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
虽说他也觉得太子殿下该骂,但他自己会骂,太子今日若来了,他等下站出去骂得比谁都响,他不需要别人替他开口。
可太子不在,那骂起来有什么意义?
再者,他直面真刀真枪的人,委实不想弄得在背后议论了太子长短似的。
老大人骂什么不行,非得扯他。
曹公公木着脸,几乎没胆子去看圣上的脸色。
底下,葛御史还在掷地有声:“寒冬、腊八,是什么让殿下在这等时候非要去围场狩猎的?是想给圣上、给皇太后再猎两头鹿回来尝尝肉腥味的孝心吗?!”
话音落下,回声萦绕,伴着几道明显的抽气声。
这话可真是……
圣上缺口肉吃吗?分明就是在骂太子做的是不合适、没必要的事。
林玙暗暗扫了葛御史一眼,不得不说,老御史有本事,歪打正着。
太子几次让圣上饶恕他,走的都是“孝道”。
可身为皇太子,比起孝心,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品质。
踏实稳重,有自知之明,有胆识魄力,还得有强健的筋骨……
这几点,刚才全被葛大人骂了一遍了。
大御座上,圣上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这些御史言官,骂起来人是毫不留情,别说骂储君了,骂君王都是家常便饭,谁要能骂得君王晕头转向到拔刀子,他们就敢闷头撞柱,甚至以此作为“荣耀”。
这么多年,圣上习惯了,不会为了言官们的话而气急败坏。
当然,也不可能一点不气。
没有谁劈头盖脑挨骂一顿能真的心无波澜。
葛御史骂的是邵儿,但同意邵儿去围场的是他,他也没有想过腊八到底适不适合狩猎。
这是连带着他一块被骂在里头了。
偏葛御史还问了一句:“圣上,老臣说得有没有道理?”
圣上:……
浓浓疲惫盖过了气闷,圣上抬手按了按眉心,哑声道:“爱卿文章写得真好。”
圣上明显是退让了,葛御史却没有下台阶的意思:“可惜殿下今日不在,不能让他听见。”
圣上气极反笑,笑出声来,却也透了几分无奈。
对葛御史无奈,对邵儿更无奈。
谁都不知道,此刻圣上耳边回响的不是葛御史的字字珠玑,而是李邵从噩梦里惊醒后说的那些关于徐简伤势的推断。
邵儿做错了很多事,更想错了很多事。
不能让他再继续错下去了。
“这么一篇好文章,”圣上稳了稳心绪,道,“下朝后爱卿去一趟东宫,你刚在殿上怎么说的,你就当着太子的面再怎么说一遍。”
一时间,许多朝臣猜不透圣上的意图,纷纷暗悄悄打眼神官司。
葛御史却不怕,硬气地领了旨。
有这么一块硬邦邦的砖头在前,其他人甭管怀里揣着的是砖块还是玉石,这会儿也不好再站出来指手画脚了。
可即便只有一人对太子昨日行事侃侃而谈,但效果太过显著,也依旧让如顾恒这样另有想法的人颇为振奋。
等下朝,圣上仪仗离开,金銮殿里那让人紧张的气氛才慢慢散开。
林玙独自往外走,还没有出大殿,就被人叫住了。
他扭头看去,见是晋王与贤王两人,便行了礼。
“伯爷等下要去辅国公府探望吗?”晋王问。
林玙答道:“打算中午时候过去。”
“我原也打算去,又担心辅国公还要接待我、太过打搅,”晋王道,“伯爷去时替我问候问候,我也就不另外使人过去了。”
贤王也道:“既如此,我也请伯爷代为向辅国公问候一声。”
林玙应下,又问:“二位是准备去东宫探望?不晓得殿下状况如何了……”
晋王轻叹,低声道:“葛大人去了,我们两人就先不去了,听侄儿挨顿骂,我都臊得慌。”
贤王轻咳了声。
几句话说完,两位王爷并肩离开。
林玙目送两人,良久,缓缓收回视线。
今日上朝,他一直在观察这些皇亲国戚。
若说当年定国寺前后一系列的事情里,有人藏在背后搅风搅雨的话,无疑就在这些人之中。
只可惜,林玙还没有多少收获。
不得不说,对方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这么能藏,当年早就露出马脚了,岂能安稳藏到今日。
另一厢,葛御史跟着内侍到了东宫外头,抬眼还见到了曹公公。
曹公公是被圣上派来的,吹了一路的冷风,他多多少少揣度出了些圣上的心意。
圣上想要让太子殿下挨一顿训。
葛御史那一套骂得狠,也骂得很有章法道理,圣上希望殿下多多少少能听进去,反思一番。
可同时,圣上也很清楚殿下的脾气,这么被骂一通,殿下一时半会儿间可能难以接受,情绪一上来、指不定又要冲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些话,不管是不是在气头上,说多了、听多了,都会伤人心。
哪怕是嫡亲的两父子。
因此,圣上没有亲自来,正如他凌晨离开东宫时说的那样,他想要殿下“睡醒了、退烧了,思路清楚了,好好想想要怎么说”。
寝殿里,李邵醒着。
这一整夜他都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整个人又疲又累,脑袋痛得要炸开。
醒来后又睡不着,他就听郭公公的劝说,用点粥暖暖胃。
曹公公与葛御史进来时,李邵刚用了半碗。
“葛大人有一篇文章,圣上想让殿下也听一听。”曹公公禀道。
李邵莫名其妙。
什么绝世文章,竟然还要让父皇把人派到东宫来念?
葛御史倒是想等李邵吃完,李邵不知内情,让他只管念。
既如此,葛御史也就不客气了。
等老御史大气磅礴地开口,李邵这半碗粥是一点儿也用不下去了。
他青着脸,把碗勺放在桌上,若不是郭公公见状不好赶紧收拾,只怕最后都得被砸到地上去。
葛御史骂得酣畅淋漓,骂完了还问:“殿下以为如何?”
李邵什么都不以为,摔了袖子回床上躺下了。
他一个病人,气血上涌,烧得更厉害了。
葛御史骂完了,倒也没坚持一定要让李邵点评,随曹公公出去。
郭公公一路送出去,留冯内侍伺候李邵。
“殿下,”冯内侍轻声道,“不说旁的,那老大人怎么连老百姓什么什么都搬出来了?老百姓还能管您去围场?唉,昨儿咱们离京时,好像的确被不少百姓看到了。”
李邵怒火中烧,听闻这话,烧得糊涂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好一个宁安,非要下车让我等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358章 压根没好过(两更合一)
李邵原本病怏怏的,火气一冒上来,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他不再好好躺着,拍着床板坐起身来。
“宁安以前多乖顺,自从跟徐简订婚后就变了性子了,她这是第几次找我的事了?”
“一会儿讨贡酒,一会儿讨虎骨,和徐简一个鼻孔出气!”
“她现在心机真深,故意在城门口停留,那么多人、她也不怕挤。”
“皇太后知道她现在心眼这么多吗?娘娘宠出来的纯良温和,这才多久,全被徐简带坏了。”
冯内侍搓了搓手。
饶是伺候李邵有一些时日了,冯内侍都不敢说完全能对得上殿下的思路。
殿下有时候想的东西,着实与普通人不太一样。
为了能博取殿下的信任,能让自己的想法收到成效,冯内侍没少琢磨怎么和殿下沟通。
可今日“戳穿”宁安郡主,冯内侍起先以为会不太容易。
他可以挑拨,但不能真刀真枪硬挑拨,更多的是暗示。
殿下对辅国公敌意重,几句话下去容易引导,但对郡主,殿下虽然也有不满、怨言,但没到那个份上,冯内侍想,可能自个儿得多捅两下窗户纸才能让殿下领会。
没想到,稀奇了,殿下今天“一点就通”。
冯内侍深深看了李邵一眼,心说:莫非是发烧的缘故?头脑一热,以至于格外活泛?
既然殿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冯内侍也就不能继续让殿下宣泄脾气了。
圣上都气得让那姓葛的老头来骂太子了,殿下若是暴脾气没收住,当着圣上的面去指责辅国公和郡主……
第3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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