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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穷水尽

    自此后,这父子二人再也没在筵席上看到杜晚晴。
    令人惊诧的是申王当晚便收拾行囊,第二天便整装去了江南,听说皇上到底赐了他两位后宫美人陪他同去江南;
    而原定要住半月的骊山温泉宫,只过了不到三日,皇上便说染了风寒,匆匆离开了。
    他一离开,大臣们也都各自打道回府。
    钰轩冷着脸回家,屁股还没坐稳,便被裴时招去书房,甫一进门,便被裴时当头棒喝道:“孽障,还不跪下!”
    钰轩横眉一挑,似要待说什么,却被父亲踹了一脚,呵斥道:“跪下!”
    钰轩只能跪下,听父亲说道:“若你还是像几月前那般彻头彻尾成了混球,我也就不管你了,可你现在愿意痛改前非,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我问你,杜晚晴,你还想不想要她?”
    “爹还真是高看我,问我这个问题……”钰轩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仰起头,对父亲道:
    “想不想要她,由得了我吗?她早攀了高枝,视我为粪土瓦砾了……”
    说到此,他乜斜着眼睛,一脸讥讽地对父亲说道:
    “不过,这不正合了您老人家的心愿吗?当年你把她偷送到宫里做官婢时,把身无所恃、一无所有的她逐出丹桂苑时,就该料想到今日了……”
    “你,你这个孽障……”裴时气得脸变了色,抖着手指着儿子,斥责道: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好,我承认我对她是有薄待的时候,可是我问你,当日她有没有对你付出过真心?
    她愿意给你做侧室,为了你不惜自残出宫,又为了你放弃和父母去江南,那时,她有没有爱过你?”
    “她是爱过我”,钰轩脸刷地变得惨白,凄怆地说:“可是,她现在不爱了,她甚至打定主意逃走都不告诉我一声,我怎么求她都没用,她的心,变了……”
    “她不爱你了,那是你之前那些行径太过分,你做的那些事,任是谁,就是你亲娘老子也受不了。这你能怪她吗?”
    裴时坐在太师椅上,追问裴钰轩道:
    “现在先不说她,我只问你,你还爱她吗?还想不想娶她?”
    “我这辈子,从始至终都只爱她一人。”钰轩垂下头,悲凉道:“我做梦都想娶她……”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裴时听了儿子的话,松了口气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再帮你一回。”
    看着儿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做父亲的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说什么情啊爱啊这些无用的东西。
    轩儿,你记得,男人想要得到心爱的女人,光有感情没用,得用手段。
    女人心,海底针,与其天天琢磨她到底想什么,还不如想办法让她再也离不开你。
    晴儿虽聪慧,说到底也还是个女儿家,她现在闹点小脾气很正常,可最终,你还是得把她拢在身边才是。”
    “爹,真的有办法可以让晴儿再回到我身边吗?”
    钰轩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一线希望,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膝行至父亲面前,砰砰叩头道:
    “爹,求求你教我,我承认我混蛋,我误会了她,伤了她的心,我又找了那么多女人去气她,都是我该死……
    可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我一切法子都用了,可她就是不肯原谅我……
    她遇事宁肯去找程方兴、冯子高这帮人,甚至去依附那个花花太岁申王和乳臭未干的魏王,都不愿意再找我,我真是无计可施了……”
    裴钰轩在父亲面前涕泪纵横,他有自己的骄傲,可是现在,他的骄傲一败涂地。
    在三日之前,他还固守着杜晚晴绝逃不了他裴钰轩手掌心的错觉,他笃定她还是爱他,只是一时赌气吃醋才会不理他,只要他下功夫去哄去劝,假以时日,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直到在大殿上申王开口向皇上讨要她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晚晴真的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她甚至都没有给他告一声别,就准备借别的男人之手远走高飞。
    此事他裴家上下一无所知,连与她朝夕相处的皇后都懵了。
    杜晚晴,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硬如铁的?她竟然,竟然真的放下了和自己多年的感情,准备和自己相忘于江湖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儿子,裴时的眼圈也红了,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儿子,叹息道:
    “轩儿啊,你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了,你记着,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
    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你的女人早已羽翼丰满、展翅高飞了,你却还用老眼光看她。
    你当她还是那个十五六岁懵懂的小姑娘,一味仰视你爱慕你,甚至连侧室都愿意为你做吗?错了!
    她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如今她的实力,远比你我想象中还要大,说不定有一天,连我裴家还要仰仗她呢。”
    见儿子倏然抬头,一副质疑的模样,裴时没好气道:
    “怎么,你还不信是么?她是个比柳莺儿厉害一百倍的人物,若她想对付裴家,有的是法子!”
    “她绝不会对付裴家的,她不是那样的人”,裴钰轩本能地替晚晴回护说:“她的心干干净净的,从来不害人。”
    “嗯,她的为人我深知。”裴时点了点头,存了三分懊悔道:“当日是我的错,我不该存私心,害的你们现在劳燕分飞……”
    “爹,我不会和晴儿分开的。”裴钰轩定定道:
    “即使她对我没了感情,即使只能得到她一个躯壳,我也乐意,没了她,”裴钰轩抬头望着父亲,绝望地笑了笑,说:“我活不了。”
    “得一个躯壳做什么?没出息的东西,要女人就得要她们的心,如果得不到她们的心,就趁早放她们走,至少还能赚个好名声。”裴时对儿子呵斥道:
    “能让皇上这般重视,让申王和魏王两大势力都极力争取,你的女人早就手眼通天了,你那些威逼利诱或者甜言蜜语的小手段,怎么还能入了她的眼?
    不但打动不了她,可能还适得其反,让她觉得你就是个窝……是个浮浪子弟……”
    钰轩听闻此语,身子晃了晃,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冷汗从额上滚落,他茫然道:
    “我是窝囊废,我的确是窝囊废,她该去找申王,魏王甚至皇上,我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算什么?
    说起来,我的品阶还没她高……”他自嘲般嗤嗤笑着,眼里滚下泪珠跌落在地上:
    “更何况我还有个那么狼狈的声名在外,她能原谅我才怪……是我痴心妄想,是我痴心妄想了……”
    “闭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大丈夫顶天立地,百折不挠,你这是干什么?你若心里有她,爹会替你想办法……”
    “爹,要她的人容易,可是她的心都走了,我有什么办法再找回来?”钰轩摇摇头,眸中的绝望一点点溢出来:
    “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她眼见得便是不再爱慕我了……”
    “没有办法也得生出办法来,没有路也得趟出路来。”裴时指着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一个女人,就把你难倒了?
    你知不知道,她自少时便在咱们裴家,知道我们多少机密?让她跟在申王或魏王这些人的身边,我们还有活路吗?那不是将命门送与别人了!你以为这些宗室是柳泰成那样的白衣吗? ”
    “爹,晴儿不会出卖裴家的,她若想攀援富贵,笼络住皇上即可,何必非得跟什么王爷?”到了此时此刻,钰轩仍不由自主地为晚晴开脱。
    这个女人他太清楚了,她有底线,有操守,有原则,这本是他爱她的地方;可谁料,今日亦成了他恨她的地方。
    “哼,你能想到这里,也还不算完全糊涂。”裴时叹了口气,伸手一把拉起儿子道:“行了,你别跪着了,到我身边坐下。”说着,便拍了拍身旁的软榻。
    钰轩满目惨然,坐到父亲身边,脸上一片青黑之色,听父亲道:
    “轩儿啊,你可知道晴儿这孩子,性格有几分像她的父亲,虽然没有她父亲那么迂腐,却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认定的事,多半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她入宫多年,不肯敷衍皇上,却去依附申王,我看也不过是想借其手去江南罢了,你不要多想……”
    “爹,这个我知道,可是明明我也可以带她去江南,我告诉过她的,她为何……”裴钰轩颓唐地说。
    “你带她去江南做什么?将她送到柳泰成面前?那可是她实打实的夫君……交换了庚帖,送过了聘礼的……”
    裴时火气又起,斥责儿子道:“况且,你能和申王一般,直接问皇上讨要她?再说申王尚且撞了一鼻子灰,你的面子比申王还大?”
    “爹……”钰轩一时语塞,张口结舌道:“那您说有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裴时胸有成竹道:“此时便有个天赐良机,你可愿意试试?”说着,便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封加急信函来,递给钰轩道:“江南密报。”
    钰轩将信将疑接过信来看了一眼,忽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道:“这……这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裴时气定神闲地捋须道:“不久柳泰成的密信也会到京城了,你要早做打算。”
    “不行,那我得去告诉晴儿,我……”钰轩说着,便已举着信蹿出几步之外,所谓关心则乱,此时他的心里便有些迷糊。
    “回来,你到哪里去?”裴时怒喝儿子道。
    “我马上进宫去,告诉晴儿。”钰轩急急道:“她知道这消息,必定会伤心难过的……我得去陪着她,爹,你别拦我……”
    “你给我回来!”裴时一个箭步挡在儿子跟前,低声斥道:
    “你提前告诉她有什么用?再说这密报已经有段时日了,我看很快就会有结果,咱们再等等柳泰成的消息吧!”
    “可是,等柳泰成来信,那就晚了……晴儿连她父母最后一面也见不到……”钰轩扭头对父亲道。
    “瘟疫中丧生者何止百千?晴儿去了又能怎么样?”裴时叹了口气:“她早晚会得到消息,你又何必急在一时?”
    “但不见父母最后一面,她会抱憾终身的”,钰轩哽咽着说:“爹,我不想看她那么难过。若说她父母病重,朝廷也许会准假呢……”
    “糊涂东西,不见父母她抱憾终生,见了她父母就是你抱憾终生了!若她父母临终前让她嫁给照顾了他们数年的柳泰成,你说她会拒绝么?”裴时恨恨道。
    钰轩听了父亲的话,一下呆住了,刚要踏出门槛的脚也慢慢收了回来。
    “她和我们裴家早已绑在了一条船上,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裴时见儿子回了心意,放缓了语气说:
    “你放心,爹这次想好了,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破镜重圆。她父母走后,你便成了她最后的依靠了,到时她除了你,还能去找谁?”
    “可是爹……晴儿她一向最是孝顺,这次我们得了情报不告诉她,我总觉得良心不安。”钰轩还在犹豫。
    “你知道什么叫‘置于死地而后生’吗?”裴时缓缓道:
    “晴儿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既然你和郡主的婚姻已经破裂了,那日后咱们便明媒正娶了晴儿,又有何难?”
    “爹爹,真的,晴儿真的还会原谅我吗?她还愿意嫁我吗?”钰轩眼中的光芒又起,有点将信将疑地问。
    “她自少时和你生出的感情,怎能说断就断?无非是你前段时间胡闹寒了她的心,她才走了的。这次她若回了头,你可还敢像从前那般胡闹? ”
    “爹……”钰轩脸一红,低头道:“只要晴儿愿意回头,儿子再也不会对不起她了。以前那些事,您莫要提了……都是儿子该死,儿子也悔愧万分。”
    “知道悔愧就好”,裴时扫了一眼儿子,又道:“不过这杜家的女儿,为何一个个的都如此性烈如火?”裴时苦笑道:“当日她姑姑可不也是这个性子? ”
    父子二人抬头一笑,那笑中尽是凄怆和彷徨。
    这杜家的女儿和裴家的儿郎仿佛宿命一般,一代接一代的纠缠个没完没了,若藤蔓般无休无止。
    裴钰轩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身上的梅花玉佩,裴时冷不丁问他道:“听说晴儿上次把你的玉佩都扯下来扔到水池里去了?”
    裴钰轩低头回禀道:“那次不怪晴儿,是儿子惹她生气……”
    “嗯,挺好,下次就该让晴儿把你也扔下水去,让你再养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房里……”
    “爹”,钰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儿子哪有那个胆啊?我屋里现在全换成小厮侍奉了。”
    “好,那倒罢了……”裴时低笑了一下,又道:“江南的事情,你尽早安排,此事爹不插手了,全权交给你,日后是祸是福,你不怨爹就行。”
    钰轩一愣,旋即明白了爹的意思,忙道:“是,儿子知道了,前些时日我已派人去江南,将何氏的落脚地已经打听清楚了。
    听说她自父亲去世后,便变卖了京中家产带着寡母追随柳家去了江南,一直未曾嫁人。我安排了人,不日便将她送去与柳泰成团聚。”
    “兵贵神速,让你的人抓紧一点,最好看着他们即刻成亲,把他们的喜帖收藏好,回头看要不要夹在信中一起寄来……”
    “好的,爹请放心,此事必定万无一失。”钰轩心里只记挂着晚晴的事情,话说完,便想告辞而去,却再一次被裴时拦住,又吩咐道:
    “ 这几天你做好准备,也让皇后那边时刻盯着,到时,将两个消息合在一起告诉晴儿。”
    “这……”,听了裴时的话,钰轩有些不忍心,支支吾吾道:“这样,怕她一下接受不了吧,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重症要下猛药!”裴时目光如炬,看着一脸不忍的裴钰轩,低声喝道:“断了她所有退路,她才不会再生出其他念想来。
    轩儿,爹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记着,成败在此一举,你万万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晴儿”,钰轩眼底发红,拿着那封密报的手微微有些抖动,他心内只觉愈发不安,喃喃道:
    “但愿你能熬过这一劫,你莫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
    半月后。
    这日,晚晴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她照例给裴皇后告了假后,便去了长安西市。
    到了药铺安喜堂后,她递上一张只开着“当归”一味药材的方子——这是她获取江南来信的唯一途径,可是江南很久都没有信来了。
    她既盼着江南来信,又盼着那信未来。俗话说,没有消息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若是父母和泰成无恙,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信笺过来。
    自打申王也走了后,她去江南的事情便搁置下来,程方兴提议买通太医院的事情,过于冒险,且宫中无人接应,一旦事发,必然是抄家灭门之祸,她怎忍心因自己拖累别人?
    再加之秦朗和冯子高二人相继离京任职,只剩下程方兴孤掌难鸣,朱良那里有心无力,此事便搁置起来。
    很多次,她甚至想去求助裴钰轩,可是若再去找他,必然又生纠葛。她去江南,是想和往事决断,重新开始;
    若又找钰轩,必然又让他重生希望;她知道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她又不愿和他重续前缘。
    事情便卡在了这里。
    她日日愁容满面,犹如在水火中熬煎,从七日到五日到三日,她一遍遍到安喜堂来打探消息,可是老板永远冷冰冰一句话:“无货。”
    今日恰逢休沐,她再一次抱着微渺的希望递上药方,老板这次一反常态,竟让她稍候,不一时,从抽屉中递给她一封信,她抖着手将信打开,一看,犹如晴天霹雳,立刻天晕地转起来——
    信上言道:因江南瘟疫纵横,杜氏夫妇不幸身染重疾,已于十月初四日、初七日分别去世;另,自己遵亡父遗命,亦已娶妻何氏……落款是柳泰成。
    晚晴反复将信看了几遍,每个字都读了一遍,只觉那些字慢慢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慢慢将她的心碾成了粉末……
    她只觉喉中咸腥,紧接着一口鲜血涌上来,只听“啊”的一声,那血喷在柜台旁立着的一面研磨地光滑平整的铜镜上,嫣然开出了一朵大大的血花,接着,她的人,便仰面栽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拒绝了药店老板递上的人参汤,她只手握住那薄薄的信笺,一步一踉跄地,走在了回宫的路上。
    后路已断,前路渺茫,自己竟已无路可退了……晚晴心中一片苍茫,犹如游魂一般回到怀玉殿,她一头扎在榻上,再也起不来。
    紫蝶见她这般情形,吓得没了主意,忙着人去请鹊喜。鹊喜来问了半日,才知道了大概缘由,忙让人通报了皇后。
    裴皇后亲自来看晚晴,陪着她落了许久的泪;又着人去禀报了皇上,皇上着朱公公送来1000两赙仪(古代的丧葬费),准许她回府致奠,并特批了她一个月假期。
    她被强搀起来谢了恩后,重又蜷回榻上,鹊喜和紫蝶彻夜守着她。但她整个人已经失了三魂六魄,愣怔怔躺在榻上,她的一生犹如幻梦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洞房遗恨,宫廷喋血,每一步,她都如同在刀尖上旋舞。
    纵使命中注定劫难重重,但这劫难为何没完没了?永无止息?
    传说,凤凰涅槃一次,即可浴火重生,可她,硬生生涅槃了数次,仍无善果;
    她曾千金一诺,为所爱之人枉顾名分,甚至以命相倾,却眼睁睁看着他一娶再娶,身边的人始终不是自己,最终二人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她曾屈身为奴,自愿没为宫婢,万般屈辱之下只为求得父母一生平安康泰,然而父母依然饮恨而终,客死他乡,连自己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她曾爱人,也曾被爱;
    她曾负人,也曾被负;
    亲情,友情,爱情,她曾全部拥有,却又一一失去……
    种桃道士说,上一世,她因贪慕红尘而被罚下人间历劫;果然,这一世,她历经千难万险,最终还是到了今天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也好,也好,时至今时今日,她终于看破了——这花花世界原是修罗场,是镜花水月,是梦幻泡影……
    这红尘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没有了,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她便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她看见一片浓雾之中,父母着一袭白衣要带她走;
    接着,柳泰成穿了一身喜袍,喜滋滋告诉她,自己已经成亲了,拉着她让她来喝喜酒;她刚要拒绝,忽见身边不知何时站着裴氏父子二人。
    一瞬间,裴时变成了一头老虎,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她身前挡着姑姑和裴钰轩,不料忽然裴钰轩也变成了一只老虎,对她虎视眈眈。
    她转身想要逃时,却看见一位老道士,拿着一颗硕大的桃子,挡在她和裴氏父子之间,对她笑道:
    “小丫头,怎么样,现在悟了吗?人世是不是一场幻梦啊?来,吃我一颗桃子,我这就带你走!”
    她毫不犹豫的接过桃子刚要吃时,却忽见裴钰轩从老道身后探过身来,一掌将那桃子打落在地上,拉着她的手高呼道:“晴儿,不许吃……你答应了要同我在一起的……”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晚晴猛地坐起身来,梦中老道士拿着桃子笑对她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终于看透了这世界的真面目,她的路,也走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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