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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第11话 可识与郡主

    释慧找到寂然的时候,后者正跟分管皇寺后院菜田的师兄啃着玉米。
    皇寺不是寻常寺庙,鸿胪寺每次分拨宫中菜肴的时候,也会将一些稀罕的素食分一些给皇寺。
    说是对佛祖和释慧大师的孝敬,然而佛祖真的会张嘴吃两口吗?释慧大师一个人又能吃下那好几车的果蔬?
    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借着来皇寺吃素斋的名义,享受这些在御膳中才能见到面的稀罕物事的勋贵?
    本着口腹之欲乃是罪过,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寺里的和尚便隔三岔五的左摸两根玉米,右拈一颗西番,帮助那些来吃素斋的施主们消灾解难。
    看官菜园子的和尚不必多说,自是与厨房那边的师兄弟交好,所以连带着过来帮忙浇水的寂然也得了一根玉米。
    嫩玉米煮着吃自然甜美,但深谙饮食艺术的寂然来了,哪里还能让师兄吃的这般没有新意?
    当即寻了几块枯木,架起了柴火,又从厨房借了两片荷叶,又是刷酱又是裹叶,最后再糊一层泥巴,就这么埋进了火堆里。
    等荷叶外头的泥巴干了,再刨出来涂上一层蜂蜜,芯儿上穿一根细树枝放在火上烤一烤,麻辣中混合着甘甜,滑嫩中散发着清香的荷叶烤玉米就成了。
    口腹得以满足的时候,人的脑袋就往往就开始就不怎么转动。
    此刻的寂然一边啃着玉米棒,一边提起了当年勇:
    “师兄你是不知道,咱们当和尚虽说衣食住无忧,但其实亏大发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民以食为天!咱们整日茹斋吃素,不能喝酒吃肉,这不跟要了咱们的命一样么?师兄你说是……欸?师兄你眼睛怎么了?咋还抽抽上了?”
    看着对面的师兄玉米啃到一般开始眼睛抽搐,寂然登时替他担心起来:
    “我还没经历过这事儿呢,师兄你这严重不?我瞧瞧你这……”
    然而没等寂然凑上来仔细替他瞧病,对面的和尚先一把丢掉啃了一半的玉米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见过师父!弟子知错了!”
    听到这一声,寂然脑袋中霎时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师……师叔,您来了……”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寂然完全不敢看释慧的脸。
    也不知方才那些酒肉混账话师叔听进去多少,反正现在的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子。
    然而预料中的呵斥与惩罚并没有到来。
    头顶上方只有几个字轻轻飘入寂然耳中:
    “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这话,释慧大师不再理会偷吃的二人,转身便往菜园子外头走去。
    见寂然仍旧愣怔,身后的师兄一下子爬起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踹:
    “师父叫你呢!还不赶紧的?还有,一会儿说话小心着些,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供。”
    说完这话,那师兄还顺手摸走了寂然手中啃剩下没来得及丢掉的半一根玉米。
    ……
    寂然是半带气恼半带畏怕出的菜园子。
    瞅着释慧大师一脸严肃,寂然一步一步挪到跟前:
    “师叔,弟子错了,弟子再也不乱讲乱说了!我对着佛祖发誓,绝对再不说这些混账话!不过您相信我,我不喝酒也不吃肉的,弟子不是灵隐寺外门的那些酒肉和尚,真的,我……”
    “我不是问你这个。”释慧大师打断了他的聒噪,使得寂然的话说到一半,因为戛然而止拐出一个奇怪的“嘎?”
    “今日最后求签的那位施主,你可是与他相熟?”
    “您说林施主啊?”
    一听释慧大师问的是这个,寂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邀功似的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天歌的所有消息都说了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是临安百姓都知道的那些事儿,再多的也就是潘炳涵一案中外人不甚清楚的天歌所扮演的角色。
    但是这事儿在他刚来上都投奔释慧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一次了,所以这次便捡着跟天歌相关的说得更仔细了些。
    “原来他就是你先前所说的那位花师。”
    当初寂然提说这事的时候,释慧也只是随便一听,并没有往心上放,但如今再听他说起,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说完这些之后,寂然耐不住好奇又多了一句嘴:
    “师叔问这些,可是因为今天给林施主解签的时候有什么不对?”
    这话不说还罢,一出口,便见老和尚本就慈眉善目的面上多了几分慈悲。
    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个师侄的肩膀,释慧大师颇有几分语重心长:
    “寂然啊,师叔想了想,寺里的恭桶缺个挑担的人,既然你在这边陪师兄浇水挺开心,那就顺带将施肥的事情也担了吧。偏殿那边左右也没什么事,让你师弟过来帮衬一把也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释慧大师一拂衣飘然而去,丢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寂然在原地欲哭无泪。
    ……
    从皇寺离开之后,寒山先是领着天歌去了醉仙楼。
    远远的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那诱人的香味。
    “先前有人跟我说醉仙楼的烧鹅是上都一绝时我还不信,这会儿嗅到味儿才发现这话不假。”
    天歌撩开帘子吸了吸鼻子,跟寒山说笑。
    听出那话里的揶揄,寒山笑道:
    “公子既然喜欢,少不得多过来照顾照顾自家生意。”
    ——不错,名满上都的醉仙楼乃是揽金阁的产业,再说的准确些,这醉仙楼乃是揽金阁云阳分舵的据点。
    揽金在上都行走的身份,正是醉仙楼的东家。
    当然,醉仙楼不仅仅是卖烧鹅,不过是相比于其他菜品而言,烧鹅的名声更响亮一些罢了。
    领着天歌一路上了楼上包厢,寒山跟天歌推荐:“公子待会儿尝尝店里的其他菜,跟揽金阁做的北菜还是很不一样的。”
    天歌自是不会拒绝,毕竟大半天下来,没吃午饭的她早已经腹中空空。
    再加上醉仙楼做的都是地道的北地菜,不比哪些改过的更适合南地人口味的北菜,就着鹅脯,天歌比起平日里还多吃了一碗。
    口腹之需解决完之后,接下来的便是今日过来醉仙楼的主要目的。
    在寒山的示意下,三名男子从外头进了包厢。
    虽然早已知道新任阁主年纪不大,但看到天歌的模样,这三人还是止不住诧异。
    毕竟天歌就算将自己往成熟了扮,也还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好在微愕过后,三人很快神色如常与天歌见礼,可见寒山先前的铺垫工作做的不错。
    ……
    经过一番介绍,天歌大概摸清了三人的分工。
    左手边最瘦小的男子高绍,分管上都暗杀的单子,平素并不以真容示人,也不与醉仙楼过多往来,免得牵累明面上的利益关系;中间模样普通,丢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中年男子叫巩士,分管上都的情报收集;最右边富态的胖子,则是如今醉仙楼的掌柜杜忠,主管上都分舵的账目和进项。
    说白了,就是一个管杀手,一个管蛛网,一个管银子,三人合起来确保揽金阁的正常运作。
    关于这些,天歌早在临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功课,如今不过相当于认个脸,将之前了解到的关于上都分舵的框架和人员落到实处罢了。
    其实按照寒山的意思,除却这三个掌事级别的人外,还想让底下一级的人也来跟天歌过个明面,免得日后这些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天歌或是耽搁了事情。
    但这念头最终还是被天歌给劝住了。
    按着她的意思,眼下能知道她身份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除却眼前这几位不能瞒着的,宅子那边的人其实已经足够多了,再见下一级的人,保不齐会出什么差漏。
    不是天歌信不过哈山手底下的人,只是上都这地方连带着她想做的事情,不由得她不谨慎小心。
    好在寒山终究理解,最终也没有强求。
    因是第一次与上都分舵的管事见面,天歌少不得问了许多跟上都分舵相关的事宜,这时候当初看卷宗的用处便彻底显现出来了。
    尤其是最开始,三个人还对天歌这样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能力有些怀疑,然而当发现天歌对上都分舵一应事务了如指掌,甚至还能指出他们的不足并给出可行的建议后,这种怀疑便化作了彻底的信服。
    待离去之时,饶是最为漠然的高绍,目光中也隐有雀跃的光芒升腾。
    ……
    “看来这些日子,阁主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天歌刚刚接管揽金阁时候的状况,没有人比当初一起整理卷宗的寒山更清楚。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眼前的少年能内化如此多的信息,那绝非寻常聪慧二字可以概括,在看不见的地方,定然还有比常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惟其如此,眼前的少年才能从最开始接手之时的初学者,成长为如今游刃有余的管理者。
    面对寒山的认可,天歌笑着接受,又提起另一桩事来:
    “对了寒山叔,今日咱们在皇寺的时候,我听你与那小沙弥说话,近来安平侯夫人可是在为宁馨郡主议亲?”
    先前天歌还在想,上一世她来上都的时候,从来都没听人提起过宁馨郡主这个人,正纳闷的时候,恰巧见到安平侯夫人领着宁馨解签问亲。
    如果这位郡主是因为议亲远嫁的话,那上都逐渐没了她的消息,便多少能说的过去了。
    不过想到昨日那郡主飞扬跋扈的模样,如果真要议亲,按宁馨郡主的地位与尊荣,就算议亲,也应当是与上都勋贵吧?
    “公子可是在为姬家那小子担心?”
    听寒山如此发问,天歌也不遮掩:
    “不错。但其实为姬兄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为了我自己。”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宁馨郡主和姬修齐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如果宁馨远嫁还好,这件事终究只会是少年人之间不懂事的玩闹,以安平侯的身份,不至于因为小儿女之间的矛盾便与姬家作对。
    但如果宁馨郡主嫁到上都,便是安平侯府不会因为她乱来,但保不齐枕边风一吹,她的夫家做出什么事来。
    有时候最怕的不是明面上的真刀真枪,而是背地里的阴损坏招。
    今日在皇寺当中,其实天歌知道那道惊呼的女声来自宁馨母女,不止如此,她还瞧见了当时宁馨看着她的眼神。
    天歌自问这一生决计没有得罪过宁馨郡主,便是见面也是昨儿个头一遭。
    可是郡主殿下看她的眼睛里却满是仇怨,甚至还有仿佛要置她于死地的怨毒。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剩下昨儿个在城门口的那一面。
    或许在郡主殿下看来,姬家少爷不好动,但她这个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小角色,动起来还是无需什么顾忌的吧。
    听天歌说完这些,一向温和的寒山面色一冷:
    “公子放心,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瞅着寒山那为她撑腰的态度,天歌心里一暖,不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寒山叔,不用这样的。一个被宠坏的丫头片子,我自己可以应付。”
    “那不行,若是真要欺负到阁主头上,不管是谁,咱们都没有忍着的道理。揽金阁不招皇家事,但不惹事却不代表就怕事。”
    寒山很少露出这般凛然之意,可就算再温文,那个处事雷厉风行的揽金阁大舵主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而此刻的她,也不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解决的小花师,而是有所凭恃的江南第一阁的阁主。
    这才是寒山真正想要传达给她的意思。
    明白了这些,天歌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多谢寒山叔。”
    见天歌一点就透,寒山遂重回话题,与她说起宁馨郡主的亲事来。
    ……
    当初郑皇后病重,周帝又膝下无子,安平侯夫人便经常带着女儿进宫陪伴郑皇后,惹得周帝对这个侄女儿又怜又爱,直到郑皇后殁去后,还经常传她进宫。
    后来朝臣上奏让周帝充盈后宫,卢贵妃与沈贵妃便这么进了宫。
    沈贵妃性子冷清,对周帝尚且不冷不热,自不可能对一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卢贵妃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当初还在北地将军府的时候,卢之婉便经常与郑氏往来,时不时逗逗小宁馨,后来入宫之后,讨好一个小姑娘便能同时卖周帝和安平侯府两个好,卢贵妃自是更加不遗余力。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因为膝下无子,自己的嫂嫂又早早去了,卢贵妃遂求了周帝将自己的侄儿卢光彦养在身边抚育。
    周帝无子,自是希望宫中能多热闹热闹,再加上宠爱卢氏,所以也没有多想,便由着卢贵妃去了。
    谁曾想这一来二去,两个常常进宫的孩子便玩到了一处。
    直到后来姬修齐与卢光彦那宫宴上的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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