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当他提前恭贺新春之后，终于显露一些令人惊讶的目的。
    “方总，我们近期可能要调整订单产能，你也知道，现在全球的存储行业都在下行。”罗健华很无奈地说道，“所有人都在流血，偏偏，有人还想着把伤口撕的更大。”
    方卓愕然道：“什么？调整订单产能？罗总，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
    罗健华恳切地说道：“方总，这个事如果不是迫于无奈，奇梦达绝对不会这样的，我认为有必要专门和你当面沟通，一定请你理解我们。”
    他的意思是要砍单。
    存储行业价格跌的裤衩子都快没了，越卖越亏。
    奇梦达和冰芯杭州厂签订了代工协议，杭州厂获得专利授权和技术转让，每个月有1.5w片的晶圆产能以折扣价卖给奇梦达。
    可以说，杭州厂的利润十分微薄。
    更重要的是，杭州厂是去年下半年刚刚形成产能并逐步提高，客户也很单一，几乎是全心为奇梦达做代工，这种时候的砍单无异于釜底抽薪！
    方卓脸色沉了下去：“罗总，你这拜年送的礼物可真是让我能过个好年啊！”
    罗健华能预见方总的反应，苦笑道：“方总，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会有动杭州厂的想法。”
    杭州厂生产的是利基型存储，相对低端，也受这次行业波动的影响较小。
    “罗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方卓依旧沉着脸，“你是在违约，你是在损害我们的合作关系，甚至，你是来找我商量违约的事情！”
    他说到最后，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罗总，你确定你是要找我商量伤害我的违约？”
    罗健华的话没有说完，他在方总的视线之下硬着头皮说完了下半部分：“方总，关于奇梦达的代工费，我们这能不能延期一个季度？”
    方卓愣住了！
    代工费延期？
    拖欠工资？
    罗健华把两个诉求全部说完之后反而坦然了很多，再次强调道：“方总，我这一趟其实就是负荆请罪来了，你只听我说难，不知道难到什么程度。”
    “现在奇梦达的市值是去年同期的40%，已经跌没了6成！”
    “我们1g存储的价格已经不到4美元，跌幅也快6成！”
    方卓看着罗健华，评价道：“公司市值和产品单价的跌幅还挺对称。”
    罗健华苦笑道：“行业这个样子，三星还要搞增产计划，真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方卓微微一怔：“三星又要反周期？那价格会落到什么程度？”
    “去年的存储价格是12美元，现在不到4美元，一旦三星的消息落实，可能是2美元？1美元？”罗健华举了两个数字，最可怕的是，他不是瞎说的，而是真有这种趋势。
    行业雪崩。
    奇梦达血崩！
    方卓默然。
    片刻之后，他亲自为罗健华换了一杯咖啡：“三星背后有韩国撑着，比的不是谁能盈利，是谁更能流血。”
    罗健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不是三星第一次这么干。
    他无奈地说道：“没办法，生意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我现在也在找英飞凌，也在想从德国政府那里拿贷款，一定要想办法止血或者减慢流血的速度。”
    方卓踌躇道：“罗总，这可是利基型存储啊，砍单就算了，何至于连这点代工费都拖呢？”
    罗健华看了眼办公室里默默不出声的孔豫，又看了眼方总，吐露消息：“奇梦达到了很危险的时刻，方总，我们去年上半年还盈利3.35亿欧元，算上下半年的全年已经是亏损2.18亿欧元！”
    他沉重地说道：“今年，今年这第一个月，这亏损已经接近2亿……”
    一个月赔掉去年整年的数字。
    “这……”方卓震惊。
    来自奇梦达掌门人的自述没有出错，果然是到了很危险的时刻！
    罗健华一口喝完杯里的咖啡，气愤地说道：“而且，这种时候还有人在做空我们的股票！”
    方卓抿了口茶，皱眉道：“是吗？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他思考道：“做空奇梦达？会是谁呢？”
    罗健华严肃地说道：“我怀疑是三星。”
    方卓恍然：“三星一边搞增产计划，一边在二级市场狙击奇梦达？太恶毒了！”
    搞存储的盼着死同行！
    但他又客观地说道：“不过，罗总，也不得不说，奇梦达一做就空，你也得考虑这里存不存在战略失误，哎，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罗健华默默点头，事已至此，只能先把难关度过。
    他再次看着方总：“奇梦达在积极的筹措资金，我相信英飞凌和德国政府都会给予援助，只要过了这一关，杭州厂的代工费一定不会拖欠，我们后续还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方卓听了好些难处，也不好真的无情，叹气道：“罗总，你这趟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唉，也就是我，好吧，我还是希望尽量少减产，早日结清代工费，不然，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罗健华松了一口气：“方总，感谢你的理解，你放心，奇梦达绝对不会倒下。”
    奇梦达是欧洲唯一的存储大厂，是欧洲存储之光，绝对不会倒下！
    方卓起身送走了罗健华，还摸了一台新的mars送给他作为新年礼物。
    等到回了办公室，他和孔豫静静喝茶。
    一杯茶后，方卓忽然出声：“你说，像咱们这样的人，有时候是不是真的有些太无情了？”
    孔豫心里纠正，不是像“咱们”，是像你这样的人，我是只是你这样的人手里的一把刀，做空奇梦达的一把刀而已。
    他礼貌的回答：“方总，罗总刚才也说了，生意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他自己也理解的。”
    是帮助奇梦达渡过难关之后多多合作，还是做空奇梦达图谋更大的利益空间？
    这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答案。
    方卓尽管被砍单被拖欠工资，仍旧觉得心情没那么美妙。
    他默默喝了半杯茶，摇摇头：“算了，生意就是生意，加大力度吧。”
    孔豫恭恭敬敬的点头，business is business。
    公事公办。
    第162章 霁月清风
    奇梦达情况不妙。
    这仅仅是零八年光景不好的一个体现。
    去年的次债危机影响很大，不光美联储频频向金融系统注资救市，连带欧洲、日本等世界各地央行都在竭力避免危机蔓延。
    然而，这场危机依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方卓见完罗健华之后，坏消息再次袭来。
    花旗银行宣布去年第4季度巨亏98.3亿美元，将要通过公开发行及私人配售方式筹资125亿美元。
    美林公司宣布去年第四季度亏损98亿美元，连续两个季度遭受巨额亏损。
    两大巨头的财报大大出乎市场预期，受此影响——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急挫306.95，为今年以来的最大单日跌幅，标准普尔跌去2.91%，收于1333.25，创近一年来的新低，纳斯达克指数的跌幅也接近2%。
    市场情绪悲观，权威评级机构如穆迪投资、标准普尔的评级机构都宣布将考虑对目前“3a”债券保险商进行重新评级，而这样的消息对金融机构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如此影响巨大的釜底抽薪之下，方卓本以为自己对雷曼的小釜底抽薪只是走个过场，让大家都相对体面收场。
    没想到，当他在社媒平台facebook上分享日常生活时不慎拍到文件，显示手中持有1.6亿美元的雷曼空头头寸的时候，雷曼苦苦维持的脆弱股价忽然闪崩，一路从37美元没有悬念的再破整数大关，收于28美元。
    最为重要的是，雷曼掌门人刚刚勉强谈妥一桩融资意向，想要纾解资金困局，盘活雷曼一部分的商业地产。
    结果，这桩融资再次因为雷曼迅速下跌的股价而泡汤。
    福尔德先后收到消息，整个人木了好一会才怒气冲冲的把电话打给始作俑者方卓，但言语依旧强硬：“方卓，你等着律师函吧！还有，你这样通过网络的误导性信息等着sec吧！”
    sec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方卓近来对怒气冲冲比较免疫，基础情况放在这里，福尔德的怒气冲冲甚至还比不上那天的三星太子，李在镕好歹还有当面捶自己的机会，福尔德有什么？
    “呸！”
    方卓压根不怕这软弱无力的威胁。
    然而，隔天，sec真有消息流出，委员会关注到了方卓社媒引发的股价变动，将考虑审查是否涉及内幕交易，是否损害了普通投资者的权益。
    “消息流出”“或将”“审查”，这样模糊的字眼和态度没有让方卓听风就是雨，sec确实权力很大，但具体到这样的事情之上并不对一位富豪有那么强的威慑力。
    仅仅到了晚上，方卓就直接贴出一群律师微笑的照片和早先被自己删除的文件信息。
    “我收到了福尔德的电话，我很奇怪，他指责我放出了误导性的信息，现在，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确实持有1.6亿美元的空头头寸，希望福尔德没有看错。”
    随即，方卓又抱怨道：“但我甚至不是持有最多的空头头寸，福尔德和雷曼才是应该反省的一方，他们必须及时明白，他们的行为正在真正的伤害普通的投资者。”
    他没有说谎，做空雷曼的不只是他一方。
    不只是雷曼这么一家华尔街巨头，是整个震荡的金融市场都有很多人在浑水摸鱼，挖掘利益，追逐利润。
    恰逢美国股市休市两天，没能立即给出反应。
    但方卓社媒下的评论很活跃，包括一些在线财经频道也开始再度讨论雷曼的情况。
    还没等安排的媒体进行专访和互动，虎落平阳的福尔德不得不经过认真权衡之后又给方总打了个电话，他甚至引用了这个时节的东方名言。
    “大过年的，何必喊打喊杀？”
    “雷曼接近信贷融资的达成，将会剥离商业地产的部分不良业务，必将逐渐改善眼下的局面。”
    福尔德苦口婆心，大谈现实利益。
    方卓觉得他这才是应该被sec调查。
    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这次没呸对方，听了一阵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没给表态。
    福尔德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情绪，他左想右想，还是认为方总骨子里或许还残留一些东方人的美好品德，于是，拿着文件，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雷曼从去年到今年一直在找钱，福尔德所谓的融资信息并不是真的落实，反而是容易引起连锁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