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位院主,是一位叫海棠的姑娘,海棠姑娘容貌无双,才情一绝,惹的不少贵人慕名拜访,只是……”
提到海棠姑娘,小二变得吞吞吐吐的,似是有什么堵在喉咙一样。
程兮心里急,忙不迭的追问道:“只是什么啊?”
小二粗黑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浅色的瞳仁在明亮下透着紧缩,他在努力回想当年事的细节。
“我记得不太清了,当时楼内频繁出现些遮面的男人……那些人看着不像家丁,像武功很高的练家子的。”
因为安归戏庄不允许男子入内,就连听曲也是在外搭个简易的戏台,规矩堪称严苛。
遮头蒙面的男子们频频出入时,坊间还起了一阵流言蜚语。
什么海棠姑娘搭上贵人,要去当大户人家的主子了,什么培养姑娘们就是为了送去讨好贵人,好让自己野鸡一跃枝头变凤凰……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年前的深秋,差不多就是这几天,楼内姑娘一夕之间……全部没了。”
“官府验尸是中毒而死,听老板说,是戏庄里的小孩胡闹,把砒霜化进水里,姑娘们误食了。”
程兮心里发寒,据小二所说,楼内姑娘不在少数,五十人左右。
一夜之间,全部中毒身亡。
实在匪夷所思。
彧君在一旁静静听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小孩如何能拿得到砒霜这样的致命毒药,精准放在当夜要用来做菜熬汤的水里?
戏庄晚上安排人轮值,以免走水,或者盗贼入内。
故而,她们用晚膳的时间会推后些,若是有人中毒,轮值的人岂会不知。
四五十人皆是中毒而亡,无一人生还,这理由实在牵强。
程兮又问了些,小二继续回答,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不甘:“……至于陈老更夫,他活该,罪有应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他家中儿子吃喝嫖赌,懒惰好色成性,时常去戏庄骚扰一位姑娘。”
说着,小二像是怒气积压已久,终于找到突破口那样愤慨,“一次酗酒之后,他那儿子失手杀了一位姑娘,当时官府到处找散播消息的人,不许大伙在私下议论,违者就去吃板子,大伙都不敢再说了,此事慢慢淡了下去,拖到现在也没着落呢。”
程兮留意了一点奇怪之处,小二说的时间是一年前,陈老更夫儿子杀人后,官府对陈老更夫家尤其包庇。
陈老更夫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如何能搭上官府,让其为自己摆平罪孽。
第59章 海棠收叶尚藏红(7)
【陈老更夫之子】
小二不能在久待,匆匆瞥了两眼新进店的客人,像是顾忌什么,声音低的快要听不清了。
“出事的人嘛,我听到风声说,不止陈老更夫,还有其他人,至于是谁,风声真假,我就不得而知了。”
小二越说心里越难受,姑娘们行善得恶报,世事不公,他的眼角有了几分湿润。
“姑娘们个个心善,我老娘前些年来寻我时,因为听不懂官话被老板奚落排斥,还在门口摔了一跤,我……老娘治病要钱,我不能离开酒楼,是几位姑娘出面,帮我照顾我老娘。”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轻易下跪,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他那时窝囊,为了老娘能有地方住,对着酒楼老板卑躬屈膝,老板唤他跟使唤狗一样,他小心翼翼陪着笑,老娘还是被人扔出去了。
老娘身体不太好,又摔了一跤,他更加不敢离开酒楼,他没有钱,老娘治病都没法子。
是姑娘们菩萨心肠,把他老娘带回戏庄,给老娘治病,哄老娘笑。
小二站起身,快速抹掉眼角的泪水,声音已经哽咽,“我不怕鬼,我为何要怕,冤有头债有主,我虽没用,却不曾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我不怕。姑娘们对我有大恩,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报答,只是如今再也没机会了。”
店小二说的动情,掌柜的不耐烦的大声唤他名字。
他再次确认银子藏好了,端起桌上的残茶,转身时,脸上拥起的笑热情讨好,一如往常,“来了来了——”
程兮望着小二的身影在人群中灵活穿梭,歪头看向彧君,闷闷道:“师傅,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彧君知道,程兮问的是:面对至亲受辱,自己贫苦潦倒该如何自处。
面对恩人被害,明知有蹊跷,却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又当如何。
他终其一生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任何跳出他身份之外的逾矩行为,都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彧君望着程兮迷茫泛空的眼眸,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兮兮,我无法共情他的遭遇。”
说罢,彧君垂下眸,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她眸底的晦涩深色。
对于彧君的回答,程兮心头没由来的一颤。
师傅不会让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问出这句话开始,她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兮兮,没有人能完美的共情除自己之外的人,你的身份注定了你未来人生的大致走向。”
“恶狼永远无法同情兔子的无助,它们站在对立的方向,不属于同一个层次。”而且,它们永远无法成为对方。
永远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
就算狼披上了柔软的兔子皮,学着兔子的习性啃食嫩草,温顺的外表下依旧潜藏着一颗暴虐的心。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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