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六月初的北京城骄阳似火,北京的西山仿佛也化作了火焰山,将近在咫尺的京城炙烤得蒸腾不已。
洪承畴在府中只穿了一件白色纱衣,但是依然止不住汗流浃背,在这样的天气里,涵养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会心烦意乱。
只不过此时让洪承畴心烦的不止是炎热的天气,还有衍圣公孔胤植的弹劾奏章。
一大早,内阁执事房的当班大学士便急匆匆的来到洪承畴府上,将这份烫手的奏章递了过来,洪承畴只看了一眼封皮,便顿时头皮发麻。
“山东当真是祸乱之由!”
洪承畴苦笑着,山东有一个刘衍就已经让自己头疼的了,现在山东各处藩王、曲阜的衍圣公都跳出来,三方开始“打擂台”,洪承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随后洪承畴交代那个当班大学士暂时口风紧一些,这份奏章自己先存下,然后直接禀报圣上。
那当班大学士也是人精,见洪承畴接下奏章,拱手谢过,便一溜烟的跑掉了。
“唉!”
此时洪承畴打开奏章,只见孔胤植将刘衍推行新政、整顿各地卫所及护卫的举措,说成是与各地藩王争夺军权。
洪承畴不禁气愤的说道:“刘衍本就是山东总督,只要是山东兵马自然是归其节制,藩王哪来的兵权,何来争夺军权一说!”
洪承畴气得将奏章重重摔在桌子上,暗道:“这个孔胤植,好好当个衍圣公享受荣华富贵就好,却要跳出来蹚浑水,当真是不知好歹!”
这时,门外下人禀报兵部尚书陈新甲来访,洪承畴思索一会儿,便说道:“快请!”
片刻之后,陈新甲拿着一份奏章来到屋内,开口说道:“阁老,山东出事了!”
“何事?”
“我今早收到德王给兵部的公文,说是山东各地藩王与护卫勾结,阻挠山东总督刘衍整顿兵马,这不,写了奏章弹劾山东各地的藩王!”
陈新甲满脸焦急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刘衍在山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朝中言官本就有议论,现在德王又上了一道弹劾奏章,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洪承畴苦笑着拿出那份奏章,说道:“不光是德王,我刚刚收到的,曲阜衍圣公的弹劾奏章,同时弹劾了刘衍与山东各地藩王,本兵看看吧。”
“啊?”
陈新甲顿时眼前一黑,心中万般后悔,不应该冒冒失失的跑来找不自在。
洪承畴说道:“衍圣公弹劾刘衍与各地藩王争夺兵权,我看这是兵事,不如本兵将奏章拿走,改日一并启奏陛下好了。”
陈新甲差一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脸的苦相,许久才说道:“阁老替我想想办法吧,这两道奏章要是放到陛下面前,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现在山东可不敢乱啊!”
此时李自成在河南、山西、陕西已经闹大了,孙传庭部被数十万流贼大军压制在潼关一带动弹不得,三省的兵马几乎被流贼大军打光,其余几路驰援兵马也多是败绩,中原局势大有崩盘的势头。
前几日陈新甲、洪承畴还在商议,要征调杨国柱、王朴、李辅明等部南下围剿李自成,却因为大军统帅人选没有取得一致,迟迟没有下达征调命令。
此时要是山东再乱起来,那朝廷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估计战火很快就会席卷天下!
洪承畴眉头紧锁,说道:“为今之计,必须要稳住刘衍。那些藩王平日里奴役卫所兵马也就罢了,如今却还要与刘衍顶着来,真是不长眼!我看本兵与我一同面圣,向圣上弹劾诸位藩王,此事你我必须站在刘衍一边,否则刘衍怒而生乱,谁也担不起责任!”
“好!只是衍圣公那边怎么办?”
洪承畴说道:“衍圣公,名头而已,不予理会!”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诡异的火灾
盛夏之夜,闷热异常,青州府城内归于寂静,就连往日巡夜的打更人和守军士兵也不见了踪影。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十几名身穿黑灰色服侍的男子快步跑过街道,转眼就冲进了小巷子里,隐匿到了夜色之中。
这处小巷子不远处便是汉王府。
汉王府坐落在青州府城的东面,距离原青莱镇总兵府,也就是现在的新军中营参将府没多远,过了两个街口便是。
月黑星稀,汉王府大门外挂着两个大灯笼,将门外的街道照亮,那十几个黑衣汉子从不远处的巷子里探出头来,为首一人便是王阳。
“主事,新军那边部署到位了吗?”
“废话,不该问的不要问,咱们只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是。”
王阳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便对左右部下点了点头,只见两人各自取出一张手弩,对准了汉王府门口的灯笼射出弩箭,嗖的一声,两个灯笼应声掉落,烛火瞬间将地上的灯笼烧了起来。
“上!”
王阳低吼一声,带着十几个部下冲上去,每个人的双手都拿着小陶罐,身上还系着不少同样的小陶罐。
“扔!”
十几人奋力将一个个小陶罐扔进高大的院墙内,陶罐内装的都是火油,落入汉王府内顿时碎裂,火油流了一地。
“点火!”
所有小陶罐扔完之后,王阳与两个部下将点燃的火折子扔了进去,只听呼的一声,大火瞬间燃起,将汉王府大门附近几十步的范围都点燃起来。
与此同时,在汉王府四周也陆续燃起大火,从前到后、从左到右,至少数十处起火点,转眼之间,熊熊大火就将汉王府包围了起来,猛烈的火势开始从外向内蔓延开来。
“撤!”
王阳低声叫到,众人纷纷跟着王阳冲进了不远处的夜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走水了!”
此时汉王府内乱成一团,汉王朱由栩惊恐的跑到院子里,望着四周的大火,叫道:“救火!快去救火!”
如今的汉王可不是永乐年间的汉王朱高熙一脉,当初宣德年间朱高熙谋反身死,其国被除。现在的汉王是崇祯帝的平辈,也是出了名的狂横,与当年的朱高熙也有几分相像,可见“汉王”这个封号,也是有一定传承的。
周围众多仆人和宫女、侍卫惊恐的跑来跑去,一众下人将朱由栩簇拥着,想朝着大门跑去,却被猛烈的大火逼了回来。
“王爷,大火是从外面烧进来的,有人要杀王刺驾!”
朱由栩当即想到了刘衍,难以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王爷小心!”
一个侍卫大吼一声,将朱由栩推开,随后一根已经烧红的长廊梁柱倒下,将那侍卫砸在下面,顿时惨叫声响起,那侍卫被压在下面,被大火直接点燃。
朱由栩看着侍卫疯狂的扭动身体,面容狰狞可怖,顿时吓得连连后退,不管不顾的朝着旁门跑去。
就在此时,朱由栩听到外面传来大队人马跑动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声呼喊:“新军中营前来救驾!”
“啊?刘衍的兵马来了!”
朱由栩顿时喜上眉梢,看来是自己误会刘衍了:“本王在这里,快救火,本王在东便门!”
前面大火挡住了去路,朱由栩根本无法靠近侧门,而外面的大队新军将士却已经封锁了街巷。
突然,朱由栩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何驻扎在王府左近的青州中护卫的兵马没有动静,反而是距离更远,驻扎在城中军营校场的新军中营先到了?
中护卫的兵马去哪了?
想到这里,朱由栩顿时大汗淋漓,好似水洗的一般,颤颤巍巍的拉着左右的下人,苦着脸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汉王府外,中营参将沈拓策马看着已经被大火笼罩的王府,此番沈拓带来了中营中部三千多名将士,将汉王府团团包围。
中部游击将军滕江河正带着兵马疏散王府周围的百姓,其余将士则堵住王府的各处大门,并且沿着王府的围墙不断巡逻,就是没有人去救火!
小半个时辰之后,滕江河策马过来,说道:“将军,王府周围三条街范围内,数百户百姓都被迁走了,属下已经安排将士在各处街口把守,不会有人过来的。”
“救火的人呢?”
“安排了,不断有人从外围送水进来,然后属下安排人在王府旁边倒掉,外人看不出端倪的。”
“嗯,很好。”
沈拓冷声说道:“敢跟督臣对着干,找死!”
滕江河低声说道:“听说当年宣德年间汉王朱高熙谋反,就是被宣德皇帝给烤死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这个汉王也是一样的下场,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屁的天意!”
沈拓瞪了滕江河一眼,说道:“在山东这里,督臣的意思,便是天意!”
“嘿嘿。”
滕江河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咦?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沈拓随即想起晚上吃的就是烤肉,顿时胃里一阵翻腾,不由得又瞪了滕江河一眼。
此时大火冲天,几乎小半个青州府城都被火光照亮,汉王府周围的新军将士被迫后退了一些,炙热的热浪不断袭来,烤的将士们的脸颊火辣辣的。
“命令各部将士准备救火!”
沈拓眼见差不多了,便命各部开始囤积水源,滕江河说道:“不用再等等?”
“再等?”
沈拓说道:“再等下去,火势就要控制不住了,大火蔓延开怎么办?”
“是。”
片刻之后,大队的新军将士提着水桶扑向大火,沈拓还调来了十几辆水龙车,专门对着火势较大的地方喷水。
经过一夜的奋战,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汉王府的大火终于熄灭了,不过此时华丽的汉王府,已经变成满地焦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王府内,上到汉王朱由栩,下到宫女、太监、侍卫,没有一个活口。
当沈拓带着大队兵马进入汉王府的废墟之中,只见到无数倒塌的房屋,遍地烧成木炭的木料,以及随处可见被烧得蜷曲的尸体。
“立即搜寻,一定要找到汉王殿下!”
沈拓对周围的新军将士下令,随后自言自语道:“希望还来得及!”
大队新军中营将士开始在废墟中翻找,将一具具焦尸抬出来,然后想办法确定身份。当然,绝大部分的焦尸已经辨认不出具体身份了,能看出是男是女就已经算是不易了。
“将军,找到了!”
足足一个时辰后,一名新军百总大声呼喊着,沈拓和滕江河急忙过去查看。只见好几具焦尸的下面,一个烧得半焦不焦的尸体趴在地上,那尸体的身上还能看出亲王的四爪龙纹。
此外,新军将士还在这具尸体的腰间发现一枚印章,正是汉王的随身印信,沈拓查验后,点头说道:“果然是汉王!”
随后沈拓对左右将士说道:“将汉王装殓,送到军营中停棺。”
“是!”
“立即向督臣大人禀报:汉王府深夜失火,中营救援不力,以至汉王阖家遇难!”
“是!”
滕江河问道:“将军,青州中卫那边怎么办?郭荣还带着人在那边看守呢。”
第2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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