想留在谢烬身边,我不会强求。”
萧长勖也笑:“你对他到底是心软。”
“你不心软,那日就不会放走萧承邺。”
“……人有时不必如此直言不讳。”
“罢了。早晚会有个了断的。”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秦王府,马车在大门外停下。
侍从先将林夙轮椅放下,然后为萧长勖摆好脚凳,待萧长勖下车后,正要像平常那样去搀扶林夙,萧长勖摆摆手,说:“我来罢。”
他对林夙伸出手,林夙略一犹豫,将自己手递给他。
平日坐在轮椅上不明显,站起来才看得出林夙不比萧长勖矮,反而宽肩长腿、身量颀长,虽瘦了些,却不像文弱书生。他的腿并非完全动不了,有人搀扶可以走动一两步。萧长勖揽着他的腰,将他稳稳扶到轮椅上。他坐好,对萧长勖点一点头:“多谢。”
萧长勖没说什么,对一旁侍从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要伤怀了,至少今年能一起过个年。”萧长勖推着林夙轮椅,说。
林夙笑笑:“是啊,七年了。”
“问雪变了很多。”
“所有人都变了很多。你,我,阿烬,都不复从前了。”
“我瞧岐川没什么变化,问雪回来,他又生龙活虎了。”
“你不希望我带阿雪走,是想用他稳住谢烬罢?你知道谢烬别无所求,只要阿雪回来,他便能一直安分守己。倘若我带走阿雪,他跟你闹起来,你一定不好应付。”
萧长勖一滞,无奈叹了声气:“在你心里我有如此多算计么?倘若我说我从未这样想过,只是可怜岐川多年执念,你能信我么?”
林夙抬头看了萧长勖一眼,不甚在意道:“你说是便是吧。”
“……罢了,我知道你不信我。”
“从你打算夺位那天起,你就不只是萧长勖了。我可以相信萧长勖,但我不可以相信一位帝王。”林夙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就送到这吧,王爷早点回去休息。”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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