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黑色侵入视野,金色的星星点点在黑色中闪耀,耳中嗡嗡作响。
对于方才那个男人说的把她抓给兄弟做童养媳,其他人持有否定态度:“你那个兄弟还尿炕呢,现在找媳妇是不是太早了点儿?把她卖给村里那个老光棍,还能换点烟酒钱。”
几人一拍即合,上来就拉扯沈灵雨,说着下流话要带她走。他们的拉扯让沈灵雨的腹部流血加速。
怨念丛生,沈灵雨低下头看见从恶化伤口中冒出的黑色怨气,狠咬舌尖,为的只是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么多年以来,她因为没有强大的家庭依仗,又因为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受尽白眼和欺凌,自在日子都没过上两天,怎么能让这样一群渣滓毁了她的后半辈子?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血腥味从舌尖涌出继而充盈整个口腔,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兴奋。沈灵雨猛地抬起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经太阳穴滑下,强迫自己集中力量开启烛瞳,以双眸为宣泄口将心中的愤怒怨恨一股脑泄出去。
杀。
拉扯她的四个男人形容猥琐,歪嘴斜眼的样子看得她想吐。将胳膊从四人缓慢松开的手里动作里抽出,自发间取下发簪拔掉外面的木鞘,露出里面锋利的刀刃,沈灵雨反握发簪从容地划过四个猥琐男的喉咙。
划完的一瞬间,沈灵雨解除了瞳术,冷眼看着猥琐男们捂着流血不止的喉咙倒在地上,心里极其痛快,连腹部的伤口都不那么痛了。
费力地俯下身,在猥琐男们身上挨个搜罗,除了几张毛票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搜到。
嘁。
嗤笑一声,收好那几张毛票,拄着被她当拐杖使的火把站起来,想走,却发现自己走不了了。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有几个推着自行车的人从这里经过,他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惊愕或警惕地看着她。
护身符烫伤了她的手,她不得不松开手,任由它在自己的手腕上随着绳子摆动的惯性乱摆。沈灵雨数了一下,对面有七个人,他们穿的还算是正式,每辆自行车前面的车筐里都放了个公文包。
是做什么的呢?
来回看了两圈,她的视线停留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啊,原来是去张家湖中心小学参加调研的老师。
冷冷盯着那个女人,沈灵雨想起一些很不好的陈年旧事。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那个她小学一年级时的班主任,丑冰梅。
丑冰梅那张脸,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沈灵雨小的时候,就觉得丑冰梅发乌的眼眶让她抹了胭脂的脸看起来,像是一个光滑的大苹果上烂了两个洞。如今丑冰梅的眼眶依然是乌紫色的,脸蛋却早已不再水嫩光滑,涂上粉底口红,整张脸看起来像是本已被扔到垃圾桶里的干瘪苹果,硬是被吝啬的主人拣出来放在果盘里静静等待发霉。
当初那烂洞苹果的主人,为了在学生身上发泄自己的不快耗尽了脑细胞,她收大家的钱买了新教鞭,回来不用它指黑板上的字,只用它打学生的手心。她喜欢扇人巴掌,曾经把班里考试第一那个小姑娘的脸扇成面包。沈灵雨那时考班里第三名,享受的是被她一脚踹出去然后叫回来继续踹出去的待遇。
“就是你,当初说我窝窝囊囊娘死了爹又不要,不配有这么好看的眼睛,挖出来卖掉或许还能值几个钱。”
丑冰梅对上沈灵雨的视线,听见沈灵雨愤恨的指责,满脸都是惊愕和茫然。她不可能认出沈灵雨来,十一年过去了,沈灵雨长得与小的时候大不一样。她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当初抬起套了高跟皮鞋的脚,从讲台上一遍遍踹下去的小窝囊废,现在能有胆量和力气一下杀死四个壮年男子。
丑冰梅有没有想起来那些,对沈灵雨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沈灵雨需要宣泄。她痛得浑身都在颤抖,从腹部伤口腾升黑色的怨气,现在已经不用低头就能看见,这一切都在提醒沈灵雨大限已到。
伤口越疼,沈灵雨越是觉得自己的血液在躁动,奔腾在血管里的血液每一秒都在升温,最后几乎燃烧起来——她需要把这份燃烧带来的焦躁和暴怒宣泄出去,丑冰梅,就是她的宣泄口!
护身符炽热骇人,单是在绳子上来回甩,发出的热度就足以烤得她皮儿疼。
沈灵雨无法停下来思考护身符发烫的原因,她很生气,比起杀死那个顶着烂苹果面庞的女人,什么都无关紧要。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她挥起发簪,径直朝丑冰梅冲了过去。
这次她没有使用瞳术去压制,隐隐作痛的眼睛告诉她,精神力已经用尽,瞳术无法施展了。
瞳术无法施展,对她的行动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因为这些人全都被她吓傻了,都没有人去拦她一下。包括丑冰梅自己,面对刺下来的利刃竟然没有躲避,只是傻乎乎站在那里生挨一刀。
一刀没有过瘾,相反,沈灵雨心里更加焦躁和愤怒了,高举起手里的发簪,打算再来一下。此刻,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于是她愣住了。
声音有些耳熟,是谁呢?
呆愣片刻,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回身看丑冰梅,只见丑冰梅顶着被沈灵雨从左侧天灵盖一路划到右耳下方的脸,正悄悄地打算逃跑,已经后退出一米多去。
而本来和丑冰梅一起的那些人,早就跑得没个影子。
沈灵雨不悦,挥簪赶上,在她身上又划又捅,可是怎么都不解气。看丑冰梅倒在地上时的神情,呆呆愣愣又有一丝不甘心。
沈灵雨没有觉得解气,相反,她越来越愤怒了。
在丑冰梅身上踢了两脚,刚要举起簪子结束她的生命,沈灵雨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谁攥住了。
扭过头,她看见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比她高一个头还要多,他手里攥着她的手,身后还背了一把长得不像话的剑。
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思去欣赏他的脸,自腹部腾起的怨气挡在他们之间,沈灵雨只想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完成朝丑冰梅砍下去的动作。
可是,她费尽力气,两只手和他一只手抗争,居然无法敌过。
“沈灵雨,”他说,“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她不想看他是谁,她又不认识他,怎么看都不会知道他是谁,她威胁他赶快放手,不然连他一起砍了。
血液烧得难受,再不宣泄出去她就要被烧死了。
那个好看的男人并不惧怕她的威胁,他用一只手同时攥住她两只手腕,把她困在原地无法离开。他又将另一只手的中指放在嘴里咬破,就着流出来的血在她额头上一通画。
随着他最后一笔画完,手指离开她的额头,沈灵雨觉得眼前的世界在晃动,手脚发软只想地上躺。脑子里似乎轻灵了些,她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看眼前的人,念叨了声:“许砚你怎么来了?”
而后便顺着他扶持的力道倒过去,瘫在了他的怀里。
也许是碍于她腹部有伤,许砚并没有像第一次把她送去医院时那样将她背起来,而是打了个横把她抱了起来。
沈灵雨现在说不好是什么心情,她太累了,累得没有精力去悲伤或者怎样。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只好静静看着许砚的侧脸发呆。
许砚抱着她顺她来时的路返回,走到沈灵雨烧毁的那棵树旁,许砚举起后背的那把秦剑,在剑身上沾满符箓一剑砍向柳树的根基,看过柳树在空气中炸成烟花的样子又继续往来时的路走。
沈灵雨担心一会儿会有场恶战,许砚带着她不方便,可一路安安静静,半只鬼都没有遇到。
唯一的插曲,就是许砚走到柳树旁时,会放下沈灵雨,往剑身上贴一排符箓再去砍树,默默看着柳树在空气中炸成烟花。
终于回到岸边,许砚举起秦剑,这次他没有往剑身上贴符箓,也没有像之前两次那样将柳树懒腰劈断。
他回过头,跟倚在大石边的沈灵雨说:“可能你没有注意过,你现在是灵魂出窍状态,被这棵柳树困在了幻境里。刚才如果真杀了那个女人,你的怒气非但不会就此消散,反而会因为仇人死亡无法继续发泄愤怒而丧失理智,结果就是你会变成怨灵,以内心的愤怒为柳树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闻言,沈灵雨心里一激灵,已经清醒过来的她才想到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相传的三个荒村她只经过两个就看到了张家湖;比如,刀刺进丑冰梅身上的大动脉,出血的速度却和划在表皮时出血的速度是一样的。
想通了一些东西,沈灵雨后怕起来,刚才她已经除了丑冰梅谁都不认识了,如果不是许砚恰好闯进来拦住了她,她真的是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上岸前,她算了很多东西,包括上岸后应该呆在哪里比较安全,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荒村里最大的祸害是岸边的一棵老柳。
从柳树上的脚印可以看出,她是今早上树掰树枝之后,中的招吧。
把上岸后的经过简单和许砚说了一下,许砚却告诉她:“昨夜根本不是平安的一夜,你昨天爬上树后,肉身就再也没能下来。后来的一切,都是你的灵魂在经历。”
第三十七章:血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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