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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

    却说裴钰轩在自己的丹桂苑里栽种了几十株丹桂树,本来应在这个季节飘香了,可谁料他出门去公干了几日,回来后发现园子里栽种的桂树一棵也没了,全都被连根拔起了。
    再一看,他搭的秋千架也被拆掉了,花草也被拔了,甚至连几株梅花也没逃过此劫。
    整个花园都被夷为平地,曾经的青翠葱绿,万紫千红,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荒芜,犹如鬼蜮。
    再看室内,晚晴的胭脂水粉,衣裳簪环,挂在墙上的她的画像,甚至榻上的帷帐锦被,本来一切都按照她离开时的模样陈设,一丁点都未动。
    连妆奁上那支来不及贴到她额上的花钿,她压在薛涛笺上的那只碧玉簪也都一直放置在那里,现在都无影无踪了,屋子里空空如也,唯余空气中漂浮的浮尘,倏忽而来,又倏忽不见。
    望着眼前这一幕,裴钰轩的心啌咚一声全空了,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晴儿走了,他知道是父亲照顾宁远侯的面子,暂时将她藏了起来,他笃定自己一定会再见到她,所以虽然难过,他还能忍受。
    可是晴儿的这间卧房,是他唯一思念她的处所了,她的胭脂水粉,她的簪环首饰,她的妆台,她的书案,他每日来替她擦拭一遍。
    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去找她,但是他希望有一天她回来时,会笑着问他,怎得这里还和从前那般模样呢?
    那时他便会拥着她,饱含着泪水,细细告诉她,在她离开自己的这些日子里,他是怎样的相思,怎样的度日如年,怎样的期盼着和她的重逢和团聚……
    他每日都要靠着这样的梦,来维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若无其事。
    为了最终能实现这个梦想,他甚至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听从了父亲和宁远侯府的吩咐,努力维系着和安乐郡主的夫妻关系,至少在众人面前,他要做出和安乐恩爱有加的模样。
    可他们还是不满足,原来他们不但想控制他的心,还想摧毁他的梦……
    他们竟然真的把他所有的一切全毁了!桂树拔了,秋千拆了,画像撤走了,衣裳首饰全都没了!
    晴儿一定会生气的,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自己许诺了她,这个园子是她的,连自己加园子,全是她的。
    现在园子被毁了,自己也成了别人的丈夫,她必是走了,必是不能回头了……
    想及此,他的心痛得像被万蚁囓噬一般,强压着心中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二话没说,站起身,仗着剑,骑着马,怒火高炽地回到裴府。
    一脚踹开安乐郡主的房门,他满含着怨怼和愤恨,将剑锋逼向她的胸口,血红着一双眼睛怒问她道:“说,是谁把我丹桂苑洗劫一空的?”
    安乐郡主是个温雅娴淑的美人,本有着最温柔不过的性子,虽然经了两场婚姻,却还是带了几分天真和热忱,她见钰轩这般对自己,惊问道:“三郎怎得这般问奴家?我……”
    她话还未说完,她的奶母刘氏便在一旁怒气冲天道:
    “哎呀姑爷,你怎得这么对我们家郡主?你既娶了我家郡主,心里便不该再有别人,那些个野女人的东西,我们替你收拾了,日后,你便一心一意地对我们郡主就可以了。”
    钰轩怒极反笑,阴哑道:“好,好得很,你不说,那我就让你就去阎王殿那里说……”
    说着,忽而将剑锋转向了刘氏颈上,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刺下去,郡主尖叫一声,吓得跌坐在梳妆台前,刘嬷嬷也慌得跪倒在地,面如土色。
    谁料钰轩冷眼看了她们良久,却将剑收回去,慢腾腾用手指轻拭锋刃道:“我建议你们想想,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枉杀无辜。”
    “你们……你们谁去做的这事?”郡主扫了一眼刘嬷嬷,且惧且惊,站起身来,颤声对钰轩道:“三郎,我真的不知道,我必为你问出来,你莫生气了好吗?”
    “好,那谢谢郡主了!”钰轩扯了扯唇角,压低声线,略弯了弯腰,附在她耳边沉声道:
    “还请郡主帮我问问,韶雅堂里的物事都到哪里去了?”
    他的动作虽然看起来柔情无限,但那声音却如同冰一般寒气逼人:“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的命,别人要了我的命,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讨回来?”
    郡主心头一片凄惶,只好求助般地看着刘嬷嬷,刘嬷嬷吓得哆哆嗦嗦,胆战心惊地答道:“除了簪环首饰,其余衣裳、画像什么的都烧了……,首饰,是送到……送到侯府去了……”
    钰轩浑身发颤,悲不自胜地问郡主道:“你们把衣裳画像都烧了?你们都烧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额角青筋暴起,发丝根根耸立。
    郡主被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倒退了一步,思忖片刻,又怯生生伸出一双白嫩的柔荑牵了牵夫婿的衣袖,连连道歉说:
    “对不起三郎,对不起,我让他们把簪环拿回来,刘嬷嬷,你还不去把簪环取回。衣裳,三郎,你若还要的话,……没事,我替你重做,我重做……”
    钰轩的汗一滴滴滴下来,他眼中全是戾气和窜起压不住的邪火,“此事,你们必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坚决地推开郡主的手说道:“我裴钰轩自认没什么地方对不住郡主的,我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不然,我们就只能分道扬镳了……”
    说完,他将剑刷的一声插入到剑鞘中,便要往外走,安乐郡主情急之下,只得狠下心,咬牙在他身后道:
    “三郎,是霍叔去做的。”霍叔是她陪嫁的奶母秦氏的丈夫,在这里替她打理所有的庄子和一应事务。
    刘嬷嬷一听傻了眼,忙膝行几步上前抱着郡主的腿,哭着埋怨道:“郡主,您怎能给姑爷说啊?明明有侯爷和公主给咱们撑腰的……”
    郡主失落地望着头也不回就走出去的夫婿,强压着心中的悲酸,泣道:
    “就算有爹娘撑腰有什么用?夫君那么在意,必是要追究到底的。据说那屋子里的衣裳都极华美,首饰也极贵重,他必是爱极了那女子吧……”
    刘嬷嬷狠狠啐了口唾沫,厉声道:“郡主放心,那个狐狸精,很快就要离了咱们的眼了,郡主莫怕。”
    郡主猛地回头,盯着奶母,呵斥道:“你们别错了主意,若是那女子死了,三郎会和我们拼命的。……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
    “自然,自然不会直接杀了的……”刘嬷嬷垂了头,讪讪道:“此事都是侯爷安排的,郡主放心,侯爷和尚书大人已经商量好了,只要那女子一离京,姑爷就是翻到天上去,也奈何不得了……”
    安乐郡主用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紧蹙着眉头道:“三郎没那么好糊弄,你们做事还是利落些吧!……”
    从安乐郡主那里出来,裴钰轩又径直往上书房来,到了门前,他一把将守卫推了个趔趄,接着当头一脚踹开了上书房的门,对正在那里端坐着读书的裴时,一字一句道:
    “爹,晴儿呢?三日内,我要见不到她,你休怪我不给你裴家脸面。”
    裴时昨日已听手下来报,宁远侯府派奶公霍清去清洗了儿子的丹桂苑。他当时就气得够呛,知道这下捅了大篓子了,以钰轩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是杜晚晴和柳泰成定亲的日子,本想着安安稳稳地送她们一家出京师,时间久了儿子自然会和自己一般接受事实。谁料安稳了才几个月,这下又平地起了波澜。
    虽如此,他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沉下脸,呵斥儿子道:“你又发什么疯?还有没有规矩?”
    “爹,你说的我都遵守了,你让我在外面给郡主面子,我做到了;你让我好好待她,我也尽力做了,爹,你说会替我好好保护晴儿的,现在,她人呢?她人呢?”
    钰轩说到后来,不由嘶吼起来,似乎有无限愤懑喷薄而出。
    “你吼什么?”裴时仍尽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好好的。你呀,郡主不是给了你两个通房丫头吗?这才成婚,便有这般心胸,还不够贤德吗?轩儿,你别惹事了,早点生儿育女,不好吗?”
    钰轩看着父亲,呵呵惨笑道:“爹,我不需要什么女人了,实话告诉你,这辈子,除了晴儿,我谁都不要;除了和她,我也不会和任何女人生孩子。你们若杀了她,好啊,你等着断子绝孙就行。”
    “你个孽子……”裴时终于还是气不过,一拍桌子,吼儿子道:“你大哥不生,你也不生,你们诚心要我裴家绝后是吗?”
    “爹,你做了什么事情,自己心里不知道吗?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裴钰轩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父亲,毫不畏惧地对他道。
    裴时抡圆胳膊,一记耳光狠扇向儿子,用手指着他,怒斥道:“你……你……真是贱婢所生的浪荡子,你……”
    “是,我就是贱婢所生,不过,我也是你裴大人的种……”钰轩一张俊脸扭曲着,他凑过来靠近父亲,用手指着青肿一片的脸颊道:
    “来,爹,今天你随意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要找到我的晴儿,……”
    他眼里喷射的愤怒的火焰几乎将裴时燃烧起来。
    “你给我滚……滚……”裴时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我真是造了孽了。”
    “好。爹,三日之内,我见不到晴儿,就默认你们把她杀了。到时一切后果,你自负。”钰轩慢慢站直身子,转身便要走出门去。
    “我告诉你,你放了老杜的女儿吧,你那个岳家容不得她。你强自留下她,只能害了她的性命。难道之前她没屡次遇险吗?
    轩儿,不是每次我都能替你先查出来阻止的!”裴时到底还是软了软,他这个软硬不吃的儿子,可能是他一生的魔障。
    钰轩听到父亲的话,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他痛心疾首道:“我知道,爹,我知道他宁远侯府权势喧天,所以我现在才没去找晴儿……我怕害了她,总有一天,”
    他微微侧过头,那饱含着热泪的一双琥珀色眸子直直落在了紫铜熏香炉上,“这些债,他们都得还。”
    “轩儿,你已经要了阿旺的命,裴勇一家跟随我多年,也被你驱逐出府去,晴儿的事,咱们就先放一放吧!”裴时摇着头,眉头紧紧皱着,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叹息着说:
    “刚才你说总有一天让他们还债,而不是说今天,可见你还没全然糊涂。可是你既爱晴儿,怎不能给她自由呢?她为了你,命都不要了非要出宫,而你呢?你明明得不到她,却不肯放她一条活路。
    轩儿,你岳家是何等的尊贵,她的舅舅是当今的皇上!
    如今宫里没有太后,你岳母俨然就是后宫半个主人,连你妹妹都得看她的脸色。大长公主自幼帮着曹太后抚育皇上,长姐如母,今上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你和郡主的婚事,便是她亲自向皇上提的,是郡主去年中秋的国筵上见了你,一定要嫁于你,皇上这才下旨赐了婚。
    不然,你以为你妹妹现在又不得宠,皇上会忽然给你指婚一个这么高级别的皇亲国戚吗?”
    裴钰轩听他这般说,似深受触动,他缓缓走到父亲身边,跪地含泪道:“爹,我也想放下晴儿,可我放不下啊,我忘不了她,我见不到她,我这里疼,”
    他用手击打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溅出来,他注视着父亲的眼睛,哽咽道:
    “爹,没有她,我也能活,可是,我没有心了,我的心,死了……这世间,唯有她是可以拼了命爱我的,我不能辜负她,我已经辜负了她两次了,爹,你让我做个负心人吗?”
    “为什么要强求?”裴时避过了儿子的眼神,用手擂着桌案,强逼着自己狠下心来,硬着心肠道:
    “你吹了灯,天下女人难道不都一样吗?只是生儿育女的物事罢了,你那么强求做什么?
    你生几个孩子,儿女绕膝,自然也就慢慢忘了她了……”说到后来,裴时眼中,也已经蓄满泪水。
    “爹,你忘了杜姑姑了吗?你位极人臣,儿女双全,你忘了杜姑姑了吗?”
    钰轩看着父亲眼中瞬间涌出的泪水,悲伤道:“不,爹,你没忘,你永远都忘不了,你和杜姑姑还是生死别离,再也无法相见。
    而我,我的晴儿还活着,爹,你不让我见她,我这几个月就像被摘了心肝一般,我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她的画像撕了,簪环收了,衣服烧了,秋千毁了,桂树拔了,却无能为力。
    我不但无力护住我深爱的女人,而且连她几件衣裳首饰都无力保护,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他的泪一滴滴落下来,痛彻肺腑道:“我根本不稀罕和他们宁远侯府结亲,我也不喜欢安乐郡主,凭什么她说要嫁我,我就要娶她?她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她尊重我了吗?
    好,她依仗着家世逼我娶了她,我迫于无奈,也娶了。可我是娶了一个老婆,不是去给他们宁远侯府做奴隶做赘婿的,她凭什么找人到我的私人府邸把我的东西一骨脑全毁了?
    爹,她凭什么?他宁远侯看不起我裴钰轩,那他看得起爹你了吗?你这个六部尚书,皇上岳父,是不是在他眼里也是跳梁小丑,任他宁远侯府随意践踏蹂.躏?…”
    “轩儿,亢龙有悔,潜龙勿用。你怎的不懂这个道理?”裴时看儿子情绪这般激动,也有些难过,可他究竟老于世故,瞬间的情绪起伏之后,他已经慢慢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缓缓道:
    “就算你再怎么有气,也得忍着,徐徐图之……日后,你我父子总能扳回一局,好孩子,爹允诺你,会护晴儿一个周全的,你放心!”
    “好,我信爹的。”钰轩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只是你让我见晴儿一面。见她一面,我就放心了。我现在担心他们杀了她……”
    裴时看着自己伤心欲绝的小儿子,实在不忍心给他说实情,可是此时不狠心,日后他得知真相后又待如何?不如索性今日先给他露个底儿,也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因此故意说道:
    “轩儿啊,她活着。可是,你不能见她了。她……不日就要离开京师。”
    “她要去哪里?”钰轩闻言,只觉浑身的血都停滞了,他蹭地站起身,怒发冲冠质问父亲道:“她去哪里?她要跟谁走?”
    “她爹我替她保出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在京师呆着已不妥,是以我先让他们暂避一下。等你和郡主有了一儿半女,我自然会让她见你。”
    裴时看钰轩这般剑拔弩张,心内暗惊,害怕再多说会导致事情无法收拾,只得先拖住他。
    “呵……,呵呵……,爹,我和晴儿发过誓,绝不会生出异生子。您要是不怕,您就继续藏着她。您可以洗眼看着,这裴府未来是否能诞出半个婴孩。”
    钰轩桀桀而笑,眸中流转的尽是桀骜不驯的神情。
    裴时盯了儿子半天,心中怒火渐熄,悲伤涌起,无可奈何地对他道:“你等等吧,近期我会安排她和你见一面。但是三日内不成。”
    正在往外走的钰轩略停了停,朗声道:“好,不过不要超过十日,十日内我还见不到晴儿,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一把火去把他宁远侯府烧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裴时一听儿子这般说,急吼吼在他身后道:“你给我放老实点,皇后娘娘马上就要临产了,你不许再给我生出事来……”
    钰轩冷笑两声,拔腿走出书房去。
    不一时,裴时听院中传出一声惨叫声,紧接着便有侍卫来报,三公子刚才去后院将郡主奶公霍管家的臂膀生生砍了下来,血流了半院子,现在郡主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裴时一人坐在偌大的上书房,空荡荡的书房里,夕阳的余晖照进来,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侍卫们许久不见他回应,便只好退出。
    惊变
    距离自己的婚期还有几日,晚晴几乎已经接受了命运,她看起来不喜不悲,就那么淡漠地活着,成日间眉头紧锁,怔怔枯坐,似有无限心事。
    她的父母看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杜宇自打从牢狱出来,已经有点轻微中风,脑子不太灵光了,口齿也似乎有些含糊,每日默然独坐,一言不发,万事在他心中,似乎都已化成了灰烬。
    宁夫人的精神还算不错,也知道女儿一直钟情裴钰轩,现在却忽而转嫁柳泰成,泰成虽也很好,但是感情的事情,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以除了暗暗心疼女儿,做母亲的也无计可施。
    柳泰成自和晚晴定亲后,来的次数反而没有那么频繁了,杜家知道他在操持婚礼之事。
    虽然事出仓促,但是柳家是世家,颇讲礼仪,柳老爷子虽然不同意此门亲事,但是见小儿子一意孤行,没办法,也只好认了。
    这日,晚晴照例在窗前独坐发呆,手里拿了本《金刚经》,却一个字都看不进。
    忽而泰成来了,替她带了一大束玫瑰,那玫瑰的花色艳丽无比,因为晚晴喜欢,泰成为讨她欢心,满京城替她去暖室买。
    泰成却没想到,晚晴最喜欢的是玫瑰枝干上的刺,无人处,她甚至将那些小刺刺入自己柔嫩的指腹,看着那细细的血珠冒出,她有种战栗的悚然的快乐。
    因着指尖传来的这细微的痛,提醒她原来自己还活着,还有生命,还会有喜怒哀惧诸情。
    她的心犹如被放入沸水中,浸了又浸,凉了又凉,颇有些百炼成钢的模样。一如这玫瑰花,虽然看起来颇为艳丽,其实那刺棘已遍布全身。
    泰成在门外隔着挑起的帘栊端详了她很久,见她终于换了件艳色衫子,那眉眼端端生得好,远山眉黛,明眸流转,虽然眉间微蹙,却别有一种风流蕴藉其中,他忍不住悄悄走到她身后,低低道:“晴儿……”
    晚晴吃了一惊,手里的书忽地掉落在案几上,想要站起身,却被泰成按住肩膀,温温道:
    “开心一点好不好?我给你带了玫瑰花。”说着,便将手里一束红艳艳玫瑰花举到她面前,含情脉脉地对她道:
    “看看,今天的花朵是不是格外新鲜?我这几日可是找了好几个花房才找到呢,到了江南,咱们干脆买个园子专门给你种玫瑰花吧!”
    晚晴打叠起笑脸,忙接过花来,轻声道:“谢谢柳郞了,可是玫瑰园就算了吧,怎好为了我如此奢靡呢?”
    “我只想看你笑。晴儿,开心一点好吗?只要你能开心一点,不要说是买玫瑰园,就算是让我柳泰成倾其所有,我也心甘情愿。”
    晚晴听闻这话,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眸,只觉心中惭愧自责不已,垂首讷讷道:“柳郎,我一直都很开心,你莫要多心了。”
    泰成将头略低,闻了闻她头上的桂花油的味道,只觉一股淡淡的香气缭绕其中,不由一阵心旌神摇,他忽地拔下她头上木簪,摘下自己头上的玉簪替她簪上,笑道:
    “好,那我就放心了。只是晴儿,以后你不要只带木簪了,咱们柳家又不是戴不起簪子,我头上这支你先戴着吧,回头我再从铺子里拿几支样式新颖的金簪给你。”
    晚晴一惊,待要抬手阻止时,却被他轻轻捉住手,深深道:“不要摘,下个月咱们便成亲了……”晚晴闭了闭眼,那手缓缓放下了。
    二人正说话,忽听福子在外禀报:“大小姐,永宁寺来人,说惠宁仙师要接您去一叙。”
    晚晴心内大惊,不知出了什么事,柳泰成也一副惊慌模样,忙忙问晚晴道:“为何仙师忽然找我们?”
    晚晴也不知何事,只能心慌意乱地起身,待要走,却被柳泰成一把拉住,道:“我和你一起。”
    晚晴苦笑着对他说:“只怕他们不允的。柳郎,你莫担心,我没事。”
    泰成只好替她披了件大红遍地金斗篷,这斗篷是定亲时柳家下的聘礼,晚晴待要说不穿,又怕柳泰成扫兴,只好穿上便急急出去了。
    一看,永宁寺来了一辆马车,另带着十几个护卫。晚晴的腿有些发软,杜氏夫妇也面色苍白,均不知是何事。
    柳泰成一见这场景,坚决地要跟着去,却被护卫拦住道:“请公子留步。仙师只召见杜姑娘一人。”说着,将腰牌递上,赫然是裴府腰牌。
    晚晴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柳郎,无事,我去去就回来。”说着,便在一家人惶惑的注视中上了马车。
    走得很远了,还听见柳泰成高声道:“晴儿小心啊!”她叹口气,也没回头,呆呆望着身上穿的这件艳丽的如同晚霞般的斗篷,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忐忑起来。
    急急进了永宁寺,晚晴见今日永宁寺戒备森严,四处都是裴府暗卫,她心里一寒,不知是何事。忙忙先去见惠宁仙师。
    惠宁早在禅房里等她,一见她,忙上前将她抱住,泣道:“晴儿,你可来了……”
    晚晴见惠宁眉头紧锁,双眸垂泪,不由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姐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妹妹果然冰雪聪明,”惠宁放开她,苦笑道:“今日有一事,实在瞒不得了,要告知妹妹。”
    “是宫里出事了吗?”晚晴只觉脊背一寒,身子发软。
    “不错。皇后娘娘三日前产下一子,当时宫内并未见喜报,我就知有异,未料今日小皇子竟夭折了。”
    “夭折了?”晚晴头嗡地一声,深知此事关系重大,急急问道:“那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晴儿,有件事瞞著你很久了,你可知道,自你出宫后,皇上再也未入中宫,日日只在柳莺儿那里厮混,是以柳氏反而渔翁得利。
    不料三个月前,柳氏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崔先生被刺一事,竟然一反常态,事事针对起裴家来。
    因为中宫殿一位小宫女得罪了她,她便借故生事打上门去,狠狠羞辱了一番皇后,皇后有孕在身,这一惊一气,非同小可,因此惊了胎气。
    皇上不但不闻不问,反而为柳氏撑腰,皇后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好容易忍耐了这几个月,在临盆之际,裴家又出事了。
    听说三哥不知为何忽然砍掉了郡主奶公的一条胳膊,大长公主去向皇上哭诉,并扬言说郡主要落发出家。
    皇上震怒,在朝堂大骂伯父和三哥,不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当晚传到中宫,皇后惊了胎气,难产,生了一位小皇子,三日后却夭折了。
    而今,宫内风声鹤唳,都说皇后已近癫狂,皇上不许人探视,只留了太医院几个下等品阶的太医观病,娘娘生死未卜。”
    杜晚晴犹如听到晴天霹雳一般,半晌说不出话,那冷汗已涔涔落下,待要说什么,却终究未说。
    “不仅如此,我二哥,他,他不知为何也被裹挟到这件事里来了,近日京里到处编排二哥曾和青楼女子私下定情,富贵后却又抛弃了这女子,现在这女子已经自尽,二哥百口莫辩,声名大坏,现在已被礼部除名,病废在家,奄奄一息了……”
    “春娘死了?”晚晴愕然道:“此事市井中怎么会忽然知道?
    先是柳莺儿上位得知崔先生的事,接着皇后娘娘受辱,二公子声名狼藉,大长公主发难,皇子夭折……怎么会这么巧?
    必是有人在幕后推动了这一切……难道是,柳莺儿?可她根基尚浅,又刚刚得宠,怎么可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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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小天使问我玫瑰花是不是从国外传入中国的?嗯,不是的,玫瑰是中国本土产的,只是因为枝干有刺,不为古人所喜(其实就是没有形象代言人,就像陶渊明之于菊,杜甫之于芙蓉花等),但唐宋时期也有部分咏玫瑰的诗歌,如:唐·李叔卿《芳树》:“春看玫瑰树,西邻即宋家。”宋·项安世的《郢州道中见剌玫瑰花》有“一种繁香伴行客,只应多谢剌玫花”等。但这些诗人都不大有名的样子,形象代言也没做起来(杨万里也写过玫瑰,可他咖位也不够,汗)。
    所以,玫瑰虽然一直娇艳动人,但是2000多年来都寂寂无闻,直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西方文明传进来,西方人把玫瑰花当成爱情表征,本来默默无闻的玫瑰忽然声名鹊起,俨然压过国花牡丹,成为花中翘楚——这说明,即使是一朵花,你也得努力等待时机才能勃然绽放,只要你足够优秀,又耐得住寂寞,那么,你一定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的。
    好吧,好大一盆鸡汤,我先干为净,各位小天使们随意哈!祝大家看文愉快!
    另,预告一下,本卷很快结束了,第四卷基本算是最后一卷(第五卷是尾声,较短),欢迎大家继续阅读并提宝贵意见!我写文收获了若干知心好友,真的是意外之喜,非常非常开心,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有的小天使看了一半就弃文了,我深情呼唤你们回来,第四卷是宫闱内斗朝堂纷争加上男女主角反目等火(狗)爆(血)情节,应该还是很劲爆的,看了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相信我,小天使们!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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