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蝉鸣和炙热的阳光构成了夏天的景象,婆娑树荫下站着互相交谈的信众。这是一间庙宇的前院,来往上香拜神的人很多。周灵随着人群走进了大殿,殿上供着的是龙王神像,人们跪在大殿前祈求风调雨顺。
从画面中人们的衣着来看,这应该是解放前的时候。周灵尝试着去触摸面前的供桌,没有过多意外的,手穿过了桌子。他就像这一段过去记忆中的闯入者,只能看着发生过的事情再次演绎。
看了一会儿善男信女的上香祈愿,周灵退到大殿门口,想走出去时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隔了一道空气墙,他被“困”在了大殿里。
第17章
出不去的周灵只能在殿内转悠。被勾勒出的幻象里,大殿云雾缭绕、人来人往,耳畔是人们一声声或质朴或妄想的诉求。日积月累,供奉在殿上的龙王像在人们信仰的经年滋养下生出了自己的灵。它是这里的龙王,保一方水土平安。
大殿外的太阳又一次落山,周灵打了个哈欠,等待着几秒钟后它的再次升起。月光沿着窗棂渗透进来,安静的龙王像忽然眨了下眼。周灵猛地抬头,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龙王像里缓缓飘出,然后穿墙而出。
周灵歪了歪头,心想:朋友,你把我关在里面自己跑了算是个什么事啊?
想归想,他人还是跑到了门边,尝试着推了一下,双手毫无障碍地穿透了门板。周灵随即一头栽了出去。脚下慌乱地调整了两步,以一个前冲的姿势向外踏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眼前的景象再次大变样。那一抹初生的灵像个顽皮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鲜,它飞跃过房屋田地,穿过桥梁公路,来到了一个湖边。白影一头扎进水里,变成了一尾银色的鲤鱼。周灵看着小锦鲤欢快的游水模样,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一连好几个日夜变换,周灵就看着自龙王像里诞生的灵,白天受万民供奉,夜晚跑出来自娱自乐。小小的银色锦鲤慢慢长大,背上的鳞片生出了漂亮的花纹。它可以脱离神像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是白天也会跑出来游水嬉戏。
终于有一天,这个时常翘班划水的灵栽了,栽在一块渔网上,它离开神像的时间太长了,化成的锦鲤几乎失去所有力量,它和普通的鱼类一样,甩动尾鳍挣扎,但毫无用处。渔网缠绕在它的身上,越缠越紧,它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没有完全成型的灵即将散去。
但上天仍是眷顾它的,有一个人类在渔夫们拉网的时候买下了它,他把它放进水盆,端着它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另一块岸边。年过中旬的男人蹲xia身,将水盆倾斜,放生了化成锦鲤的灵。
“那边是人家养殖的水库,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去的。以后住在这里吧,在这里就不会被捕捞走。”
周灵环视着湖的两侧,杨柳垂条,断桥砖塔,湖心的亭子映在朦胧雾气里,确实是西湖无误。
获救的灵很快回到了龙王像里,它好多天没再出门玩耍,直到它在往来的香客里看见了救它的男人。男人是来给女儿祈福的,它的女儿得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痊愈的可能性仅有三成。男人不知道面对这三成的可能性该怎么办,他本来不信鬼神,但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走进了这间据传十分灵验的龙王庙,祈求平安。
灵听见了他的祈求,并且帮助了他。这是它第一次使用自己的力量,这不太轻松,但它十分高兴,它报答了这个救他的人,冥冥之中,有不一样的光点进入了它的灵台。它终于可以彻底脱离龙王像了!
成型的灵在一个月华充沛的夜晚仰天长啸,化成了一尾小蛟。它本可以脱离神像而去,但仍然选择寄宿在龙王像里。它的常客里多了一个人,是那个原本不信鬼神的男人。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男人慢慢变老,和他一起来的人里多了一个女人,是他的女儿,她开始陪着老父亲一起上香。她从父亲口中听过这个故事,父亲坚信她的病能好并且平安长大是龙王保佑的结果。女儿很孝顺父亲,也愿意相信父亲的话。那是一个秘密,她谁也没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一条银色的锦鲤。和龙王差的有点多,但十分有灵性。
突然有一天,男人没有来上香了。蛟灵很疑惑,但不久它就知道了原因。男人太老了,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女儿把他的牌位供在了龙王庙里。蛟灵偶尔会去看一眼,它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但他们的信念又无比强大。十年如一日的信守诺言,日日上香还愿,它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故事到这里开始快进,城市在发展,四处高楼林立,庙宇所在的地区被一些人走了关系规划出去,他们推倒了这一片所有的房子,蛟灵出游回家看见的只剩下残垣断壁。
愤怒的咆哮声穿透过去和现在,连耳膜都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但周灵无暇顾及,他感觉到了周围幻觉正在崩塌。
这蛟灵不会是太生气了一嗓子把自己搞出来的幻境嚎塌了吧?
橘猫小黄“喵喵喵”直叫唤,在布袋里不停地挣扎,两个小爪子挂在布袋上勾出了好几处丝,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猫脑袋里想的都是:这里那么危险,为什么两脚兽还不走?
周灵倒是想走,但整个空间极度混乱的情况下,他连出口在哪儿都看不见,能往哪里走啊。天旋地转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周灵揣着猫,抓紧了身上背着的小包。一道白影在黑暗中飞快略过,周灵冲着白影的地方蹬腿扑去,楼梯间出现在视线里,接着,周灵就朝着下楼的楼梯滴溜溜滚了下去。
组委会的监控显示了这一过程,观众们纷纷笑出声来,还有人直接对着柳家人笑道:“你们接回来的极阴体是来搞笑了吧。”柳家的弟子夹在观众里,脸上火辣辣,周围人全在看他们笑话。有个十七八岁的柳家弟子憋红了脸,对着笑的最欢快的一人吼道:“摔一跤怎么了?那他也是最快走出鬼打墙的,其他人还在原地踏步蒙圈呢!”
这一吼是有效果的。忽略周灵那惨不拉几的一摔,仔细看监控视频就能发现,他是真的从鬼打墙里走出来了——虽然出来的位置有点尴尬,而其他人,哪怕法器符箓舞地虎虎生威,也还处在鬼打墙的幻觉里面,暂时没有出来的征兆。
和看戏一样的观众们不同,现场监察员们虽然没进入建筑,但很快发现了问题,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栋大厦并非鬼魂作祟。
圆光正想开口,与紫霄山的两位道长商量一下等会儿怎么给分的事情,抬头就看见宁和知非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胳膊,站在监控前,激动地不得了的样子。
宁和:“啊啊啊!”
知非:“嘶——这么滚,不是,这么摔,会不会摔出什么问题来?”
宁和:“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非:“别啊了!叫医生啊!”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冲出去找工作人员,剩下圆光带着两个小沙弥看着监控一头雾水。
这个……看来周灵施主对紫霄山来说真的是个十分特别的人物。
回到比赛现场,周灵摔下楼梯的事情并没有惊动什么人,离他近的大部分都在幻境里没出来——也不知道蛟灵给其他人准备的幻境是不是和他的一样,如果是,那这比赛也太特么简单了。
周灵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动了动手脚,有点痛,但不尖锐,滚下来的时候他有意识地把自己团成团,倒是没有扭到哪里,就是浑身上下都滚了一遭,哪儿哪儿都疼。最严重的应该是两个手肘,擦伤面积挺大,一缕缕血丝渗透出外皮。眼泪几乎就在眼眶里打转,一想到有监控,他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黄“喵”了一声,周灵摁着它的脑袋,让它呆在袋子里别动。自己从另一个布包里拿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不等他给自己处理一下擦伤,一阵清风就刮了过来。
周灵嘴角一扯,几不可闻的低语从口中传出:“昨晚谢谢你啊,不过这个不能给你。”
白雾绕着他的手肘依依不舍地游走了两圈,终于还是离开了。
蛟灵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从地下二层跑到了楼梯间。看见周灵惨兮兮地拿帕子擦着手,他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需要帮忙吗?”
周灵看了来人一眼,是个穿居士服的年轻人,手里捏着铜钱和符箓,他摇了摇头道:“谢谢,我还好,就是摔了一跤。”
那个年轻人看了一眼楼梯,眼里闪过几丝同情,不过周灵拒绝了帮忙后,他并没有靠近,而是退出了楼梯间。这让周灵送了一口气。
别看他脸上表情很贴近一个刚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倒霉鬼,实际内心慌得一笔。隐匿符并不能让他高枕无忧,尤其是在出血的情况下,如果对方是有真本事,又靠的太近,只需稍稍注意就会产生疑惑:为什么这里的灵气特别强烈一点?
周灵一狠心,连咬带扯地用干净的手帕把两个手肘包了起来,又给自己多拍了两张隐匿符,这才作罢。他没再探索地下二层,而是拐上了楼梯,一直向上,直到走出大楼。
阳光底下真美好。周灵闭眼感受了一会儿太阳的温度。虽说是蛟灵的地盘,一时半会儿没出什么事,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周灵干脆出了大楼,站在太阳底下,充足的阳气就是天然的保护盾,什么鬼祟都不能轻易近身。
第18章
周灵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很快就有组委会准备好的医护人员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治疗。周灵跟着两个护士来到了医疗站点,拆了手上临时抱住伤口的手帕,让护士处理了一下手肘的擦伤。
酒精沾到皮肤的感觉真踏马刺激。周灵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护士小姐姐母爱泛滥,手底下动作不自觉就放轻了。带着眼镜的护士给周灵包扎的时候,另一个就处理那些沾血的棉花球。周灵赶紧叫住她:“小姐姐等一下,那些棉花球能给我吗?”
“哎?这都脏了,你要的话,我给你一些干净的吧。”护士端着搪瓷盘子正准备扔掉用过的棉花球。
周灵笑了笑道:“不是的,你知道我们这一行有点特殊,有时候要用到血啊什么的,这不是有现成的,我就不用再咬破手指了。”
两个护士都笑起来,她们医院和宗教协会是合作关系,两个护士又都是老员工,见识过一些神奇的东西,所以就没再问什么,直接把棉花球放在了袋子里递给了周灵。
周灵谢过护士小姐姐之后,收起袋子走到了大楼门口。那里已经有完成比赛的选手在答题了。
周灵过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黑的青年正在提笔书写,他背上背着个匣子,看起来像是剑匣,答题的时候半点停顿也没有,很从容地写完了。交卷的时候,工作人员对他说了句什么,青年端着股高冷范,略一点头,走到了休息区。
周灵好奇的观察马上就被察觉,青年瞥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神,抱着剑匣开始闭目养神。
周灵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工作人员的来到缓解了他的尴尬,穿着组委会工作服的小哥把纸和笔递给了周灵:“把你的答案写在上面,这栋大楼有什么问题,以及你的解决对策。”
周灵接过纸笔,趴到桌子上开始答题。
他在答题纸上写完名字后,又写下了蛟灵两个字。然后在作祟和发怒之间,选择了后者。在他看来,这种由人的信仰诞生的灵,没有堕入魔道,偶尔搞点事情,也没死过人,就不能叫作祟。何况是人先推到了它的房子。
拿额头抵着笔杆,周灵想了想又写了庙宇被推,不敬两个词。然后他看着答题纸开始了长时间的发呆,不对,是思考。
一直到出来答题的人越来越多,比赛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周灵才又在答题纸上加了一句:牌位遗失。最后的解决对策是,重建龙王庙,找出遗失的牌位,重新立在庙里。
写完后又看了一眼答案,周灵才把答题纸上交组委会。
最后三分钟的时候,组委会用喇叭通报了一下,超出时间的选手,连答题判卷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淘汰了。大楼里又陆续出来了几人,周灵在休息区和柳子弘碰头,又看见了之前看到的陈知数,阿幼朵,孙嘉玉和茅山师兄弟两人,其他人他没记住,就发现了穿的很显眼的西装男不在。
柳子弘对周灵道:“你出来的挺早。”
周灵“嗯”了一声问:“你在幻境了看见了什么?”
柳子弘奇怪地道:“什么幻境,不是迷障吗?不知道哪里来的山精布下的迷障,破了就出来了。”
周灵:“那山精呢?”
柳子弘:“跑了。”
周灵:“你答案不会写的这个吧?”
柳子弘想着两人的对话,感觉不对,皱着眉道:“有什么问题?”
周灵:“不知道组委会怎么给分,我看见的和你不太一样。”说着把自己看见的对柳子弘讲了一遍。
柳子弘:“……听、天、由、命。”
如果从术法运用来说,这第一场很多人表现的都还不错,但如果从还原真相来讲,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上仿佛开挂一样的周灵。不过选手们显然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在大楼里碰到的问题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半点问题没碰到,答案是什么,都是选手们自己的推测。
参赛选手在等待答案,组委会和两个特派现场监察裁判则在争分夺秒的判卷。
宁和、知非第一时间从众多答题纸里挑出了周灵的。因为写的十分简洁,基本上扫一眼就看全了。宁和道:“我觉得这一定是正确答案了!”
知非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过还得想办法验证一下。”
圆光刚看完手里一张一看就是胡诌的答案,听到两位道长这么说,便好奇道:“不知道那位选手写了什么答案,两位道长如此赞同?”
知非把手里的答题纸递给圆光:“验证方法也很简单,蛟灵徘徊不去,一定还有东西遗留在大楼地下,我们派人找一找就行了。”
圆光看着手里的答题纸,虽然只有寥寥两行,但却点出了一个故事的关键点,可是这个叫周灵的选手又是怎么知道这就是“真相”呢?
紫霄山的两位小道长显然十分相信周灵,圆光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的小徒弟慧明虽然年纪尚小,但生具汇演,若能找到遗留的证据,便能从中看出些许,就让他一起去吧。”
知非点点头,忽视了宁和渴望的小眼神,对圆光道:“好,就由我带着慧明小师傅和组委会的人一起去。”
被留下的宁和叹了口气:“我错过了看到真相的时刻。”
圆光笑着问:“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真相?”
宁和道:“大师也察觉到了吧,这里的气息很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镇住了一样,但是既没有阵法的痕迹也没看到类似法器的东西,当然,法器可能埋在地下深处,不过这更像另一种可能,就是有灵物在此,而且是那种较为强大的灵物。按照这个思路来看,这份答案就变得十分完善。”说到这里宁和顿了顿:“大师,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我的想法有些盲目,但是他真的很灵,一般灵物有需求的话,找他沟通的可能性真的非常非常大!”
圆光点点头:“我明白了,是与不是很快就能揭晓。我们就再看看其他答案,探讨一下如何判卷吧。”
知非那边避开参赛选手很快深入到大楼内部,在大楼里“救”了几个还被困在幻境里的选手后,下到了地下二层,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拆墙挖地。大概两个小时后,一个工作人员惊呼了一声。众人围过去一看,还真发现了一块牌位。又继续挖了一会儿,除了几块快要腐蚀掉的不只是窗还是门的木板外,再没有其他发现。
工作人员道:“都混在地基里了,可能得把地下翻一遍才行。”
知非点了点头,转而问慧明:“小师傅,你看这行吗?”他指着木板和牌位道。
慧明眨了眨眼,对着木板注视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小沙弥看见了什么,但是有眼泪从他眼中滚落。知非有点慌了,把人家徒弟带出来还给整哭了,这回去怎么给他师父交代啊。
知非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小沙弥,慧明自己擦了擦眼泪:“我们回去吧,它太可怜了。”
于是知非带队回到了检察裁判所在的独立小平板房里,慧明对着大和尚说自己看见了一条可怜的无家可归的蛟,而这里,原本是个香客云集的龙王庙。
圆光听完徒弟的话,又抽出周灵的答案看了一遍,赞叹道:“真是奇了。这位施主果然人如其名。”
宁和笑了起来:“灵嘛。”
傍晚时分,监察裁判和组委会大众裁判商量好了晋级名单,来到大厅宣布了晋级名额。知非和宁和找了个借口先走一步,圆光理解地与两人道别。
第一轮比赛通关的只有三十人。分别是根据破障的术法运用,对大楼问题的分析,以及最后的解决方案进行综合排列。
初试没有名次,只会宣布完成的最出色的一人。周灵和柳子弘等人沟通过后发现,应该只有他一人看见了真相,他满心欢喜地觉得第一名肯定是他了,结果听到大和尚报了一个三个字的名字。
顾星尧。
我背后有人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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