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武标觉得方总是在猫哭耗子，但是……好歹也是种认可，比某些领导还强些。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方卓再次强调了这一点，然后说道，“冰芯对于华力一期有特殊的规划，是要组一条包含欧美设备的65nm生产线当baseline。”
    傅武标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要是讲baseline的基线，那必然还要有其它对照线，这冰芯吃力不讨好啊。
    方卓看了华虹掌门人一眼，继续说道：“以及，还要组一条b线作为陪跑，用来验证和替代某些环节。”
    他这里含糊了点。
    但是，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未来还会再组个c线，但这个进度就很慢了。”方卓在会议室里的沉默中又说了一句，仍旧比较含糊。
    a线美系线是baseline，b线去美化是陪跑验证和替代，c线是国产线但所需甚久。
    来自冰芯掌门人口中的三线一出，很多事情在一群半导体人的眼里就极其清晰。
    傅武标忽然就有点坐立不安，昨天见邱慈云的时候好像不应该拿烟灰缸恫吓他，是不是应该让交流更具有完成度。
    “傅总，委屈你了。”方卓再次看向华虹掌门人，“也委屈华虹了。”
    傅武标抿了抿嘴，各种念头混在一起。
    最终，他开口道：“方总，罢了，罢了。”
    是什么罢了？是怎么罢了？
    方卓不在这一点上纠结，直接说道：“傅总，我这趟过来有件事还想找你聊聊，就是咱们这个中国晶圆服务联盟是真心邀请华虹的加入，希望傅总给我们晶圆联盟一个机会。”
    傅武标看着面前这位冰芯掌门人，又看了看其他人以及领导，直接说了出来：“算了，是方总在给我下台的机会，唉，都不容易。”
    他沉默几秒，说道：“华虹要做二期，就要在今年年内开始做。”
    一期没了，那就再做个二期。
    “这样，傅总，让晶圆联盟跟着华虹一起跑政策。”方卓笑道，“怎么也给二期出份力。”
    傅武标忽然觉得，这方总要是早来，那早就谈好了。
    本以为方总是那样那样疾风骤雨的嘴脸，谁知道方总是这样这样春风拂面的风度啊。
    第444章 如来
    晨星半导体今年5月份的时候在香港成立了一个亚洲总部，同时，又在合肥开设了一个内地研发中心。
    至于台湾总部，那里还是总部，可谓总总部。
    方卓这次出行到香港，主要看的就是这个。
    只是，看的正开心便听说邱慈云把华虹掌门人干掉了，于是紧急飞回上海，要保一手这位傅总。
    方卓对华虹没有意见，一路上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邱总说的是“和平”啊。
    等到飞机落地，他和邱慈云又和市里领导串了串信息，估摸了下情况就觉得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冰芯四厂的战略规划已经定下，就是坚决的要推动国产设备的替代研发，而具体的做法则是设置a/b/c线来抄作业。
    制程定位是65nm。
    这对冰芯来说不算高，合肥厂已经在研发32nm，眺望28nm，但对国产设备厂商来说是极具压力的。
    宏力半导体的110nm生产线正好可以进行补足。
    8英寸的110nm制程很适配，进一步降低了生产工艺和材料工艺要求，而因为这样的落后，宏力半导体可以尝试只做a/c线。
    关于这样的规划，冰芯与服务联盟已经在讨论，但考虑到还不是很成体系，如何来做的事情没有与领导这边进行细致的沟通。
    可能，这就导致领导与华虹这边的沟通也是往下压的态势。
    方卓是清楚某些情况下的作风的，深知能让人多窝火。
    他可以在香港坐视，但还是觉得半导体行业都挺难了，就别内耗了。
    关于冰芯的规划点到为止，只是，方卓的一番话显然是点到了位。
    最主要的是，冰芯做这件事，最大的获益者是谁？
    冰芯可以在全世界买技术和设备。
    华虹却深受其苦。
    包括傅武标在内的一些人，既很欣慰内地半导体制程有了很好的发展，也在无数次梦回午夜的时候畅想过，如果自家没有这种限制呢？
    如果华虹没有限制，是不是也早就是另一种高度了？
    但是，没办法，就只能是用别人淘汰的设备和技术，寄望于内地上下游的发展，一点点钻研着往前走。
    傅武标是深知华虹的苦，所以这次才有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别人可以看冰芯的好，想着去拿冰芯的钱，他作为掌门人，领导既偏心，方贼又势大，那只能以头抢地耳了。
    总不能华虹被割肉，连一个敢抢地的都没有吧？
    只是，话说回来，抢地完了还是需要做事的。
    人家方总的话很明白了，不单单是从冰芯利益出发，是为了大家。
    要是这么说，这么说……
    傅武标在这通没有持续太久的会议之后找方总诉苦：“方总，不是我想闹，方总，方总，你想想我在这个位置，我能怎么办？”
    “是，将心比心。”方卓正色道，“我理解傅总，我知道傅总当年是亲自参与华虹nec的建设和量产过程的。”
    华虹nec就是内地第一座8英寸半导体工厂，意义很不一样。
    傅武标叹了口气。
    方卓示意傅总跟着往前走几步，避开其他人的耳朵。
    他继续说道：“但是，傅总，将心比心也得把握立场，我理解傅总，傅总，你也得理解我们冰芯这种情况下的举措，你的立场不能只放在华虹上了，小一点说，傅总之前在上海信息委就负责推动半导体，冰芯过来是好事，大一点说，于产业链还是有一点益处的。”
    “当然，从长远来说，国内环境的发展对冰芯同样有益，就是这个长远得有人来推动，推动的时候也确实痛苦，傅总，你说是不是？”
    傅武标听着方总的娓娓道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方犹如此……
    “我从中芯那边，从张总那边得到过很大的帮助，那时候我就说过大家同气连枝。”方卓最后说道，“这次希望华虹加入晶圆联盟，也是这个意思，还请傅总一定不要拒绝。”
    傅武标沉默两秒，主动伸出双手：“方总言重了。”
    方卓握了握手，冲傅总笑笑，又和华虹的数位高层寒暄数句，就此乘车而去。
    傅武标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情绪的和大家简单谈了谈这次的“华力一期”与未来的“华力二期”，事已至此，华虹需要止损。
    只希望，希望以后也能用上冰芯的c线吧。
    ※※※
    方卓是临时返回上海。
    他坐在车里，思绪倒是没有徘徊在华虹上面，而是忍不住被路上显眼的广告牌吸引。
    看起来，易科在上海的手机广告牌比香港那边更显眼豪华。
    车至半路，另一位乘客邱慈云闷闷不乐的坐了上来。
    方卓刚开始没注意到邱总的情绪，自顾自的把这一趟对华虹的处理概述了一遍。
    等到他把这些说完，发现邱总一直没怎么接腔，忍不住失笑道：“邱总，我这一趟回上海就是哄人之旅，哄完那边还得哄这边？”
    “他傅武标有脾气，我邱慈云就不能有脾气了？”邱慈云不忿道，“你知道他怎么着吗？他要拿烟灰缸砸我！”
    方卓怒拍车座：“邱总，你早说啊！你早说，我走进他们会议室就得第一时间找烟灰缸！”
    他又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调头！给我调头回华虹！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我们邱总！我要问他傅武标是怎么做事的！”
    轿车减速变向。
    “行了行了。”邱慈云没好气地说道，“不用回去了，感受到方总的真诚了。”
    方卓真诚到底，嘱咐副驾的刘宗宏：“小刘，你回头抽时间去华虹，就去拜访傅武标，把他办公室里的烟灰缸给我拿来。”
    刘宗宏应下。
    “怎么？给我放烟灰啊？”邱慈云说道。
    “不是，我把他烟灰缸给砸了，不然难消心头之恨。”方卓生气道。
    “再说下去就过了。”邱慈云提示道。
    “小刘，记得拿。”方卓结束这个话题，迅速转到下个话题，“行业一盘棋，冰芯没法独善其身啊。”
    邱慈云皱眉点头。
    正是没法独善其身，冰芯依从自身利益也要带动国内上下游的发展。
    当然，这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
    冰芯没有余力，方总有。
    方总没有余力，他可以凑一凑其他有余力的力量。
    反正，他长袖善舞，神通广大。
    邱慈云这么想着，扭头看了眼思考的方总，问道：“这次宏力和华虹的收购是继续融资还是？”
    “融一部分，换股换一部分。”方卓说道，“我们控制了华虹和宏力，后续设备才好购入，等到冰芯上市，他们不会亏的。”
    宏力半导体和“华力一期”成为冰芯的子公司才能绕开采购限制，这两条生产线都需要参考先进的基线。
    邱慈云“嗯”了一声，揉了揉脸：“你觉得几年能出成果？”
    方卓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邱慈云苦思冥想好一会才说道：“要怎么定义这个‘成果’？”
    “张总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说比中芯好一点就行。”方卓答道。
    邱慈云一方面觉得方总真损，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定位挺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