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刺骨寒风吹在脸上的感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万鹿山的冬季鲜少飘雪,但他却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冬日,万鹿山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那一日是他的生辰日。
……说是生辰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标准,应该说是他被郁长流捡回来的日子。
而牧听舟也不知道从哪听到的这则消息,兴致勃勃地跑到了他面前:“师兄!明日是不是你生辰!有没有要给我的礼物?!”
一旁的李淞无奈地接话:“舟舟,这是聿珩的生辰,不是你的生辰,你应该给聿珩准备礼物才行。”
牧听舟一听,啧了一声,当即就白了一眼李淞:“关你什么事?!”
然后就气鼓鼓地,噔噔噔跑掉了。
少年人的脾性本身来得快去得也快,裴应淮还以为到了下午牧听舟便会忘了这一茬,谁知在当天夜里十分时,卧房的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人小心谨慎地又轻轻敲了两下,确保裴应淮能听见后便不再敲了。
裴应淮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开门一瞧,果不其然,正是早晨气冲冲跑掉的牧听舟。
他不知站在门外犹豫了多久,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道服,精致的脸上被寒风吹得煞白,时不时地还吸一吸红彤彤的鼻子。
“师……师兄。”
这模样,看起来惨兮兮的,裴应淮连忙侧身让他进了屋,顺便又打了一盆热水替他擦了擦脸:“何时到的?怎么现在才敲门?”
牧听舟却认认真真道:“因为我在作决定!”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师兄,明日应该是你生辰吧?”
裴应淮一愣:“嗯,怎么了?”
牧听舟眼睛一亮:“那我们不如,下山一起过吧!”
“我今天问了师父,师父说生辰日要吃长寿面才行,但是我问了一圈都说山上没有这个玩意。”
这是牧听舟第一次提出要下山,先前哪怕他再想牧府,都没有提出一次要回去看看。
望着眼前少年眼中绽放的光芒,鬼使神差之间,裴应淮点了点头。
两人在还没有天亮时就避开了巡逻弟子的眼线,摸下了山。
一路上牧听舟都兴奋不已,看上去反倒像是他的生辰一样。
两人抵达山下时,天空已经开始透出一抹雾色,空气清冷,在房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牧听舟倏然停下了脚步:“啊。”
“……下雪了。”
裴应淮仰头望去,仙雾朦胧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偏偏白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又融入了地面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牧听舟稍稍移开目光,眸光撞见了不远处酒气飘飘的瓦楼,正准备抬起步子:“说来师兄,你才是真的一次山都没有下过吧?”
“今儿我就带你来瞧一瞧咱们镇上最有名的酒楼里,他们家长寿面怎么样!”
说罢,他昂首挺胸,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率先走在前面。
裴应淮眸中浸着一丝笑意,正准备抬步跟上,就看见不远处的“小大人”忽地想起来什么,脚步猛地顿住了。
牧听舟:“……”
裴应淮:“?”
牧听舟哭丧着脸转过身:“我,我忘了要带荷包。”
裴应淮:“……”
但牧听舟向来人小鬼大,眼咕噜一转,又心生一计。他悄咪咪地拉了拉裴应淮的衣袖:“走这边,师兄,脚步声轻点。”
他一路带着裴应淮穿过大街小巷,直到一扇紧闭庄肃的宅门呈现在了他的面前,门前的牌匾上清晰地印刻了两个字。
——牧府。
牧听舟驾轻就熟地避开了正门,走到了一个小巷口,仰头指了指眼前明显矮了半截的围墙,道:“师兄,翻过去!”
裴应淮:“……”
两人跟作贼似地翻进了牧府中,牧听舟靠近墙角仔细听了听,半晌后才放下心来:“放心,祖父应该不在府上,师兄,你先在我屋里待一会,我去去就回!”
说罢又风风火火地跑掉了。
裴应淮还以为他去拿钱袋了,便没有再多管,静静地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人回来,不免得有些担忧。
外面的雪飘得更大了,屋檐上堆积了薄薄一层白霜,平整而洁白。
整个牧府中静得好似一枚银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等了十来分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准备去寻人。
也就在这时,门口冒出来了个毛茸茸的脑袋。
牧听舟回来了,只是这一次身上沾满了不知从哪蹭到的黑灰,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一片,脸上也是青一块黑一块,像个小花猫似的,只剩下了一双晶亮的眼睛。
在看见裴应淮后,他嘿嘿一笑,转身又进屋了。
片刻后,小小的影子出现在门后,他手上捧着一个碗,以至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让碗中的东西洒出来。
在裴应淮木愣地神色之中,牧听舟终于将碗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桌案上,抹了一把虚汗,结果又蹭了一脸的灰。
牧听舟昂着下巴,有些骄傲道:“这可是我人生中做的第一碗长寿面,不是我自夸好吧,这一碗,绝对值得上酒楼里那几银两还不一定能吃得到的好!”
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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