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有不对了啊,阿四挠头:“既然阿娘都已经这样做了,那为什么长姊不大大方方地说出这事呢?”
有皇帝阿娘在前面,天塌了也能补回去,没必要挂一个羊头在后院里啊。
“因为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圣上当年也从未说过自己不生养的,总有些人会因此揣测,进而首鼠两端。要是一些人到其他几位娘子耳边说得多了,哪天真不小心说动了谁的心思怎么办呢?”柳娘伸手摩挲阿四手挠的头皮处,帮着阿四松开发上小鬟,“对于真正珍惜的、平等相交的人不该企图用各种方式试探忠心,而是要尽可能地以诚相待。”
就连当年是游侠的刘邦也敢指着秦始皇的车驾发愿,更何况距离九五之尊仅仅一步之遥的天潢贵胄。
皇帝这些年从无一日玩乐,最轻松的一日就是生阿四那天,平日夙兴夜寐,耗费心血无数才成就如今的局面。要是孩子这一代就相互内讧起来,这日子是长久不了的。太子瞒着远一步的妾臣,却对母亲姊妹坦言,将事情说清道明,妹妹们自然也会体谅她、敬爱她。
阿四一向是瞒不住心思的脾气,她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不感兴趣,唯一苦恼是:“我以后是不是也得生小孩呢?三姊说怕人得很,玉照阿姊生长寿鬼哭狼嚎的。我可怕疼了。”
肩上突然多了一点责任,她们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啊。
不过,她这具意外来的身体,似乎是不附带这种创造生命的能力啊。
柳娘就说:“胞宫在四娘腹中,这事归根结底看四娘自己的意愿。至于女儿,只要权力在手,愿意做姬家女儿的人铺天盖地都是,总有人是乐意生子的,只要又人生,四娘又不在乎所谓的血脉传承,谁不一样?”
更何况,姬姓族人再稀少,也有数千人,其中就算适龄的只有十分之一,那也不是小数目。
从众多孩子中精心挑选、再培养,实际上要比祈求上天祖坟冒青烟出一个有资质的概率大得多。
这回,阿四机灵了:“宗庙每隔一段时间就收养族中女孩的原因是不是就在于此?”
巫女装神弄鬼,但学《商君书》之类的治国之道的,古往今来也只有姬姓的宗庙一家吧。
柳娘拿过木梳打理阿四青黑色的头发,闻言笑道:“祈娘子是早就被齐王看中的,算半个弟子,准备日后留着传家的,若非是晋王无后,齐王大概是舍不得的。”
阿四了然,毕竟姬宴平和楚王一样,迟早是有王爵在身的。
而且姬宴平和齐王除了外貌,性格上南辕北辙,爱好也截然不同,齐王满王府的书画典藏留给姬宴平注定落灰,不如找个同好的徒弟传承。
“四娘的头发养的真好,和圣上一模一样,今后也是不会生白发的。”柳娘目露怀念,“我早年在赵国夫人身边,见过她年近期颐,青丝如故。”
赵国夫人是先太后的母亲,阿四是知道的。
她伸手摸摸自己这头祖传的好头发,疑惑道:“明明是黑色,为什么叫青丝?”
柳娘放下梳子,站起身牵着阿四往屋外去,此时正值盛日当头。柳娘轻握一把阿四的头发挪到她的面前,烈日照下来,黑发翻出青金色的光芒。
“这可是最好的头发,都说有这样头发的人命硬,注定是要长寿无极的。”
第57章
阿四跟着摸摸自己的头发, 仔细地观察后发现发丝在太阳底下真的会有一圈青色的光芒。于是,她叫来周围的宫人们蹲下,逐个观察, 发现不少人的头发都是这样的。
她说:“怪不得是叫青丝, 不过这么多人都一样,头发和命数应该是没关系的。”
“头发养得好的人, 都能晒出青色, 而我们四娘是不同的。”柳娘挥手让宫人们各归其位, “四娘和赵国夫人一样, 总有几根头发会是金色的。”
阿四指着其中一个宫人离去的方向说:“她的头发偏黄色。”
柳娘再解释:“那是个少时吃过苦的宫人,因为少吃少穿导致头发枯黄, 而是四娘是生来有的, 这是不一样的。”
“那好吧, ”阿四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我现在想去沐浴了,头皮痒痒的。”
坐在专门留有固定座椅的浴桶里, 阿四安逸地任由按摩师摩挲头皮。是柳娘为了阿四向太医署按摩科要来的人,手法专业,阿四舒服得打小呼噜。
在此期间, 柳娘在和边上的人说一些阿四不大听得懂的话,大意是……要进行性别教育?
阿四缓慢地打哈欠, 眨眨眼睛渗出来的眼泪,思考起今天要午休要睡多久,要不直接睡到吃晚膳吧,这样就不用继续被柳娘盯着练字了。
柳娘总说, 阿四读书背书差一些、懒一些都是不打紧的,最要紧的事心里要明理, 手上字要过得去,至少明面上不叫人挑出毛病来。阿四自个儿也想:诗词歌赋之类的,反正是养着翰林学士,要是阿四自己都会了,就用不着翰林学士们捉刀她们岂不是要失职?
她可是为了可爱又能干的翰林学士们考虑呀,太子和楚王都是有天赋又努力的,只有阿四能让翰林学士们有用武之地了。姬宴平也用不着,她会凭拳头让所有人闭嘴。
虽然姬宴平不是最能打的,但是她是唯一打了不用挨罚的——关在有数百间屋子的长安殿里要啥有啥对她来说不算惩罚。
胡乱想了一通,阿四越来越困倦,眼皮不断下垂。宫人们发现后,迅速替她洗好擦拭,低声哄劝小公主晚一些睡,然后轻手轻脚地擦头发,力求让孩子的头发在睡着前干燥。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四在梦里和弘文馆的谢学士在屋顶追逐打闹了好久,她非要在宗庙上面蹦跶,谢学士气得一把老骨头爬上来阻止,你来我往间还踩掉了瓦片,砸中不知道哪一代的祖宗……哦莫,宗庙的瓦片太脆了。
话说回来,谢学士真是老当益壮啊。
阿四精神百倍地从床榻间爬起来,不用别人帮,自己穿好鞋找柳娘分享今天梦里的见闻。
聊梦中故事就得抓紧时间,再过一刻钟她就半点都不记得了。
外间,柳娘正招待太医署的医师,阿四“哒哒哒”踩着声进去,高高兴兴地和柳娘说了梦里张牙舞爪的谢学士和英明神武的自己。
医师自觉停下话头,柳娘含笑听完,帮阿四整理了散乱的头发,同时回答:“说不定谢大学士是自己也想踩一踩,才跟着四娘爬上去的。她可不是尊崇先祖的人,年轻时候离经叛道得很。”
阿四灵敏地嗅出八卦的味道,立刻扒拉柳娘的袖子,要求展开讲讲。
柳娘就说了一件旧事:“当年谢家的家主、也是谢有容的父亲,本是支持越王的,谢大学士认为此举不明智,主动与其兄谢家主割席,带着一批谢家人另起一堂。谢家主扬言要将谢大学士从族谱中划去,谢大学士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一卷纸将她母亲谢老夫人的名和她自己的、女儿的名一起写上去,当场讥笑谢家主:手中的一卷纸千百年后也是族谱,难道写在厚实一些的书卷上就能得道飞升不成?”
说完,柳娘点点桌面,笑道:“要是放在那时候,谢大学士也是敢爬上谢家的祠堂跳舞的。说起来,谢家主早就魂归天外了,现在看来应该也是没能成仙。反倒是家主落到谢大学士的肩上。”
阿四乐了:“那谢学士为什么现在看着和老古板一样,天天撵着三姊跑呢?”
柳娘笑声更大:“那是因为她现在成了被少年人反对的老人啦。”
怪不得谢学士抓姬宴平一抓一个准,原来是她早些年就已经经历过,最明白叛逆少年的想法了。
一老一少贴在一处笑够了,柳娘为阿四介绍医师:“这是秦医师,今儿是来给阿四讲解女男之别的。”
阿四顿时伸长脖子去看秦医师手中的木匣子,里面放的是什么有趣东西?
秦医师向阿四微笑,还把木匣子向阿四的方向推,任由阿四无处安放的小手按住木匣。阿四轻易地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两个木偶人,不像阿四的人偶那样有精致的丝绸服饰,这是两个朴实的、写实的、没穿衣服的木偶。
大概是考虑到阿四的年龄,木偶也是按照孩子的样子雕刻的,磨得平滑、上桐油。阿四拿出女偶上下看看,有鼻子有眼,胸部、臀部该有的都有,非常细致。
阿四顺带瞟了一眼男偶的,噢,有小小的一点东西。
柳娘让出阿四身边的位置,由秦医师坐过来。秦医师见阿四不去拿男偶就自己拿着,展示给阿四看。她先从阿四手中的女偶开始,正大光明地给阿四讲解人体器官,着重讲了女和男不同之处:“乳是指胸部两侧隆起有头的地方,妇女以乳汁来哺育婴儿。篡是横骨以下,两股之前的凹陷处,也就是指的女和男的阴器所在之处。”
周围人都是一脸坦然地听着,似乎都没觉得不对,阿四也感到理所当然起来:“噢,我记住了。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是,”秦医师连声夸赞阿四聪慧,手指着女偶小腹处继续说,“婴孩都是女人在腹中孕育,十月而生的。人的诞生,是母亲的精血凝聚,如果婴孩像四娘喜欢的花朵,那么母亲就像土地,而父就像一场雨……”
阿四乖巧点头:“是哦,我是阿娘生的,也生长在阿娘的土地上,父……雨水流走了。”
看来今天很顺利就能结束,秦医师满意道:“四娘学得很快,最后一点就是四娘要记得,人与人之间是要有恰当的距离的,要是有外人胆敢触碰,你该怎么做呢?”
这题阿四懂,立刻抢答:“像三姊一样,叫宫人把他拖下去打。”
秦医师愣住,微妙地轻咳一声,“这样也没错的。”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柳娘让宫人送秦医师两步,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套简单衣服递给阿四,“那四娘帮木偶人穿上衣服吧。”
阿四选出一件黑红搭配的给手中的女偶穿了,她有点嫌弃男偶,总感觉多了一点东西显得很丑陋。于是,她顺应内心,抓起男偶的头和剩下黄绿搭配的衣服丢回木匣子,说:“那个我不喜欢,柳嬷嬷下次送给别的小朋友吧。”
她已经逐步习惯了柳娘对剩余物品的处理方式,并且发自内心地认同。
多勤俭节约的好办法啊。
柳娘顺意收起木匣子,而后和阿四聊到关于女男情爱方面的事:“四娘转眼间也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得请掖庭局的内官来教导了。四娘现在知道自己偏好什么样的人侍候么?嬷嬷可以让掖庭事先准备着。”
阿四以为是要给丹阳阁添人,她认真想了想:“我喜欢长得顺眼的。”
柳娘点点孩子的光亮的脑门,笑道:“罢了,其实也看得出来的,四娘总喜欢奇异些的。虽然麻烦些,但用点心掖庭总该是能准备好的。”
少年人容易因为冲动而造成不好的后果,未免家中孩子们为了美色要死要活,宫里一向是确认孩子到年龄了就给准备无数备选。当然了,事先都是会调教、告诫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过,就柳娘对阿四的观察,阿四似乎更喜欢偏门一些的美人,白的、黄的、绿的。
阿四是看不破大人肮脏的思想的,她抱着新得的精美人偶放到架子上,之前的得到的她都给安排了身份:帝、王、将、相……现在加上御医。
整整齐齐一宫人啦。
她兴致冲冲地在饭后前往长安殿寻找姬宴平分享今天奇特的见闻,长安殿通报的宫人腿脚飞快,硬是在阿四进门前提前向姬宴平禀告了四公主的到来。
然后,阿四实打实撞见了两个秀美的少男垂头丧气地从内殿走出来。
她满脑子包,进门就见姬宴平正和衣坐在床头看书,阿四迷茫:“三姊,你竟然在私下学习?是我还没睡醒吗?”
姬宴平恶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半斤八两的你也来笑话我?真是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
内官在一旁无情拆穿:“此前,三娘是让掖庭送来的两个美人帮着完成课业,没成想四娘突然来了,收拾得着急,反倒是被我碰见了。”
阿四上前几步,拉开书册瞅一眼:“《史记》的陈涉世家篇啊,难道连这个都要背诵吗?”
“是谢大学士布置的文章,要从中选一点破题写文。”姬宴平冷酷地读出文中一句话,“天下苦秦久矣,我苦谢大学士亦然。”
阿四经过五岁的熏陶,她已经能听懂了,甚至还能顺着发出问题:“这句话是说天下人痛恨秦国统治很久了,可既然秦国的做法是错误的,谢学士也不赞同《商君书》中商鞅的做法,秦国也因此而亡,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这么细致地学习这方面的东西?大致了解一下,避开不要再犯,不就好了吗?”
第58章
姬宴平摩挲书脊片刻, 细思后勉力回答妹妹的问题:“因为我们不是天下的百姓,而是治理百姓的人。史记终究是臣下写就的,很多时候妾臣和君主并不站在同一条线上。我们以史为鉴, 可知兴替, 要考量的是如何更好地治理人,秦制严苛不假, 但秦制使得国家强盛而民众衰微, 尽可能地减弱了妾臣手中握有的东西, 而丰富了君和国所拥有的东西。这是另一种长久地稳定和强大, 《商君书》讲究的是这样弱民强国的霸道。”
阿四怔愣,下意识环视周围的宫人和内官, 但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假做不闻。
她烫手似的收回搭在史记上的手, “可是……后来的汉朝施行的不是仁政吗?”
姬宴平眉宇撩起, 带着轻微的讥笑:“既然是人、只要是人,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汉朝的仁政只是在秦制的重锤外面套了一层棉麻,虽不如秦法严苛, 实际上还是同一种东西。这就是汉朝皇帝的以史为鉴呀,他知道秦朝那么做容易出事,委婉手段之后, 汉朝果然比秦朝长寿几百年不是?”
顺带举了一个简单明了的例子:“我处罚崔氏子时,只令力士责打, 并不杀他,于是他死于重伤。其实他终究是死于我的命令不是吗?当然了,要是我愿意松松手,或许他还能瘫着回去。这一点‘或许’就是汉比秦的仁德。”
“原来如此。”阿四恍然大悟。
她又一次意识到, 自己已经不站在原先的位置了,现在的她天然是少数、且强势的那一方。人站在山脚想的是如何省力爬上山, 登上山巅就要考虑如何安全走下去。她的认知,已经落后于事态的变化了啊。
姬宴平伸出胳膊压在阿四的小脑瓜上揉搓:“哎呀,阿四这副表情真令我喜欢,你的三姊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那可不,比起她上辈子十几岁时候的认识,姬宴平堪称超绝。
阿四郑重其事地点头:“三姊懂得真多呀。”
这话姬宴平爱听,看手中的书本也不那么讨厌了,让宫人给她端来矮几和笔墨,随意开始写。
她坦然说:“今儿文章就写这个吧,虽然不大适合,但毕竟是我们阿四问的,想来谢大学士看在我和阿四姊妹情深的份儿上也会让我过的。”
阿四坐在一旁看,她的毛笔字写的还是不堪入目,但这些日子也算是磨出了几分实在的眼光,稍微能够品鉴了。姬宴平下笔飞快,前几行勉强算是真书,后面就开始笔走龙蛇——就算是草书吧,反正是阿四看不懂的字。也不知道谢大学士能不能认清楚。
果然十几年练下来的字就少有丑的,姬宴平这字放在后世也得是个书法会长。
姬宴平换了两三章纸才写完文章,墨迹还没干她就大大咧咧把矮几往外一推,摊平在坐床上大喊:“快把这玩意拿走,送到弘文馆去。顺便打听一下裴娘什么时候回来啊,没了她,谢大学士整日盯着我不放,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住了。”
听着听着,阿四不禁问:“裴娘是裴道的阿姊吧?是不是已经出门游学一年了?还没回来么?”
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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