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开年后要与谢景行比试射箭,屿哥儿就开始天天练习,到时候定要让谢哥哥吓一跳,自己射箭可厉害了。
等侍从将靶子上的箭全部取下来,屿哥儿接过黄娘子手里的果茶,喝了一口,茶香浓郁,弥漫在他鼻尖,沁人心脾,是他最喜欢的茶,“我再练习一会儿,谢哥哥现在肯定也在练,他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学会了,明年比试,我输了怎么办?”
“不会的,屿哥儿射箭是我见过最好的,谢家小子再怎么聪颖,也比不上的。”黄娘子说的是真心话,屿哥儿射箭的天赋顶尖,少有人能及。
“会的,谢哥哥那么厉害。”屿哥儿有时也很固执,他不想射箭输给谢哥哥,是想给谢哥哥看看,他也有很厉害的地方,想要得到谢景行的夸赞。
可现在黄娘子说谢景行比不上他,他又不乐意。
不等黄娘子再劝他,屿哥儿伸手又抽出一支箭,食指和中指扣住弓弦,拇指上扳指紧靠箭尾,小脸严肃,手稳稳握着弓箭,眼、箭头、靶心成一条直线,手指一松,撒放的动作又轻又稳,弓箭刹那离弦而出。
箭“咻”地一下射出去,险险擦过谢定安的肩膀,插在了院子大门上,箭尾左右抖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阿父,你没事吧?”谢景行放下持弓的手臂,大步跑到刚走进院子的谢定安身旁,担心地看了又看。
谢定安手里牵着一头羊,站在院门口,脸上带着丝惊吓,任谁随意地走在路上,迎面射来一枝箭,无论射没射中,都得被吓一大跳。
周宁也赶忙过来,他刚刚在堂屋里看谢景行练箭,虽然准头差了点,十箭里能有八箭挨不上靶子,剩下两箭,运气好的时候,能离靶心近点儿,其他都是凌乱分布在靶子上。
没想到,这一箭偏得这么远,靶子可是在院门右手边院墙的中间,离院门隔着有十几米,还恰好在谢定安进门时射了过去。
谢定安没被箭碰到,看谢景行两人焦急地围着他转,忙安抚道:“就是被吓了一下,没伤着。”
谢景行两人才放下心。
周宁接过谢定安手里牵着的羊,将它牵到一旁拴着,等着谢定安歇过劲儿后,再来杀掉。
大山里湿气重,尤其是到了冬天,下雪后能冷到骨子里。
方安成家里养着那么多羊,几乎都是在入冬后杀了卖钱,都是乡里乡亲的,周家村人在方家买羊会便宜许多。
鲜美的羊肉饺子,熬成乳白色的羊骨汤,在冬日里吃上热腾腾的羊肉,手脚都能暖和起来。
周宁自入冬后,晚上睡在床上手脚冰凉,谢定安帮他暖半天才能热过来。
冬天进补对身体好,尤其能补元气,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会买些羊肉回去,只不过都是几家合买一头羊。
方安成家也会杀了散卖,有那实在钱不趁手的,也可以只称个一斤两斤的,过年了,总得让嘴里、肚里有点油水,日子才能有个盼头。
想着周宁的情况,谢家人商量后,决定干脆买一整头羊,冬日里寒冷,也不用担心放坏,谢家五口人,可能吃羊肉的只有三人,能吃一整冬了。
谢定安就是忙完家里活计后,去方安成家买的羊,没想到回来家里后,劈头射过来一箭。
谢定安是缓过神来了,谢景行却是惊魂未定,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挫败,石天生教他射箭教得详细,还给他演示了不止一遍。
他听懂了,可一上手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冬日里练箭,手冻得通红不说,箭还总是脱靶,练了两天也没什么进步,今日更是险些伤了家里人。
难道是因为大脑进化太快,手跟不上脑子?
周宁见谢景行木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不发一语,小心翼翼地说:“景行,要不我们先不练了,手冻,难免不听使唤,等过完年,雪化之后再说。”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也没几天。
谢景行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我先将靶子换到小舟山背侧那处山林里,那里少有人去,今日这种事可千万不能再出现了。”
他过去拆了靶子,抱起来出了院子。
院门外,院墙上门楣、门框处本是什么都没有,今日周家翻出了去年剩下的红纸,拿到谢家,让谢景行写了对联和福字,贴了上去。
往年,要么是去镇子上花钱买现成的对联和福字,要么带上东西去三方村找老童生写,今年有了谢景行,再用不着这般麻烦。
对联,谢景行见过的也不少,上辈子过年时家家户户也会贴,他随随便便就想到了几个意头好的,提笔写好。
谢家、周家高高兴兴地将对联、福字贴好,年味瞬间重了起来。
谢景行这时却没心思看自己写的对联和福字,出了大门,拐弯往山上爬,他选的位置离谢家不近,他先爬上小舟山顶,再翻下半山腰,才总算是到了地方。
将靶子放在看好的那处位置,挂在一棵谢景行张臂都抱不住的大树上,树冠密密实实,完全用不着担心雨淋。
谢景行拍拍手,等过完年,他就跟这弓箭耗上了,他就不信邪了,他真是对射箭一点天赋都没有?
上坡再下坡,谢景行来来回回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去谢家。
谢家不止谢家人在,周广德、周忠义也在。
还有不少村里人,都快将堂屋围了个满满当当。
“哎呀,景行回来了。”先看见谢景行的一个老妇人喊道。
谢景行往后退了一步,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七嘴八舌的,谢景行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事情原委,原来周家得了谢景行写的对联和福字,周忠义前不久刚得了个好赘婿,侄儿又这么出息,心里高兴的没边,去找了村里相熟的兄弟显摆。
这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谢景行会写对联和福字,裁了红纸,手里拎着些过年时可以用上的物事,求上门来。
不少人心里还想着,有了谢景行的对联和福字,说不定明年他们也能走点福运。
就这样,不少人撞在了一起,大家一起来了谁家。
周忠义看着谢景行,眉眼深邃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舅舅可真能给他找事做。
外甥似舅,谢景君和周忠义眉眼极为相似,现在做舅舅的周忠义一不小心就坑了谢景行一把,谢景君长大后可千万不要坑哥!
谢景行能怎么办?只能动手写。
得了,看来过年前,他是闲不下来了。
第056章
这个年节,谢景行过得无比充实,过完初三,谢景行每日会花几个时辰,坐在桌前,默写《性理字训》和《小学》,硬生生将十几年写简体字的习惯改了过来,顺便将两本书背得滚瓜烂熟。
他现在的记忆力虽然好,可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刚开始只是生硬地刻在脑子里,年后谢景行开始逐字逐句地咂摸,梳理了这么多日,才算得上是融会贯通了。
又仿着字帖练馆阁体,他有练书法的底子,现在改变字体也不特别为难。
唯独射箭,后来他又找石天生教过他几次,动作、姿势他都学得到位,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射不准。
想到石天生和秀姐儿去树林里看他射箭时,一个捂脸,一个掩嘴偷笑的模样,谢景行不禁叹了口气,看来他是注定要输给屿哥儿了,而且还是惨败。
桌边放着的练过字的纸堆了厚厚一叠,谢景行纸用得节省,纸的两面都写上了字,现在再没一处地方可以书写,剩下的用途只能拿去引火了。
将那一叠纸拿在手上,谢景行出了屋子,将纸给了周宁,让他在烧火盆时可以垫在下面,再将炭搁在纸上,比那些枯草、稻杆,炭在纸上更容易被引燃,还没那许多柴灰。
周宁当着谢景行的面应了,等谢景行不在旁边,他就将纸全部收了起来。
纸上都写了字,那字还写得那般好看,周宁可舍不得就这样烧了。
等谢景君和谢若长大,甚至是谢景行以后有了孩子,他还可以将这些保管下来的纸张拿给他们看,看看他们的哥哥/父亲是多么努力,又多么厉害。
谢景行去上了个茅房回来,拿起火盆旁的火著,在火盆里掏了掏,从里掏出了一个外皮烤得焦黄的红薯。
他也不嫌烫,只略微吹了吹灰,撕开薄薄一层皮,咬上一口,味道很是香甜。
烤红薯的味道可不是一般的香,谢景行还没往嘴里多塞几口,那边谢景君和谢若就闻着味儿,咿咿呀呀地叫出声来。
谢景行依稀记得宝宝四个月之后就可以适当地喂些辅食,烤红薯也是可以吃的。
可他现在手里只有个红薯,笑着看了两眼朝着这边使劲伸着身子的两个孩子,谢景行将红薯放在烤火桌上,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小勺子过来。
刚一踏进堂屋,谢景行惊讶地发现谢景君和谢若居然都坐起了身,双手扒在小床边的围栏上,脖子朝红薯那边伸着,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谢景行顾不得其他,走到小床边上,握着两小只的爪子,“你们可真是两个小吃货,为了个红薯,居然会坐了。”
谢景君和谢若是去年近六月底出生,现在再过十几日就满七月了,俗话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其实很多孩子在五月时就能坐起身,也有少部分晚点是七月才能坐。
可他们俩却一直没见着能坐起来的动静,谢景行私下里还担心,可能是早产影响了他们的身体发育。
现在两个孩子突然坐起身,还是两个孩子一起,在没有其他人辅助的情况下,谢景行满心欣喜,看这样子,两个孩子就算受了些早产的影响,到底还是跟上了普通孩子发育的步伐。
谢景君往前伸的动作更大些,一直没将红薯吃到嘴里,他开始抱着小床的围栏啃。
谢景行忙将红薯拿过来,点了点谢景君的小鼻子,“要是有照相机,我一定得给你拍下来,等你长大后再给你看,让你瞧瞧你小时候到底有多嘴馋。”
用勺子先将红薯压成泥状,才轻轻刮了一些在勺子边,谢景行先喂给了谢景君。
两个孩子的两颗小米牙只冒了个头,嘴巴一扁一扁的,很快将红薯咽下了肚,又张开嘴。
谢景行一人喂了几勺,就停下了动作,待会儿两个孩子还会喝奶粉,他也不知道孩子吃辅食能吃多少,还是别喂太多。
将剩下的红薯几口吃掉,谢景行冲两个孩子摊手,“没了。”
谢景君和谢若睁着眼睛四处看看,没有再瞧见红薯,香味也渐渐闻不见了,便也没有在张嘴讨要。
谢景君立刻又躺了下去,开始抓着自己的小脚玩。
谢若却对着谢景行咧着嘴笑,直到被谢景君猛得抓住衣衫往下一拉,才躺回床上,两个孩子又开始玩着自己才知道乐趣的扯来扯去的小游戏。
你扒拉我一下,我扒拉你一下,两人其乐融融,谢景行被用过就丢。
农家闲散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六,周宁给谢景行装了几块腊肉,作为礼物送给祝世维。
年后见的第一面,谢景行要正式跟着祝世维读书,他家里没有啥好东西,送些腊肉就只是尽尽心,祝世维也不差东西。
谢家汤圆摊子也准备在这日重新开业,刚好可以每日将谢景行送去镇上,再等着谢景行一起回来。
车上除了谢定安和谢景行父子俩以外,秀姐儿是肯定在的,谢景行要去读书,屿哥儿要跟他一起随祝世维读书,不会再来收钱,摊子上就只剩谢定安和秀姐儿两人,肯定忙不过来。
谢景君和谢若现在还离不开周宁,摊子上又必须加人,最后谢、周两家商量,让石天生随着去镇上帮忙,刚好石天生家没有地,开春后没有农活忙,正好合适。
谢景行打扮地规规整整,手里再抱着书,再不如往日农家小子一般,俨然是一幅读书学子的模样。
跟往常一样,卯时过半,谢定安赶着牛车到了镇上,先将谢景行送到了祝府门口,才转头去了往日摆摊的那条街。
谢景行拎着几根腊肉,目送着谢定安几人消失在路口,才扣响祝府大门,被门房迎了进去。
祝世维上了年纪,在冬日也起得早,此时早已经坐在大堂喝热茶。
见谢景行进来,手里居然还拎着几条肉,祝世维忙示意旁边的侍从将腊肉接过,拿了下去,“我之前吃你家腊肉汤圆,就觉得味道甚好,只是糯米不好克化,不敢吃多,现在这几条腊肉倒是可以做些其他菜,今个中午就吃这个。”
谢景行一只手里空了,又将另一手的书放在一旁矮桌上,双手合拱,对着祝世维长长一揖:“弟子拜见老师。”
祝世维将他扶起身,“没必要如此多礼,为师不重这些繁文缛节,以后再不必如此,就像往常一般相处就是。”
谢景行也不推据,尊敬装在心里也一样。
笑谈完了,祝世维起身踱步到谢景行放书的矮桌,拿起上面的《性理字训》,问道:“一个年节过去,不知你这两本书记下了没?”
谢景行应道:“已经是全部掌握于心了,老师尽管考校。”
祝世维随意将书翻开,对着翻开的那页,“‘形而上者,无声无臭,是之谓道。’”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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