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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门宴2

    晚晴看钰轩强抑的疯狂和苦痛,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忙忙从他怀中抬头,泪眼朦胧地向他解释:
    “轩郎,你误会了,皇上没有欺负我,他也没有强迫我做什么。你莫要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皇上的确言语上似对我有所眷顾,可实际上我这段日子都没见了他了。
    皇上不是轻浮之人,我不信他会忽然对我青眼有加,必是另有图谋,轩郎,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而今柳贵妃和韩淑妃在宫中做大,皇上也许是要遏制二人势力,搞平衡战术,才会故意说要抬我为妃,壮大中宫的势力,实际只是障眼法罢了。”
    钰轩听了晚晴的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只要皇帝能不纠缠晴儿,他的心就能略略安下。
    此时气氛稍缓,钰轩轻吻她的额,将她重又揽入入怀中,暗哑着嗓子问她:
    “好,我信你。只是谁让你这么久都避着不见我的?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
    晚晴含羞推他道:“这是宫里呀,轩郎,你莫要这般鲁莽。”
    谁料钰轩将她倚靠在妆台上,欺身上去将唇重重覆在她唇上,意乱情迷道:“我自己的娘子,怕什么鲁莽。”
    晚晴这些时日被宫里的事情缠的心烦,倒没有像他那般相思入骨,只是此刻见他如此深情,心中也颇为感动,随手把玩着他腰间的梅花玉佩,她嗔道:
    “看看你猴急的模样,再过两天便是我休沐的日子了,你怎得今日便大剌剌来了,不知道避避嫌?”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都快想死你了,”钰轩轻轻扯她的耳朵,咬牙道:“你自己说说都多少天没见我了?”
    晚晴扬眉看了他一眼,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么想我做什么?怎得不趁机再养几个侍妾?”
    钰轩闻言,若遭雷击般,脸瞬间落了下来,灰败如朽木般,手也软绵绵垂下来,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一屁股坐在妆台前的矮几上,胸脯起伏,鼻息粗重。
    晚晴见他这般,知道是生气了,便笑着半蹲在他脚下,哄他道:“好啦好啦,怎得和女子般小性儿?算我说错了!”
    说着,便扯着他的手摇了摇,带着三分戏谑地说:
    “不生气啦,不是说生气伤身吗?我们三公子的身子也很弱呢,要再如去年那般把身子糟践坏了,奴还得口干舌燥连夜奔去做说客……”
    钰轩听她话外有音,夹枪带棒的,而且又提起前事来,登时没了脾气,虽有万般委屈,也不敢再提了,只使气将她一把抱到自己膝上来,恨恨道:
    “晴儿,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你怎得还是不信我?难道当日我发的那些毒誓都是白发的吗?你这般说,难道是在咒我?”
    晚晴见他红着眼圈,身子微颤,也自悔失言,娇声道:“好啦,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信口胡说……”
    钰轩将她拥入怀里,良久方道:
    “晴儿,我这心也日夜悬着,担心你被皇上逼迫,担心你身子撑不住,说到底还是咱们夫妇分居两地,这才生出这许多猜疑来,若是早日团聚该有多好?”
    晚晴听他这么说,那泪忍不住涌出来,揽住他的脖颈,她泣道:
    “轩郎,我也日夜盼着这一天,宫里日日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以前我能忍,现在可一日也忍不了啦!”
    钰轩见她眸色如水,声音瑟缩,不由怜爱之心大生,将她紧紧揽在胸前,安慰她说:
    “好晴儿,你再忍忍,现下朝廷已经在募兵入川,到时我先想法出去,回头便来接你。”
    说着,用手轻抚她的莹莹如花似玉般的脸蛋儿,附在她耳上道:“到时你要给多我生几个乖宝宝呀……”
    “你还说的这般远呢,我怀疑我府上未必干净。那日鹊喜暗中提醒了我一句。”
    晚晴一听宝宝二字,心头一凛,忙推开他,神情严肃地说。
    “鹊喜说你府上不干净?”钰轩也大吃一惊:“那会是谁?”
    “府中就那几个人,一个门房老高,不是你裴家人么?说什么故乡遭灾倒在我轿子前假装昏倒要求收留的。”
    钰轩看晚晴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你个鬼精灵……”
    说着,凑上前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口道:“连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正经一点!”晚晴没好气地将他的脸往外推道:
    “还有一个厨子,二个护院,也是你裴家的人吧,统统都说什么家里有难不要工钱非要卖身为奴,你们编个听得过的理由也好吧……”
    “这理由不挺好吗?骗我的傻晴儿就足够了呀!”钰轩捉住她的手笑道:
    “记得啊,下次不能说你们裴家了,得说咱们裴家……
    好啦,裴家送过去的人你就不要再说了,他们都是我经过千挑万选的,这些人在我手里有大把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必是合族人为他们陪葬。你就说除了他们还有谁可疑?”
    晚晴听他这般说地轻巧,不由脊背一寒,嗔道:“不许你再无故造业啊。”
    “不造不造,快说正事。”
    “除了你裴家的人,那就只有善姐一家三口,他们两口子加那个女孩子爱姐。”当日晚晴开府邸,钰轩特意将这一家三口从庄子上送到她府上的。
    “我想也是他们一家子。看来咱们又做了一回东郭先生了!”
    钰轩听了晚晴的话,眼中射出冷光,略一沉吟,道:“不怕,晴儿,你过两天休沐,咱们就……”
    说着,附耳到晚晴耳边,说了一番话。
    二人叽叽咕咕,耳鬓厮磨好久,一时便听外面有侍者传道:“皇上听说国丈来了,已经移驾坤宁宫来了。”
    二人吓了一大跳,当即变了脸色。
    晚晴站起身,钰轩忙忙替她理了理头发,又拉拉袍衫,反复打量了她几遍,怕有破绽。
    晚晴见他都这时候了还婆婆妈妈,连忙将他先推出去入席。见他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去了,她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就着裴后的脂粉,她重新补了补妆,往嘴上匀了点口脂,便也出去,依然在裴后身边侍坐。
    不一时,皇上果然到了,他的身后赫然跟着容颜焕发贵气凌人的柳莺儿。
    “朕听说国丈来了,特地带了贵妃来凑凑热闹,皇后,你欢迎不欢迎?”
    裴后心中冷笑,嘴上自然说是欢迎,忙让人重设案几,给皇上和柳贵妃加座。
    柳贵妃一袭金银粉绘花明黄孔雀罗加身,身姿窈窕,艶色倾城。
    到了皇后面前,她依然轻挽着皇上的手,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已起身迎接的皇后,既不行礼,亦不问候。
    对如此失礼之事,皇上并不苛责。
    对自己宠爱的人,皇上向来大度的很。
    当年养在笼子的金丝雀,有朝一日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纵使是旧时的主人也不得不折腰行礼。
    头发花白、腰身微微佝偻的裴时先跪了下去,着玄色展翅幞头、朱红圆领袍服的裴钰轩也跟随其后,坦然而跪,腰间悬挂的银鱼袋与梅花玉佩偶一相遇,发出轻微的铮铮脆响。
    柳莺儿预想的裴氏父子脸上的不甘、挣扎或是谄媚、示好,统统都未见,所见着,唯有平静。
    ——似乎他们天生就该跪拜她,她是与生俱来的高贵的主人。
    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她抛下了自尊,背弃了道义,贱卖了良心,千辛万苦才等到裴氏父子给自己下拜的这一天。
    可是,这一天真来了,她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她盯着钰轩依然年轻而清俊的面容,试图在那双沉寂的如一潭死水的眸中看到哪怕一丁点的悔意或是爱怜,但是,什么都没有,那里空空如也——
    仿若她是陌生人,他们未曾有过鱼水之欢,铭心之爱。
    他轻松将她的记忆全部抹去了。无论她是贵妃,还是歌妓。
    他下拜的,只是这贵妃的权位,而不是轻罗之下裹着的那颗也曾热烈天真与他炽热相爱的女人。
    这人的心,真是凉薄。
    不,他们整个裴家,从上到下,从那淡漠寡然如一截枯木般的裴皇后开始算,到老奸巨猾的裴时,道貌岸然的裴钰轩,统统都没有心,统统都该死。
    她不信他们没有跪倒在她脚下摇尾乞怜的一天。
    现在她手里就握着足以置他们于死地的证据,如果不是自己还不够狠心,他们立刻便要遭受灭顶之灾。
    皇上如同看戏般在旁立着,并不说话。
    裴氏父子跪在清冷的青砖地面上,俱不敢起身。
    还是晚晴轻咳一声,从后走上前来,微微躬身向皇上和柳贵妃行礼道:“臣妾给皇上和贵妃娘娘请安。”
    “身子好了,又出来应酬?”皇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问道:“药按时吃了吗?”
    说着,不待她回答,便松开柳贵妃的手,径直握住她的,往席间走去,边走边道:
    “今日罚你给朕筛酒,听见了没有?再事事瞒着朕,朕可不饶你。”
    晚晴听这话似乎另有深意,却又不敢追究,只觉心下微沉,乖顺地跪坐在皇上的旁边,认真筛起酒来。席间熙攘的喧哗,她恍若未闻。
    柳莺儿鼻中发出轻哼。她仇视的目标转移了,裴家固然可恨,可眼前这女人更令人憎恶。
    她曾对这女人剖心析肝,换回的却是恩将仇报。
    裴家父子的反目,尤其是钰轩的反目,当初的始作俑者,不是这人么?
    这女人仗着一副清纯的面容夺了她的裴钰轩不说,现在又要跟她夺皇上。
    若再纵着她看她骑在自己头上,她柳字就倒着写!
    “行了,都起来入席吧!国丈,你裴家为朕献上了三个好女人,朕都很喜欢,这一杯,先敬你!”
    皇上似乎在什么地方喝过酒了,有些微醺的模样。
    钰轩的脸色微变,宽大袍袖下微蜷的手,忽而死死攥住。
    “这都是微臣的本分。皇上龙体康健,后宫穆穆,是国家之福,社稷……咳咳……之福……”
    裴时不动声色回答。只是话说到后来,有些喘息。
    “国丈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国家还需要你效力呢。伐蜀成功后,朕想提拔你做正相,让冯相致仕,不知你意下如何?”
    “微臣老了,纵有报国之心,亦无报国之力了。微臣以为,还是应该多提拔青年才俊,皇上若需要,微臣可以举荐几个才华卓著又有经验的年轻人。”
    吏部铨选天下官员,裴时盘踞吏部尚书位已久,笼络的人才不少。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要连根拔起,必然动摇朝廷根基。
    眼下大战在即,不可妄动。
    皇上强压下心中所思,一片和蔼道:“好,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国丈明日即可将名单呈上。”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一把攥住晚晴递酒杯的纤纤玉手,在她手中喝了那杯微苦的酒。
    晚晴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瞄了一眼钰轩,只见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握着酒杯的手似乎微微颤动。
    “国舅爷似乎脸色不大好看,是着凉了吗?”柳贵妃忽然向钰轩发问。
    皇上的视线成功转移到了钰轩身上,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下一瞬,却又笑对晚晴道:
    “去,替朕给国舅爷敬一杯酒,让他暖暖身子。”
    晚晴静一静心,腰肢一拧走到钰轩面前,从壶中倒酒捧给他,微微启唇,悄声道:“别上当。”
    钰轩瞬间冷静下来,此时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他略带自嘲地向皇上和柳贵妃道:“微臣这几日吃坏了东西,不能喝凉酒,刚才皇上赐了盏热酒,微臣喝了甚是熨帖。多谢皇上!”
    皇上闻言,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对晚晴说:“瞧,这是你的功劳啊!”
    晚晴身子轻颤,没敢回答。
    皇上忽见她头上金簪晃眼,探身上前一把拔下来,擎在手里端详了了半日,方森森问道:
    “怎得大节下皇后赏了自己心爱的金簪给你了?这可是朕赐给皇后的见面礼呢。”
    晚晴一听,忙离席匍匐在地,对帝后禀报:“臣妾实在不知道此簪贵重,皇后娘娘只说是新赐的春节礼,臣妾卑微,还望皇后娘娘收回。”
    裴后也只得起身谢罪:“皇上,梁国夫人于臣妾无异于姐妹情分,非重礼不能谢她攘助之功,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探究地看着晚晴,那眼神又不自主地射向了裴时父子。父子二人倒还镇静,只是站起侍立,脸上俱带着例行的些微的惶恐,看起来绝无异状。
    大殿里的空气一下凝固。只听得殿外小鸟唧唧,殿内陪侍的侍女太监们无不悚立。
    皇上看着这一家子,忽然哈哈一笑道:
    “好,好的很,你们姐妹情深,就送了又怎样?说起来朕也该赏赐你们,来人,去取了我给裴家准备的礼品来。”
    早有太监出去宣旨,不一时,便将礼物呈上,也无非就是些金银珠翠。
    裴氏一族俱起身谢恩。
    席间气氛转暖,柳贵妃看着裴氏一族喜气洋洋,心里不舒坦,眼睛骨碌碌一转,娇滴滴对皇上道:
    “皇上,国舅爷年纪也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儿子,不如您多赐他几房妻妾。对了,干爹家有个小女儿,最是伶俐聪明不过,我看给国舅爷做侧室很合适呢!……”
    晚晴的手滞住了。酒已溢出杯盏,她却浑然未觉,那酒水淅淅沥沥直流到她襦裙之上,洇湿了一大片,她这才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迎面对上了皇上射来的阴冷的目光。
    “臣妾该死!”她忙放下酒壶,伏地叩拜。
    皇上没有搭理她,视线转向了裴钰轩:“贵妃所说的,裴爱卿愿意吗?”
    “微臣不愿。”钰轩跨步从席间而出,沉着应对皇上:“匈奴未灭,无以为家。微臣愿以身报国,个人的事情暂不考虑。”
    “哟,多纳几房妻妾就不能报国了?国舅爷还真是说笑。莫不是你已有了心上人,一直在等她?”
    柳贵妃宛转蛾眉,巧笑嫣然,目光却落在了半幅襦裙湿漉漉的略显狼狈的晚晴身上。
    “贵妃何须无端揣测哥哥?你自幼在我裴家长大,何曾见过哥哥有什么红颜知己?”
    裴皇后云淡风轻,看向一脸挑衅的柳贵妃。
    柳贵妃恨极,半寸长的大红指甲深深掐入手掌中。这闷葫芦一般的女人竟敢威胁自己?
    可再说下去,万一他裴家翻了脸,说自己也与裴钰轩有过一段情,就得不偿失了。想及此,她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好啦,为国尽忠是好事,国舅去席间安坐吧,等伐蜀成功后,朕自会赏你几个好女子广延子嗣。”
    皇上宽宏大度,并不计较。只是这话说完,他忽觉心口有些气闷,又见晚晴正垂眸筛酒,腕子上的金环偶尔发出叮当之响,不由竖眉训斥道:
    “什么时候学那些市井妇人的习气,弄一身明晃晃的金子让朕心烦,明儿全给朕换下来!
    朕赐你的首饰衣裳呢?大过年的也不见你穿戴,是不是朕赏的东西不合你梁国夫人的心意!”
    这话说重了。
    一殿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担忧的,恐惧的,看热闹的,暗生欢喜的。
    晚晴纹丝未动,只是垂首,羽睫轻闪,口中轻辩道:“臣妾并不知道圣上突然驾临,所以未敢轻易穿戴御赐之物。”
    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良久,见她始终沉静如水,便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从金盘中拈一个樱桃放入口中:
    “先筛酒吧,朕今日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裴家的人好歹算是松了口气。
    柳贵妃将手边一盏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脸上尽是不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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