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只好连忙抱着张长念出去。
一会儿功夫,朱瞻基便风尘仆仆地登堂入室。
“阿舅。”朱瞻基又长高了,几乎已可以和张安世平齐,他面带笑容,兴冲冲的样子。
张安世一把拉住他,边细细瞧着,边道:“哎呀,阿舅日夜都在盼着你,茶不思饭不想,就怕你在外头遭罪呢。怎么……你怎的回京了,不是陛下龙体安好之后,已给你下旨,教你依旧留任,不必回京吗?”
“我也不知道。”朱瞻基道:“突然来了圣旨,教我回京来,我特意教人在栖霞的码头登岸,先来见阿舅。待明日清早,再入宫觐见。”
张安世便道:“还是瞻基有良心,阿舅平日里没白给你掏心掏肺。”
说罢,一脸感慨,似在追忆往事。
人就是如此,人长大之后,过去的许多回忆,不免蒙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朱瞻基也不由有几分感动,似乎记忆深处,总有许多自己阿舅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景象。
他笑着道:“阿舅还没老呢,就已开始多愁善感了。”
张安世道:“你不懂,阿舅这个人……就是重感情。来,来,先坐下,喝一口茶,你瞧一瞧你……”
一面喝茶,一面闲谈,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
却在此时,竟有宦官匆匆而来,见了张安世和朱瞻基,便道:“陛下口谕,召宋王张安世,皇孙殿下立即觐见。两位殿下,陛下早就掐着日子,晓得今日皇孙殿下要入京来,可左等右等,等不着,便猜测必定是皇孙先来了宋王府。果然……教陛下猜着了,就请两位殿下赶紧入宫觐见吧。”
于是二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启程入宫。
张安世原本以为,朱棣该是在文楼或者武楼里召见。
谁晓得,竟是被领着去了崇文殿。
这一下子,倒是让张安世觉得蹊跷起来。
等入了崇文殿,只见朱棣早已升座!
令他们更为意外的是,竟见百官竟也在此。
这些日子,锦衣卫可是到处捉拿逆党,不少人都遭波及,这百官足足少了两三成。
此时,许多人还心有余悸呢,作为幸存者,如今……大家都老实得多了。
朱棣一见二人来,眼睛便一直都停留在朱瞻基的身上。
这毕竟是他许久不见的孙儿,更是他最疼爱的孙儿。
亲眼见着朱瞻基行了大礼,口呼万岁,朱棣当即大笑道:“好啦,好啦,不必多礼!你这小子,朕召你回京,你不先来见朕,倒是往宋王府跑。”
张安世忙赔笑道:“陛下,这可不是臣的主意,是皇孙殿下自作主张。”
朱瞻基:“……”
朱棣也不少一个小气众人,豪爽地挥挥手,便道:“今日召你们来,只为一件事。张卿的章程,朕已细细看过,我大明迄今,弊病重重,如今也该好好的脱胎换骨了!所谓大破大立,即是如此,张卿所献铁道之策,朕深以为然!”
顿了一下,朱棣便又道:“即日起,朝廷七部之外,再设铁道部,总揽天下铁路营建,一切事务,都照章程来,朝廷每年……如数拨付钱粮……”
张安世听罢,先是一惊,而后满心大喜。
他原本以为这事……已是没戏了呢,谁晓得陛下……竟又准了。
猛地,他想起来了什么,陛下突然召朱瞻基回京,应该也是为了此事。
只见朱棣又道:“只是……朕也有所顾虑,此事事关重大,已不是事关国本这样简单,只许成,而不许败,张卿曾推举了几个人选,这些人……倒都是肱骨之臣,可朕还是不放心,朕思来想去,这铁道部尚书,终究还是张卿来担任吧,至于皇孙朱瞻基,则任左侍郎,海政部左侍郎杨溥任海政部尚书。”
百官此时出奇的沉默,可能是刚刚被朱棣狠狠锤炼了一番的缘故,现在管他是支持新政,还是反对新政的,如今还都处于风声鹤唳之中,这时候,谁还敢多嘴?
朱棣接着道:“只是,兹事体大,倘只以尚书,而担负此任,朕恐依旧无法辖制诸布政使司,朕思来想去,张卿入文渊阁,任大学士吧,自然,主职还是这尚书。张卿……这担子可是不轻,若是坏了事,朕唯你是问。”
张安世:“……”
张安世身为亲王,其实已想淡出朝廷事务了,毕竟这不免有些敏感。
可如今,却教他入文渊阁,担任新的部堂尚书,这显然……是陛下打算将他当骡子来使。
好消息是,张安世此番算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而不只是加亲王爵这样简单。
且这新的部堂,权柄极大,几乎可谓是自成体系,直接有在天下十三省中,与各省三司分庭抗礼的大权。
可坏消息是……权柄越大,责任必是越大,真若是玩砸了,可能真是长江水也洗不干净自己了。
何况……这不免可能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口实。
可略一沉吟,张安世道:“臣……遵旨,定当尽心竭力,赴之以死。”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玩三辞三让那一套,索性直接应承下来。
而此时,百官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张安世。
朱棣则道:“瞻基乃朕的孙儿,命他为侍郎,既有协助张卿之意,也有磨砺他的意思!瞻基,不要教天下人失望。”
他没有说不要教朕失望,而是天下人,其实这话里头,颇有玩味。
朱瞻基道:“孙臣遵旨!”
第525章 入值文渊阁
文渊阁里,一个新的值房被收拾了出来。
张安世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有舍人和书佐们来见礼。
张安世这个新的文渊阁大学士,地位格外的特殊。
属实是不好招惹的人物。
毕竟招惹胡公,胡公最多骂你,招惹金公和杨公,他们最多阴你,招惹解缙,他至多也只是惦记着怎么给你买一张去爪哇的船票。
可得罪了新晋宋王殿下张安世,就很不好说了。先不提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有鉴于锦衣卫的凶名,可能自己哪一天死都不知道呢。
张安世倒是很热情,甚是随和地对他们微笑着道:“都不必客气,本王的值房在何处?”
于是立即有舍人出来,领着张安世来到了他专属的值房!
等进入了值房,张安不禁皱眉。
文渊阁的值房一向狭小,毕竟这可是在宫里头,不似在其他部堂里,作为一个部堂之首的尚书,亦或者是侍郎们,值房往往宽敞明亮。
要知道,在这宫里,即便位极人臣,你在皇帝眼里,也只是一个秘书一类的角色。
有鉴于历代大明皇帝的吝啬风格,能有一个地方办公就得了,还想折腾啥?
“殿下,这是解公和杨公亲自交代的,要将最大的值房给殿下腾出来……”
张安世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便郁郁地道:“那本王还要谢谢解公和杨工?”
这舍人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时尬住了。
张安世也没计较,径自落座,才又道:“待会儿,请诸公来本王这喝茶,本王有要事要议。”
舍人这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快步出去了。
不久之后,文渊阁大学士们便济济一堂。
鉴于值房里实在太过狭小,所以大家只好苦笑以对地各自坐在角落。
杨荣率先露出微笑道:“殿下,恭喜了。”
张安世也只是笑了笑。
胡广不一样,他认为张安世这小子既是亲王,就不该封官,这是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因而,胡广抿着唇,显得郁郁不乐。
解缙则是定定神道:“殿下要议的乃是新部堂的事?”
张安世既说是有大事要议,其实大家早已是猜测到了,必是张安世所肩负的新使命。
说实话,这事太大,让几个文渊阁大学士都目瞪口呆。
这等于是张安世领着皇孙,就好像当初的蒙恬领着太子扶苏,带着数十万人马,去给大秦修长城,噢,顺道连驰道也一并修了。
也意味着,未来许多年里,大明的许多国策,都将围绕着这铁路来进行。
更不必说,地方上,职权被这新部堂下设的铁路司大大的剥夺。
可以说,直接将太祖高皇帝所设立的地方三司制打破。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天下最精明的人。
他们可能同意新政,可对于这个新部堂,却都有自己的疑虑。
再者说了,即便是政见相同,你张安世也和大家不是一路人,自然而然,不免让人心生提防。
什么才是自己人呢?
退一万步,就好像解缙和胡广这般,读一样的书,考一样的试,是同乡,且多年的同僚,这才勉强算是自己人,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大抵彼此能心照不宣。
可张安世不一样,张安世就好像一头老虎,进了狼窝,虽然大家都是吃肉的,可大家的共同点,也只有肉食而已。
杨荣微笑着道:“殿下肩负重任,老夫倒是颇想听一些殿下的高见。”
金幼孜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安静地端坐着。
张安世看着都颇为热情,不过心中只怕都有顾虑的诸公,心里却想,文渊阁这边,若是能够融洽,事情也就能成一大半。
张安世倒是不担心,阁臣与他反目,他张安世不是吃素的,不过……他最担心的是大家出工不出力。
要知道,历朝历代,那些宰辅们彼此都客气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平日里大家关系有多好呢!
可实际上,却是面和心不和,即便不给你使绊子,可只要阳奉阴违几下,都够你折腾的。
对张安世而言,眼下当务之急,是稳住自己的后方。
张安世打定主意后,便哈哈一笑道:“眼下这个大事,可比新部堂的事要大的多了,本王来这儿,才半个多时辰,这才知道,文渊阁的诸学士,实在是辛苦。位极人臣,可这值房却是阴暗狭小,想要活络筋骨,都施展不开,这倒也罢了,此处还如此阴暗潮湿。”
顿了顿,张安世一脸关切地道:“本王听人说,年纪大了,成日处于这样的环境,人是要患骨病的,何况,此处狭小,每日出入又是这么多的票拟和奏疏,这个案头上堆砌的,比山还高,本王思来想去,为了大家的身体康健,也为了能更好的报效陛下,这文渊阁……是该要好好的修缮一下了,不只要扩建,最好还要重新的修一修,尤其是大学士的值房,务求做到宽敞明亮,外头……最好再设一院落,供人栖息,弄一些假石,弄一点湖景……这个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可对我大明的好处,却是无穷。”
解缙:“……”
杨荣:“……”
胡广脸抽了抽,眼睛都直了。
这真是点到了这里每一个人的心窝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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