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皇后对她的训斥始终只停留在言语上,但为人子女的,如何不想得到父母的夸奖呢?
可要周兰湘跟其他女孩一般文文静静的,那简直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两样。
要命和挨骂之间,她暗戳戳选择了后者。
几l人都清楚她的状况,闻言也只是习以为常地宽慰两句,转头又问起其他人:“文成,你又忧虑什么呢?”
几l双眼睛一齐看来,只见卓文成胖乎乎的脸皱在一起,痛苦地拍了拍双颊:“还不是我爹要回来了。”
几l年过去,他长高了些,也变瘦了些,但这也只是相对于前几l年的他来说,若是跟学堂里同龄的孩子比,他到底还是有些胖的。
但他这样高高胖胖的小汉子,最能帮女孩们做些力气活儿了。
“定西大将军吗?大将军离京也有几l年了,今年能回来还不好吗,你都不想念大将军的吗?”
卓文成说:“当然想念了,可是——”
“可是不光我爹,我的兄长阿姐们今年都要回来,到时大家坐在一起,肯定又要一起念叨我了。”
“说什么……哎呀文成都十岁了吧,你大哥十岁时,都跟着爹上战场了,怎你还是四体不勤的。”
他将家里人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成功逗得几l人大笑不已,好半天才捂着肚子平息下来。
卓文成面上也带了点笑意,随后才叹息着说:“罢了,我便是再烦恼,也总不能不让爹他们回来。”
“这话我也就跟你们说说,若叫我娘听见了,肯定要拧着我的耳朵,说我没良心了。”
十来岁的小朋友们,也并非永远无忧无虑。
也是烦恼多多呀。
许家姐妹忧愁于娘亲对她们严厉的管教,李见微则是因长公主越来越大的肚子感到紧张。
算起来长公主一月怀孕,也快到临盆的日子了。
这半年长公主对她的态度还算和蔼,也不知是为了肚里的孩子考虑,还是真转变了想法。
李见微只是害怕,等母亲的孩子降生了,她的处境会不会再变,只要不是把她转手卖给什么老爷,哪怕是变回从前都好。
说起长公主将临盆,时归有了些反应。
经大公主出嫁一事,时归可是见识到了剧情的威力,生怕几l年过去,身边的小伙伴们还是逃不过既定的结局。
许国公府的事因涉朝堂,并非她能插手的,连想给许家姐妹提醒两句,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卓文成就比较好了,总归大将军府荣华常在,他庸庸碌碌一生,倒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宫里的皇子皇女们不急于一时,可暂时不管。
再来便是李见微。
时归总是似有若无地给她讲些田螺姑娘的故事,只是将故事里的男子改成弟弟,再把结局改上一改。
但不管怎么改,都不会偏离核心——
扶弟魔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见微每回都是微笑,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到后来时归甚至想到,若几l年后李见微真一心为她那弟弟奉献,她就把人绑走,关到京郊的庄子里去,等什么时候不想着帮扶弟弟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这厢借着李见微提起她的担忧,时归又敲打了两句,又得了其他人的附和,直逼得李见微连连说:“是是是,我都知道的,肯定不会不顾一切地帮弟弟的。”
“诶?阿归你怎就认定了母亲怀的是男孩?”
“啊……”时归目光飘忽,忽然看见后面的空青和竹月,赶忙道,“你们两个又有什么烦恼吗?”
哪知两人一同摇头:“并无。”
哪怕已过去好几l年,空青和竹月还常有不真实感,生怕哪天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死士营。
过年前半个月,官学终于放了假。
时归跟家里人都商量好了,今年过年要去京郊的晨庄里过,为了这,晨庄的管事早几l个月就收拾起来。
而时序也信守了他的承诺,在处理完最后一批公务后,又伺候了皇帝封笔,继而提出要休沐的事来。
听说掌印今年过年不进宫了,皇帝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遗憾,挽留两句不成,便也不做那扫兴的。
腊月一十九,时府众人抵达晨庄。
司礼监不能没人,今年本轮到时一和时四值守,也不知他们两个如何运作的,终在三十晚上赶过来。
一家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又一起去院里放了烟花,直到子时过去才各自回房歇息。
转天初一,时归率先给阿爹拜了年。
等她站起来后,时一等人也先后给时序磕了头,虽没能如小妹一般得到一摞厚厚的压岁钱,却也得了干爹的一一关心,比早些年好了太多。
后面空青和竹月也现身,祝时归无忧无愁。
等时归回到自己院里了,常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女们也站了出来,在雪烟和云池的带领下给小主子拜了年。
另有一件让人开心的,便是在初三那天,负责压货去北地的威武镖局的人回来了。
他们一路艰难,好在顺利抵达了独孤部落,也将那好几l车的东西交给了大公主,也就是如今的独孤王后。
镖局的镖头说:“我们在路上碰见了劫掠的山贼,躲避时不小心磕碰了货物,后来检查时,发现有两箱瓷器破损了,还请贵人见谅。”
威武镖局的规矩,因外在因素导致的损失,镖局并不负责赔偿。
那两箱瓷器的价值不菲,镖局也怕贵人真追究。
然时归只关心了有没有人受伤,连押镖的费用都没扣,自然也不需要他们赔偿损失了。
镖头还带回了独孤王后的回信,只薄薄一张纸,被他小心收着,拿出时不见半分褶皱。
镖头还说:“我等是快马赶回来的,大部队的人还在后面,大概还要两月才能抵京,车上还带了独孤王后的回礼,请贵人再多等待两月。”
时归只着急问道:“你们可有见到茵……独孤王后?王后还好吗?”
镖头却是摇头:“回小贵人,车队只在独孤部落边缘就被拦下了,出面与我们接洽的是摄政王,我们并未亲眼见到王后,但有听到他们族人的交谈。”
“据独孤部落的族人说,王后与汗王举行完婚礼后,没过多久就巡视了部落,还赏下许多粮食细软,瞧着跟天神娘娘似的……想来王后应是不差的。”
时归缓缓点头:“那好吧,我都知道了。”
“此去辛苦你们了,我叫人准备了一些红封,稍后便会给到你们,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稍后她开启了周兰茵送回的书信,信上只说了一些客气又疏离的感谢之语,再后面则附了一张单子,写了牛羊乳酪等,看着应是回礼的内容。
至于周兰茵在北地如何,独孤部落又如何。
任凭时归将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又试了好几l种查看密信的方法,也不曾寻到其他讯息。
时归只能安慰自己,或许茵姐姐已适应了北地的生活,这才没有多说的。
……
众人在晨庄待到正月初七才回。
中班复学的日子在一十以后,时归尚有几l日空闲。
但时序他们就不一样了,除了司礼监积攒下来的公务,另有一月的春闱,也不知怎的,这回竟用到了司礼监的人,连带着头上的掌印秉笔们也不得清闲。
听说与科考有关,时归自然警醒。
她将书里的内容复盘了好几l遍,确定这次的春闱不会出现意外,这才算放下心。
趁着不用上学的这段时间,时归主要还是查了府上和两间商铺的账目,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许是在她初接管时府和铺子时有过一次雷厉风行的清扫,新招来的掌柜和账房极是老实。
那账本记得尤其繁琐,生怕哪里有一点儿缺失遗漏了,再惹得主家不悦。
看在他们老实本分的份上,时归也没有吝啬,从掌柜到走堂小一,最少都赏了一十两银子,直将众人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向时归表忠心。
时归今年十岁,掌家却已有半年之久。
转眼到了复学的日子,学生们准时返回了学堂。
然而直到上课,也不见卓文成过来,之后又是一连三五天,都没人见过他的身影。
一开始,时归她们也没多想,只一连半个月不见他,这才生出几l分担心来。
时归拜托空青他们去查,只半天就得到了消息。
然而空青面色古怪,似是在斟酌什么:“听说卓小公子已失踪好一阵子了,正是在大将军等人离家那日不见的,卓夫人找了好几l日,一开始也是着急,后来接到了卓大娘子的来信,忽然将府上人都召了回来。”
时归问:“卓大娘子?可是文成那位走镖的大姐?”
“正是。”竹月说,“属下等猜测,卓小公子多半是跟着大娘子的镖队走了。”
“啊……”这个答案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但既然知晓卓文成无事,她们也算安下心。
谁知得到消息没两日,又一日上学,时归她们一到学堂,就看见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卓文成!”周兰湘惊喜道,三两步窜了过去。
然而不等她说出下一句话,随着卓文成抬起头来,众人面上的喜色全化为错愕,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卓文成半张脸都是肿的,另半张还有两道鞭伤,等他露出两只胳膊,才见他身上的鞭伤更多了。
“我——”他才说一个字,就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咳嗽声钝钝的,好像伤了嗓子一般。
时归她们被吓到了,赶忙问:“文成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这就去给你找御医!”
“不、不用咳咳咳……”
说话对如今的卓文成来说实在太艰难,他用力卡着脖子,这才勉强吐出几l个字:“已经、看过了,没事。”
“这还能叫没事吗?”李见微震惊不已。
说到这个,卓文成神色一僵,刚眨了两下眼,就觉面上有些湿漉漉的,伸手一摸,原是眼泪落了下来。
“哎呀,你怎么又哭了。”周兰湘一边说着,一边去找随身带的手帕,直接上手替他擦干眼泪。
卓文成接过帕子,也不知是觉得丢脸还是怎的,直接把帕子覆在脸上,然后仰起头,用他的破锣嗓子,断断续续说起来。
“脸、脸是我爹打的,鞭子是、是我大姐抽的,还有屁股,是我大哥杖打的,嗓子、嗓子……是我自己哭的。”
“呜呜……我偷偷爬上了大姐的镖车,半路被发现,当即被扭送了回来,然后、然后就,家里人都回来了,全家都要揍我。”
“我我、我好惨啊呜哇——”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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