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她略微挑起唇角,“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司珏瞳孔微微放大,昨夜被一剑捅穿的位置分明已经愈合,但此刻却再一次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随即,狰狞扭曲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暴怒神情。
“你们?!”司珏环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下属,气得抬脚便将距离他最近的一人再次踢飞数丈。
“区区一个合道境中期,你们都拿不下,东幽养着你们这群废物究竟有何用?!”
那名倒霉的东幽精锐“轰”一声砸在树干上,再次“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
他艰难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少、少主……她……”
在一片奇异的死寂中,司珏听见几个虚弱不堪的字顺着风灌入他耳畔。
“她……可是炼虚境啊……”
司珏错愕抬眸。
炼虚境?
怎么可能是炼虚境!
温寒烟分明是个打肿脸充胖子,伪装成炼虚境的合道境啊!
这群废物……
司珏低下头,地上躺着的全是他带来的精锐,他今日是真的想要温寒烟的那块先天道骨,也想要她的命。
所以带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人,修为都在合道境之上,放眼整个东幽,也是翘楚中的翘楚。
可这些人,却在温寒烟一剑之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眼下发生的一切,似乎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怀疑的空间。
司珏猛然高声道:“结阵,结阵!”
随着他开口,仅剩的能够站立的东幽精锐,却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浮出几分怯懦的神情。
司珏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抬脚便又踹向一个人,“你在怕什么?”
“炼虚境又如何?”他甩袖指着祠堂,“你们这群蠢货,真是丢脸丢到老祖宗眼皮子底下了,还不速速结阵?!”
温寒烟淡淡扫一眼东幽精锐,在接触到她视线的时候,虽然面上不显,但温寒烟清楚地看见对方眼底更深刻的退却之意。
她冷笑一声。
这笑声并不大,却极具嘲讽意味,顺着罡风飘飘悠悠传过来,似乎刺痛了司珏内心最后一点紧绷的防线。
“好,那今日我便自己来!”
说罢,司珏等不及旁人出手,翻飞袖摆下双手结印。
虚空之中灵光跃动似水波般荡漾开,树间陡然翻出一道虚影,抬手挽了个剑花,与此同时,檐顶之上也跃下一道虚影,花圃间,池水中……虚影自四面八方攻上去。
不仅攻向守在祠堂前的温寒烟,司珏似是彻底疯了,竟不管不顾,直接攻向东幽祖祠。
那个男人——他一定还在这里!
司珏干瘪的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狠辣的情绪。
若非如此,温寒烟为何执意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你和他倒真是郎情妾意,伉俪情深。”
司珏反手翻腕下压,铺天盖地的虚影轰然朝着温寒烟涌来,“是他,对吧?他随你同出同入那么长时间,早在你我婚约作废之前,你便已经同他亲近了不知道多少次吧?昨日退婚宴上,你却还作出那般委屈隐忍的模样。”
“寒烟,我曾经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温寒烟根本懒得搭理他,同一个疯了的人说话,说再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她沉下心来感受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虚影,狂风猎猎浮动她的裙摆和青丝,她八风不动站在那里,并未立即动作。
这阵法讲究虚实相生,若每一道攻击她都次次还手,早晚要被耗尽修为,拖死在此处。
“吼——”
一道虚影直扑上温寒烟面门,她脸色岿然不动,雪白的裙裾下抬起一腿,“轰”一声将逼近的虚影踢飞数丈之远,撞在假山上瞬间破碎。
与此同时,温寒烟神情略微一僵。
她依稀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热流,自难以言明的某处,顺着她双月退缓缓流淌下来。
此番她身中桃花蛊,同裴烬只是潦草解了燃眉之急,但桃花蛊的烈性同无妄蛊相生,他们几乎折腾了一整夜。
东幽祖祠中就连一张像样的床榻都找不出,更遑论什么能够用来清洗身体的东西。
眼下时间间隔实在太短,裴烬的那些东西还残存在她身体里,小幅度的走动倒是不碍事,但如此剧烈的动作,自然会受到影响。
见她脸色稍变,司珏不知为何,几乎只是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他面容愈发扭曲,怒极反笑。
“温寒烟——”
虚影被逼退,却不知疼痛,瞬息间便再次反扑过来。
如今根本容不得顾及其他,温寒烟在大盛的灵光中冷冽抬眸,不闪不避。
她余光掠过灵光覆盖的树丛,手腕微转,数道剑光凝成绵绵细雨,避开虚影攻势,擦着它们身体而过,朝着四面八方刺去。
凡是阵法,便必有阵眼,若被虚幻的敌人绊住手脚,只会被困死在阵中。
唯有破阵,才是上上之策。
劲风几乎扑上温寒烟面门,下一瞬,凶悍的虚影猛然一颤,轰然破碎。
阵眼全破。
几乎是同时,剧烈的轰鸣声伴随着气浪陡然散开,东幽祖祠在温寒烟这一剑的震荡下,发出岌岌可危的哀鸣之声。
司珏愕然抬起眼,只见金光闪跃的祖祠六角飞檐缓缓倾斜,在弥漫的尘烟之中,轰然倾頽下来!
这可是有东幽老祖灵力庇佑之地,是东幽最为圣洁不可触碰的禁地。
温寒烟竟然一剑就将房顶削了下来?!
温寒烟心头也是一跳。
她方才晋阶炼虚境,对于这种过分澎湃淳厚的灵力,暂时还没有完全的控制力。
温寒烟注视着被削平了房顶,还轰出好几个大窟窿的祖祠,滚滚烟沙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裴烬还在东幽祖祠之中。
就在她心底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温寒烟看也不看司珏,转身抬步便往一片狼藉中闯。
就在这时,混沌烟沙之中,一只冷白骨感的手突然探出来,按在颤颤巍巍、欲坠不坠的门板上,手背经络清晰,修如梅骨。
紧接着,一个玄衣宽袖的人撑着门框走出来,一边偏头轻咳,一边转身没骨头一样,寻了个还算结实的地方,懒洋洋一靠。
温寒烟转过头来,司珏已拢袖掐灭了阵法,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却几乎称得上恨,就连那张玉面君子般的脸都扭曲起来。
但只是一瞬,再细看时,又仿佛是错觉,只是眼瞳更深。
“我早该想到的,果然是你。”司珏瞬时抬起眼,眼底密布着蛛网般的红血丝。
裴烬单手扶着门框,五指收拢,细微的碎裂喀嚓声响之中,他抬起眼,不偏不倚锁定住司珏,缓缓翘起唇角,“我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着急,上赶着来找死。”
分明是笑着的,眼睛里却一片沉沉郁色,彻寒杀意丝丝缕缕蔓延出来。
“我找死?”司珏只一眼,便看出对方身受重伤,简直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于对方这种下场,司珏只觉得畅快,“看样子,你会死在我前面。”他甩袖便是一道劲风拍过去。
他拿温寒烟没办法,难道还杀不了这个强弩之末?
罡风浮动裴烬额间碎发,他前额覆着一层薄薄的冷汗,那双眼睛却极冷。
他不屑扯唇,手指猛一用力,昆吾刀在袖间嗡鸣作响,余光却陡然闪过一抹残影。
一道雪白的身影毫不犹豫拦在他身前。
温寒烟想也没想,电光火石间从裴烬身后飞身而出,拔剑替他挡下一击。
雪色裙摆翩然落下,她攥紧了剑柄,抬起头时,注视着对面的目光冷然:“你想杀他,先得问过我手里的剑。”
自寂烬渊那一日之后,她便说过了要护他。
今日她便履行诺言。
如今温寒烟不知道裴烬身上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但无论如何,他明知答应了她会承受什么,却还是救了她。
这非他本分,更非道心誓所迫,是他真心所为。
况且,她还阴差阳错间得了好处。
虽说不是刻意算计,但再怎么说,也是拜裴烬所赐。
她理应护着他。
温寒烟的发丝在风中向后飞掠,长而顺的发梢不经意间擦过裴烬的脸侧。
凝集在指尖的魔气散去。
“你如今若出手,便是同东幽决裂,与那个蠢货也再无续前缘的可能。”裴烬轻咳了两声,按在门框上的手指却微微用力收紧了。
他俯视着她,一边咳一边笑,“开弓没有回头箭,江河哪能水倒流,你可要想好了,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当真要为我,对付你这个从前的未婚夫?”
司珏神情凝固,眼睛死死锁定着她,似是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下一瞬,清清淡淡的女声散在风中,没有一丝犹豫。
“我何时说过,要同他再续前缘?”
温寒烟没理会司珏只回头看裴烬,顺势又将他往后稍了稍,“在我身后站好。这一次不必你反复提醒——”
她抿抿唇角,眼眸却灿若星辰,“有我在,没有人能动你半根汗毛。”
裴烬指尖一松,通身抑制不住散发出的冷戾一瞬间散了。
他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丝毫没有反抗地顺着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向后退了一步。
“我信你。”
“他究竟是什么人。”司珏缓缓吐出几个字,眸光阴冷注视着亲昵紧贴的两人,忍不住去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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