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枝摇头冲他笑笑,两人被框在同一幅画面里, 相处熟稔自然, 好似关系坚固谁也插不进去。
许建业没见过陆放,这会还在迷糊着揣摩面前混乱的情形,陈茂娟先一步反应过来,前不久还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
她心里直犯嘀咕。
昨天来送钱的小伙子说自己只是跑腿办事, 要买下养殖场的实际是个姓陆的年轻老板,明天会亲自上门和他们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明里暗里交代他们耐心等着好好接待,说不定老板一高兴还能答应给他们点分红啥的。
现在人是来了,是姓陆不假, 人也的确年轻。
不过怎么是他呢?
而且看情形,他上门好像不是要谈生意, 反而像是专程为许枝登门拜访。
陈茂娟虽然怀疑是巧合,但也不敢贸然论断,面上只能维持着客气。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放, 继而又转向许枝,强撑笑容:“枝枝啊, 这是咋回事呀?”
“上次见,你不是说你和小陆是同学吗?你刚说和你领证的,就是……他?”
许枝发自内心佩服陈茂娟能把“变脸”这个词展现得如此具象化,又疑惑她为何突然开始阳奉阴违。
上次见面不是才闹的不欢而散吗?
但她脸上没走漏多余的情绪,直直对上陈茂娟的目光:“对,我和我知根知底老同学领证了,比起你给我介绍的,应该很更靠谱合理吧?”
陈茂娟敢怒不敢言,她只能回过头,使劲给许建业使了个眼色。
许建业这才如梦初醒,看向陆放,试探道:“那这么说,你今天是和枝枝一起回来看我们的对吧?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是今天要来找我们谈生意的老板……”
陆放把几人间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
他表情未变,淡声道:“您没有搞错,我今天来,除了陪枝枝拜访她的亲人,也是来找你们谈养殖场的生意。”
停顿片刻,他倏然轻笑一声,笑却不及眼底:“还是说,我这个穷鬼不配和你们谈生意?”
话落,剩余几人皆是一震。
许建业陈茂娟自然是因为刚才那些粗鄙的话被听见而慌神。
许枝则是被他一声“枝枝”唤到耳根发软。
奇怪,明明许多人都这么称呼她,无论是她的至亲,还是露水相逢点到即止的关系。
她早就听习惯,早就适应才对。
怎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让人难为情?
许建业赶忙打圆场:“她伯母就是嘴碎惯了,小陆你别当回事。快快,都别杵在门口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坐下来边吃边说,边吃边说啊!”
他话题转得虽然生硬,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被冲淡一些。
猜测得到印证,陈茂娟像被人劈头浇了盆冷水。
她真是搞不懂了,昨天那人上门二十万现金付的眼都不眨,言语间豪横得不得了,可许枝又说这个姓陆的连套房都没有。
难道是许枝故意说谎框她好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许建业见她愣神,催促道:“赶紧把菜端上来,再喊倩倩出来吃饭。”
陈茂娟愤愤压下心底的猜想,准备饭桌上再见机行事。
“许倩,出来吃饭!”她吆喝一声。
许枝幡然想起不久前陆放和许倩相亲的事。
她安静地将目光移向他,不料被他精准捕捉到。
“你……”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纤薄的敏感。
陆放似有感应,大掌径直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忘了吗?我上次说过,我和你堂妹见过的那次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语速沉缓,说得真切。
被轻而易举地猜中心里所想,许枝颇不自在地低下头。
等许倩出来,看见许枝身边站着的人时,不出预料地露出意外。
先前她在饭桌上有听陈茂娟讲到许枝和陆放是同学、撞见陆放帮许枝搬家提行李的事。
此刻看他们站在一起,有些问题的答案就隐约有了轮廓。
“你们这是?”
许枝抬眸对上她,沉静道:“陆放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前几天领完证了。”
她言简意赅地概括完二人的关系。
许倩撇着嘴点了点头便坐到饭桌边玩手机等开饭,表情有些敷衍,不太关心的模样。
许枝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许倩对陆放没兴趣,至少能在今天这个纷乱的情况里少一样矛盾。
方正的餐桌,许枝在的时候和许建业一家三口同坐都勉强,先下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愈发拥挤。
陆放靠着许枝坐下,两人无法避免手臂挨着手臂。
菜品很多,除了许建业自己下厨做的几道菜,还另外买了好几样鲜卤,能看得出是想铆足劲讨好谁。
不久前才发生过尴尬,几人各怀心思,坐在一起途生相对无言的窒息感。
许建业干巴巴地缓解气氛:“小陆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那烟酒,都不便宜吧?”
陆放没直接回答,只得体道:“毕竟是第一次见枝枝的亲人,我不想懈怠。”
他说得认真,许建业忍不住心虚。
他掩饰般拿出一瓶酒拆开包装:“家里平时没人喝酒,就把小陆你带来的开封了。今天,不醉不归!来!”
许枝见陆放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胳膊碰了碰他问道:“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陆放唇角溢出轻笑:“不是还有你吗?昨天晚上你开得很好。”
他声线低醇,安抚小朋友似得。
但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从其中听出别样的亲密与旖旎。
许倩“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真受不了。”
丢下这句,她捧起碗迅速夹了些菜便回了自己屋。
许枝脸皮发烫,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推杯换盏间,话就开始变多。
许建业见陆放酒意上脸,见缝插针地问:“小陆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想起来买我们这个养殖场?”
厂里赚不赚钱他最清楚,肯花这么一笔钱买个半死不活的养殖场回去,想必应该是有一定财力才对。
可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陆放静了几秒:“我是做餐饮的。”
许枝几不可查地挑起眉梢。
后厨杀鱼,可不是餐饮嘛。
看不出来这人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其实,养殖场不是我要买。”陆放十分淡然地继续,“是枝枝要买。”
许建业陈茂娟同时停下动作。
陈茂娟面色不善地望向许枝:“你怎么突然打起厂子的主意了?”
许枝眼都没抬,一句话说得犀利又尖锐:“反正你们也经营不好,不如交给我,也省得你们一来二回从我这里打主意。”
陈茂娟立即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说没钱,根本就是在撒谎!”
许枝也不着急反驳,本来这桌菜就不对她胃口,索性直接放下筷子。
“我没有撒谎,这笔钱是陆放借给我的。”
这是她事先和陆放对好的说辞。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我有钱故意隐瞒不给你们,又怎么样呢?”
她安静抬头,对上陈茂娟:“我借给你们五万块,已经仁至义尽,我不欠你们什么。”
许枝长相就是柔弱无害的那一挂,性格又素来乖顺,现在这副模样不免让人诧异。
但她的话的确让人无从辩驳,陈茂娟气急败坏道:“厂可以卖给你,但这间房子,你想都别想!”
憋了快一顿饭,可算让陈茂娟逮到机会把房子的事提出来。
许枝冷笑一声,早就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但她也不是无备而来。
她懒得废话,面无表情拿出手机点开一道语音:
“监护人除为维护被监护人利益外,不得处分被监护人的财产。如果你的监护人是有强行侵占你不动产的意图,这种情况诉讼胜诉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严肃又专业。
陈茂娟学历不高,文绉绉的字眼她未必完全理解,但此刻也不明觉厉。
她气势弱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许枝把手机收回,淡淡瞥她一眼:“这间房子是爸妈留给我唯一一样东西,如果你们强行赖着不肯走,我们直接官司场见。”
许建业向来只唱白脸,听见许枝要打官司、是来真的了,也终于坐不住。
他沉痛着表情,叹了口气:“枝枝啊,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们,你怎么能用打官司吓我们呢?好歹我们也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啊!”
对他们道德绑架这一套,许枝也早就烂熟于心。
既然做好决定,就快刀斩乱麻。
她脸上没什么波澜:“我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找地方,时间足够充裕了。”
见许枝是铁了心,许建业把视线投向陆放:
“小陆,你看这……你也帮我们劝劝枝枝啊。”
室内的灯光暖黄,将陆放的五官衬得深邃。
仿佛已然有几分醉意,他斜倪许建业一眼,带着意兴阑珊的沉冷: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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