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四人最先反应过来,纷纷为刘衍抱不平。
王朴说道:“本兵如此处置,简直是对定虏伯及新军将士的侮辱,此番就连定虏伯咽下这口气,兄弟我也绝不罢休,定要向本兵讨个说法!”
杨国柱沉声说道:“本兵太过分了,有功将士不能封赏,寒了大军将士的报国之心,此乃误国之举,本镇也要向本兵进言,为定虏伯讨个说法!”
“算我一个!”
王廷臣大声叫道:“定虏伯平日里对我等多有帮助,又是国朝的大功臣,岂可受此侮辱,待到本兵到来,定要个说法,否则我绝不放本兵离开!”
曹变蛟则是冷声说道:“朝廷如此做派,恐怕不光是本兵的意思,可叹我等浴血奋战,定虏伯更是南征北讨为国平贼,却落得如此下场,天下如此动荡,也不是无从由来!此番,我定与定虏伯站在一处,朝廷要是不给定虏伯应得封赏,我决不罢休!”
眼见四位总兵相继开口,言辞之激烈,让洪承畴、马绍愉、张若麒三人都感到心乱。
陈勋更是跳了出来,虽然只是游击将军,但是凭借弘螺山防守战的胜利,陈勋在众人之间也颇受重视。
此时陈勋直接叫出陈新甲的名讳,大声怒骂了起来,洪承畴看了两位监军一眼,然后说道:“陈将军,你的心情本督理解,但是要慎言。”
陈勋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但是嘴里依然小声嘟囔着。旁边的王越、苗绍、许铭等人也是纷纷冷哼不断。
第四百零四章 不平与争吵(二)
与王朴、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四人直接站在刘衍一边不同,吴三桂、刘肇基、左光先、李辅明并没有旗帜鲜明的表示与刘衍共进退,却也纷纷安慰刘衍。
吴三桂起身正色说道:“此事本兵也许有苦衷,不过定虏伯确实受了委屈,本镇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此番入京,我吴家在京师内外也有不少关系,会为定虏伯活动一番。”
刘肇基和左光先、李辅明没有吴三桂的关系网,不过也都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并表示刘衍如有需要,三人也会伸手出力。
众人纷纷表态,就连马科也说道:“定虏伯有功而无赏,真是咄咄怪事,如今朝廷这是怎么了?”
唐通说道:“眼下朝廷还用得着我等武人,却对定虏伯如此薄情,真是伤人心啊!”
中军大帐内的所有总兵官都在为刘衍说话,不光是因为刘衍的实力与为人,也在于众人懂得兔死狐悲的道理。
刘衍斩首二十多万都是这个下场,那众人在锦州之战中斩首只有三、四万而已,其中还有九千多级是刘衍砍的,另有三千多级是陈勋率领的前营将士砍的,三分之一的战功还都是刘衍所部的,众人实际的战功只有两、三万而已。
如此看来,此番朝廷对各镇的封赏也好不到哪去,众人明面上是纷纷为刘衍抱不平,可是内心中,也是在为自己说话,是说给洪承畴和两位监军听的。
此时洪承畴、马绍愉、张若麒也无法置身事外,毕竟三人与各镇将士是一体的,众将士得不到封赏,三人回朝之后,多半也落不下什么好处。
特别的马绍愉和张若麒,二人原本还想着凭借锦州之战的战功,回朝之后在官场上更进一步,将来也许可以冲击一下六部尚书的位置。
可是眼下看来,这份战功能给个什么封赏,还是个未知数。
于是马绍愉率先说道:“本兵真是糊涂,竟然赶出这样的事情来,让我这个属下也为之汗颜!定虏伯放心,回去之后,我就是拼着前程不要,也要为定虏伯说话。”
张若麒说的含蓄些:“本兵做的不对,我身为属下定会进言,定虏伯不要急躁,此事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洪承畴随即咳嗽了一声,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有功就该封赏,有过就当惩罚,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定虏伯开封之战立下大功,兵部的处置欠妥,这是事实。定虏伯在锦州之战中是本督的部下,本督自当为定虏伯发声,此番入朝,本督便会上奏朝廷,还请定虏伯静待佳音。”
众人见洪承畴如此说,都放下心来。
今日洪承畴能为刘衍讨要封赏,他日朝廷如果对众将吝啬的话,洪承畴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在众人纷纷发言的时候,刘衍便频频抱拳致谢。
说实话,刘衍也没想到自己的遭遇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帐内所有人都在声援自己。
于是刘衍心中便动了个心思:“有声势不用,那要被雷劈的!此番,我要找个机会,来一个推波助澜。”
刘衍估计,既然朝廷不会给自己这个总兵官升官,多半也不会给王朴、吴三桂、杨国柱等人升官,最多的挂印、封爵。
也许这样的封赏可以满足众人自己的心思,可各镇那么多的将官、士兵呢?
一旦各镇兵马受到与新军将士一样的遭遇,吴三桂、杨国柱、马科等各镇总兵官可没办法压制住,他们没有刘衍在军中的威信,各镇兵马多半会直接炸窝!
“本镇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仗义执言,此番各镇将士凯旋回京,相比本兵与圣上一定会重赏各镇大军,本镇也应该会跟着沾光。多说无益,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刘衍故意给众人希望,此时众人脸上也全都是笑呵呵的,洪承畴接过来说道:“好了,明日咱们或是上奏,或是找关系,一定要为定虏伯声援。今日,咱们就不想这些烦心事,不醉不归!”
帐内的气氛再度热烈了起来,刘衍与众人纷纷举起海碗,倒满了烈酒,然后举杯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与马绍愉、张若麒都举起酒杯,然后说道:“为众将士贺,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
与此同时,在乾清宫内,崇祯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就连站在旁边的王承恩也是长吁短叹。
下首,内阁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户部尚书李待问正在激烈的争论着,崇祯帝看着吵闹不休的三人,心中更是烦躁,双眉几乎拧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川字。
陈新甲大声吼道:“如今德胜门外聚集了各镇二十多万将士,朝廷如果不能大力封赏,如何向全军将士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之前封赏刘衍的时候,陈新甲已经碰了一鼻子灰,并且向刘衍称诺,只要等到锦州之战结束,必定一同对其封赏一番,将其赢得的给补上。
这一次要是再拿不出钱粮,给不到官职,估计刘衍与各镇总兵官都要闹将起来,万一二十多万大军来个兵谏,以皇帝的脾气,一定会将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砍了,来平息大军的怒火。
所以此番陈新甲的态度非常强硬,硬逼着李待问拿出钱粮。
可是李待问同样强硬,梗着脖子大声叫道:“朝廷钱粮已经枯竭,为了支援锦州战事的开销,我已经竭尽全力,就差变卖家产以充国库了。现在要我拿出几百万两银子犒军,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李待问字葵儒,号献衷,明万历十年生人,是朝中出了名的“臭石头”。
崇祯元年时,崇祯皇帝任用待问为户部右侍郎,总督漕运。李待问到任后,便大力整顿,定出规章,把过去不能完成的运输任务提前完成。他曾多次上奏,为民请命,如增修堤堰,赈济蝗灾,水灾地区,减免一半辽饷,取消穷县赋税等。
崇祯十一年,李待问升任户部尚书,为了开源节流,不断与朝中各部大臣硬顶,甚至当着崇祯帝的面,曾与内阁大臣破口大骂,以至于朝中大臣听到李待问的名字,便纷纷摇头掩袖,以此示意李待问如同茅厕中的石头,又臭又硬。
此时李待问面对陈新甲的强逼,就是一句话:没钱没粮,有本事杀了我。弄得陈新甲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随后陈新甲又看向周延儒,只见周延儒横眉冷对,此时也没了往日的儒雅和笑容,显然是准备直接与陈新甲“对中线”了。
“阁老!各镇将士的封赏事宜,为何还定不下来,难道还要仿效刘衍故事,给那些总兵官发些银子了事?那可是二十多万精锐,难道阁老不怕逼出兵变吗?”
周延儒说道:“老夫一心为国,逼迫谁了?陈大人必须说清楚,老夫逼谁了?”
“阁老不要混淆视听,我是说封赏的事情,没说逼谁了!”
“那么多的总兵官,难道全都封为总督、巡抚?或是调入朝中?那朝中突然多了那么多武人,他们懂得治国理政吗?”
陈新甲咬着牙,看着周延儒和李待问好不松口,只好拱手看向崇祯帝,说道:“陛下,自古以来,有功便赏,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如今洪督率领各镇将士立下大功,刘衍解开封之围,同样功劳巨大,朝廷为何不能封赏?今后有谁还会为朝廷效力?周阁老与李尚书,是在失人心,此乃祸国之道!”
周延儒与李待问也不甘示弱,二人随即展开反击,与陈新甲再度吵成一团。
崇祯帝猛地一拍桌案,大声说道:“朝中有事,诸位爱卿便吵成一团,吵来吵去毫无结果,如此下去,国事怎么办!”
周延儒随即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颤声说道:“陛下!臣与定虏伯并无恩怨,之所以要压制其升迁,是因为定虏伯已经手握大明第一强军,如今已经是尾大不掉之势,再让其一路升迁上去,便是总督、巡抚之类的封疆大吏,到时候万一其心生歹意,大明何人可以制之!”
“臣,都是一片报国之心,请陛下明鉴!”
陈新甲奇迹而笑,说道:“我看阁老是大奸似忠!阁老是不是还想弄一出风波亭,给刘衍发下十道金牌啊!”
周延儒便要反驳,却被崇祯帝打断:“本朝没有秦桧,朕也不是宋高宗!”
陈新甲急忙叩拜:“是臣失言了,请陛下降罪!”
崇祯帝叹息一声,让陈新甲起来,然后对周延儒说道:“各镇将士必须封赏,阁老现在便拿出一个方略来,朕可不愿意冷落了将士们的报国之心。”
周延儒说道:“既然陛下有旨,臣就说一说。臣以为,洪承畴统军作战有功,应将其调入朝中,入阁。各镇总兵官挂将军印,全部封爵,各镇有功将士按照功劳大小,各自升迁。”
“不过此番青莱镇,依然不在升迁之列。另外,各镇的赏功银子全部减半,抚恤银子分期给付,以一年为期结清。”
崇祯帝眉头紧锁没有说话,而陈新甲则大笑起来,怒斥周延儒:“我从未听说抚恤银子还要分期给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古未听!”
“青莱镇将士为何不能升迁,刘衍为何不能升迁?如果此番朝廷不能秉公封赏,那青莱镇新军将不再为朝廷所用,将来有事,周阁老自己承担,我这个兵部尚书,可不会为周阁老背黑锅!”
此时,周延儒怒目看向陈新甲,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待问却抢先说道:“抚恤银子分一年给付不可,需分两年才行,否则户部无力支付!”
陈新甲闻言顿时双眼一黑,差一点气得晕倒在地。
第四百零五章 怒了
“好了!”
崇祯帝无可奈何的揉着太阳穴,朝中大臣都是一群只会争吵、不会实干之辈,自己纵然有千万之心,也无法落实下去,这让崇祯帝感到非常疲惫,又是非常的疑惑:“偌大的帝国,为何就没有几个实干之臣?”
“既然户部拿不出钱粮,暂时就先按照周阁老的意思办,等到朝廷富裕了,朕再给各镇将士补上这一次。”
“陛下!绝不可如此啊!”
陈新甲急得几乎吐血,崇祯帝则是眉头紧锁,对陈新甲这个兵部尚书很不满,只顾吵着索要钱粮,却拿不出解决钱粮问题的办法,真是烦躁!
王承恩看出了崇祯帝的心思,便上前一步,笑呵呵的对陈新甲说道:“呵呵,本兵大人就不要再说了,国事艰难,陛下也没有办法。本兵不是不知道,就连陛下的内帑也没有钱粮,上个月老奴还清点过,内帑府库中只有十几万两银子而已,还要支撑宫中用度……”
崇祯帝摆了摆手:“你说这些做什么!”
“是,是老奴多嘴了。”
陈新甲长叹不已,只是摇头跺脚。
崇祯帝见状,便说道:“不过刘衍与各镇总兵官毕竟有大功劳,周阁老的方案虽然照顾了朝廷的难处,朕也不能不体会众将士的苦衷。所以,朕决定从内帑中拿出三万两银子,分赏给刘衍等各镇总兵官。”
“此事,就由陈爱卿去办吧,今日就领了银子,去一趟德胜门外。”
此时陈新甲可谓欲哭无泪,一旁的周延儒和李待问则是松了一口气:这口大锅终于有人背了!
当日傍晚时分,德胜门外大营。
陈新甲带着三万两银子来到中军大帐,此时洪承畴、马绍愉、张若麒三人站在一边,刘衍、杨国柱、吴三桂等各镇总兵官站在一边。
众人听着陈新甲宣读完旨意,崇祯帝先是将众人称赞了一番,随后便是众人的封赏事宜。
“锦州大捷,奴贼溃却,国朝响动,朕心甚慰,今有蓟辽总督洪承畴、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力战破敌,功劳甚大,今特加以封赏!”
“……蓟辽总督洪承畴任东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入阁辅政……”
“监军马绍愉、监军张若麒随军征战劳苦功高,今迁马绍愉为兵部左侍郎,张若麒为兵部右侍郎……”
“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挂定胡将军印,封定胡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挂平胡将军印,封平胡伯;密云镇总兵官唐通挂京北将军印,封京北伯;蓟州镇总兵官白广恩追封为安冀伯,东协总兵官曹变蛟挂东安将军印,封东安伯;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挂北关将军印,封北关伯;前屯卫总兵官王廷臣挂前卫将军印,封前卫伯;宁远镇总兵官吴三桂挂安宁将军印,封安宁伯;山西总兵李辅明挂平晋将军印,封平晋伯;援剿总兵官左光先挂平寇将军印,封平寇伯;辽东镇总兵官刘肇基挂定辽将军印,封定辽伯。”
“各镇有功将士按功劳大小酌情晋升,各镇伤亡将士抚恤,分两年期给付……”
陈新甲宣读完毕之后,中军大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十几双冷冰冰的眼神,不断在陈新甲的身上扫过,让陈新甲止不住的寒毛直竖。
刘衍最先起身,这份旨意从头到尾都没提青莱镇将士,开封之战斩首二十多万,朝廷只提拔了几个参将,给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抚恤,之后便再没有封赏。
陈新甲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锦州之战结束后,会给青莱镇将士一并升赏,可是如今却再度失信,刘衍心中的怒气上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2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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