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像是变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叫刘秀珍的时候，整个人看着是清秀恬淡的，动不动就哭，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娇弱。
    出事之后，再回到大家视线里的时候，她叫改名叫田秀了。
    田秀呢，是朴实无华的，是完全不施粉黛的，还剪短了头发，人也弄得灰扑扑的。
    毕竟她当时还需要听田素丽的话，表现好一点，好调走呢。
    然而，等她发现，扮丑扮朴实并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连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顾卫星，都因此给自己扎刀了，不就是因为她已经不好看了吗？
    这一回，田秀的形象跟以前大相径庭。
    一开始，都没人认出来。
    因为她出门的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不在她身上。
    “听说了吗？二车间的大轴弯了，差点出了事！这后来虽然没事吧，大轴也不能使了！”
    “这怎么成啊，这岂不是要……停工？等锻造好大轴，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天呢！”
    “这不，把洪八给请出山了！”
    田秀难得有这么清静的时候，而不是一出门就被各种辱骂。
    她此时像是换了一个人，眉毛细细的，弯弯的，头发吧虽然没有办法长长那么快，却也是烫得很蓬松，上面用发油抹得油亮。仔仔细细绑着小辫。
    脸上也特意擦了粉，画上红唇。
    这些东西都是在城里置办的，她羞愧而逃之后，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何还需要隐藏自己呢？
    身上穿着的，也是城里最时新的料子，衬衫贴身穿着，腰身收得紧紧的，踩上一双细高跟，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
    田秀都做好了要被人围观的准备了，哪知道，谁都没有在意她。
    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失落。
    洪八？那么厉害吗？
    她对洪八印象并不好，也就是因为是顾卫星的师父，她得罪不起。
    只听说他是了不得的，厂长亲自请来的角色，哪怕带的徒弟，都有八级工。
    如今大家又是焦急又是期盼地围在这。
    田秀也挤了进去。
    大轴抬了出来，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她看见几个认识的，厂办主任黎建设？在那跑上跑去，甚至连厂长也在，可见这一次事情的重要性，看而不是说洪八出山吗？却没有看到人呢。
    田秀有些纳闷，但是她也不敢问。
    只能静静听着周围的人说话。
    “我跟你说，那是洪师傅的绝活儿呢，整个青云厂，就找不到第二个人！直接人工直大轴！那可不是敲一下就可以的，眼力、手力，少一样都通不过检测！谁能做得到啊？！”
    “这可是几十年的功力！要不然你以为他为啥什么都不用干，你瞧着领多少工资？听说他工资比厂长都要高！”
    田秀记下了，比厂长工资都要高，她可从来没见过洪八上班！
    不是四处溜达，就是吃吃吃！
    门口李秋芳那个摊位，他以前只要一想起来，差不多都是包圆儿的。
    大夏天的时候，还穿着一件背心，腆着肉乎乎的肚子，手里抓着一把蒲扇，就那么扇啊扇啊，可看见他的人，却也都是恭恭敬敬的。
    瞧？胖子，油腻腻的，懒惰，根本不怎么上班，自由自在，听说脾气也不太好。
    可却依旧让人家那么尊敬，田秀有些好奇，更有些羡慕。
    她多想也活成这种，别人看她不爽却不敢惹她的姿态啊。
    在这议论之中，准备工作差不多就已经就绪了。
    各种东西摆开来，许多工人站成一排排的。
    有一种严阵以待的肃穆。
    邵厂长还在那讲话，无外乎就是生产大过一切之类的，不能停工，却又需要直轴。
    “我们有请洪师傅！”
    掌声雷动。
    仿佛洪八才是主角而已，他跟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穿得稍微整齐了一些，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过来。
    哪怕看见所有人都在等待，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意思。
    顾卫星自然也跟在后面。
    还有一个田秀不认识的年轻人，据说是刚调入青云厂的，是洪八带的第一个徒弟。
    洪八脖子上挂着哨子，一脸认真地跟工人们交代起来。
    大家都很是安静。
    这种完全凭借人力就直轴的场面，还是很多人没见过的。
    就连偶尔的说话声，都压低成为了气声。
    “洪师傅真派头，瞧着像是很容易一样。”
    “容易，你去试试？可是要经过仪器检验的，没有他那么多年的经验，完全没有办法，别的厂子遇到这种情况，大轴说不定就废了。”
    “人吃的就是技术这碗饭……”
    讨论声停歇了，因为哨声响了起来。
    “好！大家不要慌张，按照我刚才的布置，一号位，二号位，三号位，各就各位！”
    洪八声音有些破锣一样，却根本没人敢说什么。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大轴。
    “电锤启动，加重！好！”
    “前伸十五米，轻轻砸下！停！”
    洪八突然停下了。
    他慢慢靠近大轴。
    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凑近了，仿佛带着感情一般瞧着眼前的大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也有人在心里嘀咕，怎么的瞧着已经直了呀！
    可也没那么容易吧？
    突然，洪八又动了。
    他退后了三四米，道：“六号位，九号位，两百棒磅重力！垂直二十五毫米，砸！”
    又有一群人动了起来。
    走来走去的洪八，宛如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正在检验手底下的士兵。
    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左二十毫米，轻砸！卫星替换三号位！注意力量。”
    “右旋转十厘米，轻轻砸下，再轻，停！左转三厘米……”
    “好，开始检测！”
    洪八眼里的神采，在这一刻，仿佛又被抽离了一般。
    又变成了原来普普通通的样子。
    田秀死死盯着呢。
    就听得一大片欢呼声！
    “成了！”
    “洪师傅太厉害了！”
    洪八被大家抛了起来。
    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田秀盯着洪八，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