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茂仙君直到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单方面的禁言了, 她还在兀自对着秦凌说话。
    她自觉眼下的危机加上前尘旧事，足够扰乱秦凌的心神。
    果然, 没多久, 她就察觉到秦凌的速度减慢了。
    此刻, 秦凌和楚醉已经到达了天雷阵法核心区的上空。
    两人一同控制着领域开始向下沉去。
    华茂仙君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而她又一向惜命，因而一般一旦发现苗头不好，她就会尽力远离，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能活到如今。
    此刻她的灵气已经得到了一定的补足，再加上这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她最终将一只手按上了领域的壁垒。
    她的那只手快速干瘪了下去, 但于此同时，被她的手所碰触的地方，快速的泛起了微光, 而后那片壁垒就那样消失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 秦凌方才察觉到, 华茂仙君已经化身为一团黑雾，从领域壁垒的豁口就这样窜了出来。
    但下一刻，华茂仙君就愣在了当场。
    楚醉透过领域笑着和她打招呼, “怎么样,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华茂仙君还未来得及发作, 楚醉已经带着领域一同落地。
    因着他们在此处布置了众多的阵法, 这里所布置的一切，连带着藏身在这里的上百人全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很难让人察觉。
    无论是从外往里看，还是从里往外看，都会发现这里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只是一片荒地而已。
    在楚醉落地的一瞬间，地面上便有无数滕蔓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它们和周围的草丛混在一起，不显山不露水，却在第一时间就结成了一张网。
    为了隐藏天雷阵法，避免引来雷劫让华茂仙君提前注意到这边，所有人此前都只是盘膝静坐而已，直至此刻，他们纷纷开始吞服灵植丹药，以期在最短的时间突破，引来雷劫。
    惊天更是将此前未消化完全的妖丹拿了出来，直接将其吞入了体内。
    华茂仙君虽然没想到楚醉会跟她玩这一手，但此刻她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感，让她没了继续和楚醉耗下去的耐心，她再次将手放到了楚醉领域的壁垒上。
    但就在她手放上去的第一时间，楚醉直接将领域给扩大了一圈，让领域壁垒离她的手足有数米远。
    华茂仙君骤然看向楚醉。
    楚醉开启了领域内的声音禁制，笑着问道：“诶？不是要破除领域的么？怎么停下来了？还是说，你只有用手接触到领域的壁垒，才能够将它给破除？”
    华茂仙君听楚醉这么说就感觉到不妙，果不其然，她一动，下一刻那领域的位置就跟着动，整个领域就像是活起来了似的，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还时不时移动一下位置。
    但无论怎么变化，华茂仙君始终给牢牢的关在领域之内，没办法接触到领域的壁垒。
    楚醉这几乎是耍着人玩，一连几次下来，华茂仙君停下身，目光冰冷的看向楚醉。
    楚醉可不怕惹怒华茂仙君，只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们想要怎么样？你们就算联手，也不可能杀得了我。就算困，又能困得了我几时？”华茂仙君问道。
    楚醉其实不太喜欢和华茂仙君聊天，毕竟她总喜欢动不动就给人洗脑。
    但此刻是例外。
    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了，她方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尽力拖延时间。
    只要等到第一道天雷降下，天雷阵法被彻底启动，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此刻华茂仙君想要聊聊，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聊天可是最为耗费时间之事了。
    楚醉笑道：“能多争取些时间总是好的不是么？只要两界合并，这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华茂仙君听言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单凭这么一个领域，就能困得了我几日？”
    楚醉笑，“总得试试不是么？”
    “就算是真的能够将我困住又如何，即使没有我做指挥，修真界众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放任魔界并入修真界中的，你们若以为将我控制住，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也未免太过天真。”
    楚醉无奈道：“没办法，擒贼先擒王么，群龙无首的修真界，总比你带领下的修真界要好对付不是？”
    楚醉这话可以算得上是恭维了，但这话听在华茂仙君的耳朵里，却着实不怎么动听。
    华茂仙君在这之后没再和楚醉对话，而是看向了秦凌的方向，她对着秦凌问道：“你真的以为你能护得下这些魔界之人？真的以为两界合并之后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么？我告诉你，不会的。”
    “昔日的仇恨不会被轻易抹平，而修真界的人也不可能接受这些异端的存在，两界合并之后，只会使得战事频发，民不聊生……”
    楚醉深深知道华茂仙君这洗脑王的特性。
    她说得或许有一定的道理，但是眼下魔界界壁多处破损，已然坚持不了太久，将两界合并是为了求得生存之地，其他都是先解决了基础的生存问题之后再去考虑的事情。
    再说了，谁又能知道两界合并后只会带来坏的结果，而不会有正面的影响呢？
    在这关键时间点上，观念可不能发生动摇。
    楚醉透过神识连接对着秦凌道：“这边交给我，你先退出天雷阵法布阵区域吧。”
    秦凌站着没动。
    楚醉知道秦凌是不放心放她和华茂仙君在此处独处，她继续说道：“你可以和众人一同在核心阵法外守候，若是我实在应付不来，你再动手。”
    秦凌透过神识连接道：“她的话影响不到我，你不必担心，我若是从这里离开，会引起她的警觉，不若待到天雷阵法启动时，我们一同从此处离开。”
    两人透过神识连接说话的功夫，华茂仙君看着秦凌问道：“……你当真能承受这一切的后果么？”
    楚醉刚有一段话没留心听，但想也知道定然又是威胁恐吓秦凌的内容，她刚准备开口替秦凌反驳，就听秦凌问道：“这些就不劳师父替我费心了。”
    秦凌‘师父’这两个字一出来，华茂仙君和楚醉同时一愣。
    秦凌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师父修的不是无情道，缘何能够做到这般的待人冷漠，视人命为草芥，便是连亲手抚育长大的徒弟都能下得去手？在师父的心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么？”
    华茂仙君没想过在知道父母死在她手上之后，秦凌还能够平静的叫得出这一声师父。
    在这一瞬间，华茂仙君看着面前神情清冷，身姿挺拔，静立在不远处的秦凌，心中竟难得升起了些许波澜。
    在那十余年的相处中，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
    而一千多年来，秦凌也是她所有弟子之中，资质最好的那一个。
    在当初二人决裂之前，秦凌对她也是敬爱有加，言听计从。
    他根骨这样好，修为提升的速度这般快，心性也不错，若他出现的再早些，早在千年前她刚当上玄天宗掌门的那段时间，她大概会很喜欢很疼爱他，会像是对待孩子一般的待他。
    而以他这般重情重义的性子，说不得他们真的能成就一段师徒佳话。
    但她这一千年来为了飞升已经付出了太多，再没有什么能够拦在她的面前，所谓师徒情谊就更不行了。
    秦凌赶在这个关头出现，就合该做她的容器，帮她得道飞升。
    楚醉发现了华茂仙君眼底的炽热，她侧身，隔绝了她的视线。
    华茂仙君收回了目光，悠悠道：“你怎会问出这等的问题？我原本以为从你踏上这条修真之路的时候就该知道了，这条通天大道从头到尾都只能一个人走，其他都是负累。若非如此，又缘何来得斩断尘缘？”
    秦凌听言问道：“师父一心想要飞升上界，那千年来，师父可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真正得道飞升？”
    这自然是没有的，距离最近的被记载的飞升者，出现的时间也已经是两千多年前了。
    “师父可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华茂仙君冷声道：“那是因为修真界灵气匮乏，所有人修炼速度都变慢了，大部分都没能在寿数尽了之前达到大乘之境。”
    秦凌听言继续问道：“修真界中有记载的飞升者，在飞升之后就都没了任何消息，他们就这样永恒的消失了，只在修真界留下了一个个的传说。可既然如此，没有人亲身证实，又如何能够确定他们是真的飞升了？”
    华茂仙君下意识提高了嗓门，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凌静静的看着华茂仙君，问道：“师父就从来没有想过，得道飞升从一开始可能就只是一个谎言，一个骗局么？”
    “修真界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将修为提升到尽头，期待着飞升，期望着能够飞升到一个比修真界好上许多的上界，然而飞升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会面临什么情况，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世人只看到雷劫过后，他们消失了，就说他们飞升了，那缘何得知他们不是最终就那样陨落于世间？还灵气于整个修真界？”
    楚醉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一时间给秦凌说得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点被秦凌描述的这个版本的飞升给吓到了。
    楚醉看向华茂仙君，发现华茂仙君此刻的反应更大，她整个人怔在当场，面色白得像纸。
    第186章
    千年来, 一直支撑着华茂仙君不停往前走的，就是得道飞升的这种信念。
    而现在，这信念背后所隐藏的茫然、空洞、未知, 就这样的给放到了台面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隔空扇了她一巴掌, 告诉她, 她所追求的得道飞升, 可能只是虚妄。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她却为了一个虚妄的传说，付出了一切。
    这让她如何能够承受。
    她厉声喊道：“你胡说些什么？！跨越大乘，得道飞升，乃是千年来颠簸不破的真理！这怎么可能是谎言？！上界究竟是如何模样，我看过了自然便会知晓！”
    华茂仙君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向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她那一瞬间的速度太快, 楚醉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经重重的击在了领域壁垒上。
    她的手碰触到领域壁垒的一瞬间，整个领域都跟着溃散。
    下一刻, 她便直奔秦凌而去。
    刹那间, 两人便缠斗到了一起, 一时间兵刃相撞，火花四溅。
    楚醉一惊，双手猛地一挥, 此前隐藏在暗处的无数滕蔓, 此刻就像是触手一般, 猛地卷向华茂仙君。
    华茂仙君反应速度极快, 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腾跃而起, 滕蔓没能缠住她。
    然而下一瞬，无数的滕蔓漫天攻击而来，一瞬间场面犹如狂蛇乱舞。
    与此同时，碧灵剑直奔华茂仙君而去。
    楚醉也快速的向着华茂仙君逼近，她再次取出了飞蝗连弩，瞬间无数箭矢对着华茂仙君射去。
    华茂仙君纵身一跃，跳到秦凌身侧，同时躲过了飞蝗连弩和碧灵剑的攻击，但此刻秦凌的攻击也已经到了。
    华茂仙君侧身，将要害之处躲过，上臂处却被嗜血剑给划了一道口子。
    秦凌一击失手后再次攻来，同时在华茂仙君身后，楚醉收回飞蝗连弩，改握住碧灵剑，同步攻了过来。
    华茂仙君在楚醉和秦凌的联手攻击之下，身体渐感无力，她再没能躲过脚下滕蔓，刹那间，她的腿便被滕蔓给缠了个结实。
    楚醉见此一喜。
    华茂仙君冷声道：“你以为凭借这些树藤便能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