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状况的糟糕带来了诸多不便,尤其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没能劝阻天天。这一次昏厥的时间又是很长,等我的意识恢复之后,天已经黑了。
夜深人静,古城现在的气氛紧张,不管是不是城内的长住民,一到晚上就会找地方严严实实的躲起来。不断有士兵在城内各个区域巡逻游弋,我没有看到天天,心立刻慌了。
我艰难的撑起身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朝前爬动了两步。对现在的我来说,每爬出一步都艰难无比。我费了很长时间,才从这一片土砖石块之间爬了出去。
天天还是没有回来,我心里的预感很不好,她的脾性,我在这么多天的同行中已经完全了解,如果她顺利的拿到圣井的水,那么会马上赶回来,如果她一直没有回来,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我想去找她,在以前搜集的资料里,圣井在大鹏银城的位置,我大概知道。我又费了半天力气,才调整了方向,慢慢的朝前爬动。
我心急如焚,完整的大鹏银城面积很大,骑着马绕城一圈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以现在这个速度爬到圣井,估计天都亮了。可是我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这么做。
我爬出去最多有几十米远,一队巡逻的士兵恰好从附近经过。躲避已经完全躲避不开了,而且我又没有反抗的能力,被对方发现之后,几个人立刻把我围了起来。这些士兵都是土生土长的象雄人,对内地的语言一窍不通,双方无法沟通,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和意图,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这些象雄人立刻把我扣押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但被他们一带走,我就失去了自由。
我非常急躁,那种急躁是无法形容的,渐渐的,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脑袋嗡的大了一圈,喉咙一阵发痒,就和喝醉了一样,忍不住一张口,吐了一口血。这口血吐出来,眼前就猛然发黑,不等这些象雄人把我带到目的地,我又失去了知觉。
这一次,我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我梦见自己一直都在古城里寻找天天。我问了很多人,也找到了圣井,可是圣井那边空空荡荡的,看不到天天的身影。城里的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天天这个人。
我不甘心,继续的找着,从古城的一端一直找到另一端,让我站在古城高大的城墙下的时候,偶尔抬头朝天空望去,我发现城墙上方飘浮着一朵洁白的云,天天就在这朵云霞上面,冲我招手。
我想让她下来,可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她在笑,又觉得她在哭。
梦做的乱七八糟,我始终没有真正的苏醒。在昏沉的梦中,我仿佛熬过了一年,十年,一个世纪。
最终,我苏醒了,在我苏醒的时候,我能感觉的出来,我一定昏迷了很久很久。
我在一间密闭的密室里,密室的门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孔,这个孔,可能是整个密室连通外界的唯一渠道。密室没有窗户,只亮着一盏油灯,我感觉现在的身体状况好像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我挣扎着爬到了那个小孔跟前,放声大喊。
喊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人,可依然语言不通,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不知道我这样大喊大叫是有什么诉求。隔着小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这个人站起身匆匆的走了,没过多久,有人带着食物赶来,这是个上了岁数的人,面容很祥和,难能可贵的是,他通晓内地的语言,可以跟我进行交谈。
对方带来的食物肯定是给我的,盛放食物的器皿比较精致,食物也很丰盛,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象雄人没有把我当成普通的囚徒。在跟这个老人交谈的时候,我暗中摸索了一下,我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都不见了,估计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对方搜走。
此时此刻,我自己的安危已经抛到了脑后,我只想知道天天的下落。我问那个老人,我在这里昏睡了多久。老人想了想,对我说,连头带尾,已经十天了。
“有没有一个女人,年轻女人,因为想要盗取圣井的水,被抓到了?”我听到自己足足昏睡了十天,头顿时就晕了,不顾一切的扑到小孔跟前,焦躁的问道:“有没有?”
“有一个。”这个面容祥和的老人没有隐瞒,没有撒谎,实打实的告诉我,是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前些天在夜晚想要盗取圣井的水。但圣井已经被严格的管控,看守日日夜夜都在巡游,没有大觉的命令,任何接近圣井的人都会被抓捕严惩。
“她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
“她死了。”老人说道:“违背了大觉的命令,她被处死了。”
事实上,我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是,我从阿普宗申嘴里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旁听者,仿佛在听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是现在,我却变成了当事者,当我亲耳听到老人的话时,我的心紧缩成了一团,身上一下子像是背负了一座沉重无比的山,压的我直不起腰,也压的我喘不过气。
不可否认,我的一生中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就算到了现在,我心里还有张莫莫,还有老王和宁小猫他们,天天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可听到她的死讯时,我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感觉这个世界,感觉高原上的天空,一瞬间就黯然了。
我有气无力的靠着密室的门坐了下来,那个老人在劝导我,他可能已经知道,我和天天认识,天天去圣井取水,就是为了救我的命。但是我已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耳朵里嗡嗡的乱响,思维只要稍稍一转动,眼前出现的全都是天天的身影。
她为了什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千里迢迢,一路上拼了自己的半条命,把我带到遥远的大鹏银城,她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一死?
“先吃一些东西。”老人看得出我失魂落魄,隔着小孔,把装有食物的器皿递了过来:“你很虚弱。”
我充耳不闻,天天的身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不断的割着我的心。那种痛苦,比身体的痛苦还要难忍百倍。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怨,是恨,还是什么。我一句话也不想说,谁也不想见。我靠着门坐了很久,那个老人也劝了很久,最后看我始终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把食物放在门外,独自离开了。
“等等!”在老人走出去几步的时候,我转身透过小孔喊住他,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
听到回答,我重新坐下来,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什么,但我的心好像一下子空旷了。
我就这样不吃不喝的坐了很长时间,那个老人又来了,带来了新鲜的食物,一个随从把门外的剩饭收走,留下老人一个人呆在这儿。他劝我吃东西,我摇了摇头,因为实在吃不进去。
“生死,即是常事,一个人既然生来,那么就会死去,或早一天,或晚一天,没有谁可以逃脱的。”老人在外面说道:“你的朋友,已经死了,她什么也做不成了,你该知道,若你也死了,那么你也什么都做不成了。”
“把我放了。”我扭头透过小孔望向外面的老人:“我想走。”
“你的命运,你的自由,已经不是我可以决断的,我没有那个权力。”老人说道:“我只能尽力给你提供你日常所需,让你活下去。”
“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我是哲旦敦巴敦,若用你们唐话来讲,就是穹隆银堡的官长。”
我眯了眯眼睛,这个老人看上去没有撒谎,他的面容祥和,但是眉宇之间有一种无声的气度和威严,只不过我心神不宁,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哲旦敦巴敦,是象雄一个官职名称,和当时大唐的长安县令一样,是首都的最高行政军事长官。
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了现在的严峻局面,我被关押在这儿,大鹏银城的最高长官亲自跑过来送饭,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更高层的注意。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地方一定戒备森严,我不可能逃出去。
哲旦敦巴敦不受任何地方官员的管制,他直接听命于象雄王,还有大觉。我明白了这些,就知道再跟老人说什么,其实都没有用处,他的确没有处置我,或者释放我的权力。
“把食物拿给我。”
老人从小孔里递过来食物,我慢慢的吃着,吃的很仔细。我心里已经明白了,我现在自暴自弃,拿出大不了一死的架势,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如果那么做,天天就等于白死了。
我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又喝了一点水,把器皿从小孔递了出去,然后郑重其事的对老人说:“你听命于谁,就把谁叫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难以改变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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