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宗申突然说出了一句生硬的汉语,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这是个比较厚道的人,没有太多心眼,可现在才明白,阿普宗申隐藏的很深,跟我们交流的时候都靠长寿在中间翻译,他会说汉语,必然就懂汉语,我和天天还有长寿私底下说的话,阿普宗申都能听得懂。
“你?”我蹲在阿普宗申面前,顿时愣住了。
阿普宗申闭着眼睛,看上去依然在熟睡,但是我能听到他发出了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他告诉我,让我不要乱动,也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说汉语的时候口音不仅生硬,而且很怪,听不出是哪儿的口音。
看起来,阿普宗申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学过汉语,虽然说的不流利,不过他要表达的大概意思,我能听的清楚。
“你懂汉语,为什么一直装着不懂?”我心底暗暗的吃惊,原本通过长时间的交谈,已经对阿普宗申放心了,觉得他只是守护圣井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无辜者不利,可是阿普宗申一暴露自己懂汉语的底细,我肯定会怀疑,怀疑他的用意和动机。
“我不想叫人注意到我。”
“不想让你注意到你?那可能吗?营地只有这么大,所有人都看到你了。”
“看到是看到,还有很多看不到的。”
“你?”我突然意识到,阿普宗申之所以隐瞒,装着听不懂汉语的原因,好像是在防备某些人,或者某个人:“你在防备谁?”
“防备两个人。”阿普宗申还是闭着眼睛,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但是鼾声飘散出来的同时,他的声音也像是无孔不入,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了我的耳廓:“第一个,是把我唤醒的人。”
我们不知道是谁唤醒了阿普宗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阿普宗申很清楚,能把他从长时间沉睡中唤醒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那个人不仅熟知古象雄的某种秘术,而且对这里的地势也很熟悉。
我也不知道唤醒阿普宗申的人,到底是什么意图,如果是调虎离山,我想,应该没这个必要。唤醒他的人要是只为了找到圣井,或者查探圣井,趁着阿普宗申沉睡的时候就可以悄悄的下手,不可能把阿普宗申唤醒,再想办法让阿普宗申离开圣井。
如此一来,那个唤醒阿普宗申的人动机,就变的扑朔迷离。我仔细的琢磨着阿普宗申出现前后的所有细节,等捋顺了这些细节,以及时间之后,我突然感觉脑壳一麻。
阿普宗申出现的时候,我和长寿正在寻找病人可能遗留下来的线索,而天天他们,提前回到了营地。等于天天的队伍,包括天天本人在内,全都跟阿普宗申照面了。
借刀杀人!
我一下子就想通了这个问题,唤醒阿普宗申的人,就是为了让阿普宗申杀掉队伍里所有的人。只不过,这个人没有想到,阿普宗申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夫,即便担负着守护圣井的任务,阿普宗申也没有把所有涉足仁昂的陌生人赶尽杀绝。
我琢磨着,那个人能唤醒阿普宗申,就有办法对付天天队伍里的人。天天的队伍在明,那个人在暗,只要耐心,那人多半可以把队伍里的人全都解决掉。
既然自己能做的事,偏偏多此一举,想来想去,我感觉,那个人借阿普宗申的手杀人,只是因为他自己不想,或者说不能露面。
而且,从这件事情的时间来分析判断,那个人明显放了我和长寿一马,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时间拿捏的非常恰当,从唤醒阿普宗申,再到阿普宗申来到营地,所有种种都恰到好处。如果按照这个人的安排和计划,阿普宗申在营地杀人的时候,我和长寿还没有回来,等于他的计划里,并不想要我和长寿的命。
还是那句话,这个人千算万算,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阿普宗申不会滥杀无辜。
那个人,会是谁?到底是谁?
我很忌讳这个人,阿普宗申肯定也很忌讳对方,只不过他很清楚,那人隐藏在暗处,不会露面,即便去找,也不可能找到。
这么一说,我对阿普宗申又有了新的认识,大觉把看守圣井的任务交给他,并非没有原因,阿普宗申这个人绝对不像外表那样,肥头大耳,头脑简单,他有着比较缜密的思维。
“那个唤醒你的人,必然不愿意露面,他不露面,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
“是,没有任何办法。”阿普宗申闭着眼睛说道:“等,只能等。”
“你要防备的另外一个人,是谁?”
“那个女人。”阿普宗申立刻回道:“那个在寻找库布鲁丹扎的女人。”
“你防备她干什么?”我没想到阿普宗申会防备天天,立刻晕了:“她怎么了?”
“她复杂,这一次,不是我第一次见她。”阿普宗申那双小小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那个女人,早已经死了。”
“她早已经死了?什么意思?”阿普宗申的话让我的大脑也有些短路,连言语都主次不分了:“你在哪儿见过她?什么时候见过她?”
“在大鹏银城,很多很多年前,她已经死在了大鹏银城。她是被处死的,很残酷的刑罚。”
这一刻,我分辨不出来阿普宗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是不是事实。但是,阿普宗申有欺骗我的理由和必要吗?
“能告诉我吗?她为什么会被处死?”
阿普宗申说的事,是在象雄即将消失的前几年,他一直在守护圣井,只不过那时候,阿普宗申手下有好几十个人,这几十个人在协助他守护圣井。这些人充当的基本都是密探一类的角色,每天在圣井附近来回的转悠,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察觉。
有这些人的协助,阿普宗申当时还不算很忙。有一次,手下在外面负责探查风声的人跟他说,有一个女人,要被一种很多年都没有施行过的酷刑处死。那种酷刑沿袭自久远之前的古时,犯人被巨大的石块掩埋,只露出脑袋,石块之间的缝隙浇灌进去泥浆,犯人不可能挣脱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给饮水和食物,犯人最后是被渴死或者饿死的。
这种刑罚跟古时的酷刑相比,好像并不算特别残酷,但象雄人都相信,被这样处死的人,灵魂将会沉沦,永远游荡在地狱中。这对象雄人来说,是最最不能接受的。
阿普宗申说,这种刑罚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了,惩处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当时的象雄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可能古城的统治者就是为了安定人心,杜绝类似的犯人再出现,才会动用这样的刑罚。
刑罚执行的地点,在古城的东部。那是一个用石块垒起来的高约两丈的平台,受刑的犯人就在那上面承受几天的折磨,然后痛苦的死去。
行刑的过程需要数天,古城里的百姓都会去围观。阿普宗申当时也去了,他以前在宫禁卫队任职过,所以得到了方便,被允许登上行刑台。
阿普宗申看到了受刑的人,那是个女人,全身上下已经被石块掩埋,有人正在用泥浆灌入石头的缝隙。那个女人露出了整张脸,阿普宗申能看的很清楚。
这个受刑的女人,给阿普宗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管过去在宫禁卫队,还是后来跟随大觉,阿普宗申见过太多太多被处死的人。每个人临死之前,百态不一,而这个女人,却出奇的平静,出奇的淡然。
她好像不畏惧死亡,即便这种刑罚让人死后不能超生,她也毫无惧色。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更没有任何哀求,坦然的面对着现在所面对的一切。
阿普宗申动容了,就因为这个女人非常少见,阿普宗申观察的可能就更细致了一些。
看了好一会儿,阿普宗申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并非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她的眼睛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遗憾和失落。阿普宗申觉得,这个女人的遗憾和失落,并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而是有别的原因。
只不过阿普宗申不能跟这个女人交谈,具体的原因,就无从得知。
这个女人一直在行刑台上呆了十三天,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人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心里的执念很重,她有放不下的执念。就是执念,让她顽强的活了这么久。
可是,死亡的结局,谁也无法更改,十三天之后,这个女人死了,阿普宗申当时没有在场,他是听手下的人说的。她死去的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阿普宗申断断续续,总算把整件事情给讲完了,我听的云里雾里,但阿普宗申讲的这么认真,我的潜意识也告诉我,他没有编造谎言来欺骗我。
毫无疑问,阿普宗申所说的当年在古城受刑而死的女人,就是天天。
第三百二十三章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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