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科已经被踢出美国市场，股价也遭受重挫，产能供应岌岌可危，连它的本土市场也即将有搭载高通旗舰芯片的中国品牌上市，即便方卓后悔，他也错失了宝贵的‘投降’选项。”
    “一家高科技公司的掌门人把公司的利益选择与私人的情感倾向结合在一起，这注定是错误的。”
    “方卓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他口中的倒计时，但易科六月倒计时的铃声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
    《华盛顿邮报》评价了方卓最新的专访，而它报道中提到的中国品牌搭载高通最新旗舰的消息倒是首次被披露。
    因为台记的产能，高通旗舰目前只用在了三星等海外品牌中，但随着台记产能的爬坡，它在中国市场显然也已经箭在弦上，目标直指易科产品极可能在市场里的退坡空间。
    易科注意到了这样的竞争信息，但没什么太大波动，公司内部已经对市场做了最差预期，引以为傲的手机产品可能真会短缺。
    可是，只要新阳合肥的光刻胶研发能取得突破，又或者，中芯在10nm上取得突破，易科手机就会迅速回归。
    12月30日，方卓在上海召开了一个由易科、易科光电、中芯、冰芯、长电、新阳等公司在内的会议，探讨了当前的局势与未来的方向。
    他没提梁孟淞在中芯平台秘密研发的事情，只提到了冰芯与中芯的进一步技术合作，委婉的表达了意思。
    除此之外，以易科、易科光电为代表的芯片设计，以中芯、冰芯为代表的芯片制造，以长电为代表的芯片封测，以及，以新阳为代表的光刻胶原材料，这些半导体产业的上下游都将在今后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方卓在会上没有专门提新阳，但在会后把新阳的掌门人王福翔留了下来，打算进行单独的沟通。
    他还没开口，王福翔就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一连串新阳合肥的研发。
    方卓听不懂参数，但保持耐心的听完了内容，进步大约是有一些的，时间仍旧是无法保障的。
    “王总，你坐，你坐。”方卓示意秘书换茶，笑道，“你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怪兽，我也不是要催你。”
    新阳总部明明是在上海，但王福翔最近都蹲在合肥，真是一点都不想回来。
    他设身处地的站在方总的角度，如果是自家公司遭遇现在的危机，那市值哗啦啦的蒸发，真是恨不得把有希望解决问题的人绑起来。
    那不是一点两点的钱啊，那是按照亿来计算的资金啊，那是全球市场的问题啊，那是……
    王福翔能说出来一连串的“那是”，他只能说，怪不得是方总，现在都能坐得稳，现在都能和颜悦色，这份气度就不一般了。
    他再想着方总主动面对大众所展示的态度，心里更加钦佩了。
    当然，钦佩归钦佩，也实在不想和老魔太近。
    “方总，新阳合肥现在已经是三班倒的24小时不停的研发模式，我们尽全力的想要解决国内光刻胶的问题。”王福翔再度表态。
    新阳合肥是新阳与冰芯合资的子公司，如今这样的研发模式实际是由后者主导的，而且，这不是冰芯首次这样研发。
    王福翔也是到了合肥才知道，冰芯先前抢滩的16nm工艺就是这样肝出来的。
    “嗯，这个。”方卓略一沉吟，“这个情况确实不是平常，抢研发，抢时间，这是应该的，冰芯先前也不得不这样做，但大家的保障也一定得到位。”
    他继续说道：“冰芯之前三班倒是加了40%的底薪和60%的年底分红，新阳这边是怎么规定的？”
    冰芯组建的研发攻坚团队是由梁孟淞带头，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除了40%+60%还有额外的奖励。
    一方面是物质保证，一方面是精神激励，攻坚团队很快就满员，也真的如愿做出工艺突破。
    王福翔立即说道：“方总，我们也是这样的标准，绝不会亏待大家。”
    方卓点点头，感慨道：“我是相信新阳的努力肯定会见到成果，咱们不能辜负大家的汗水和付出，这种时候的股票该给的也要给，只要新阳的技术取得突破，中芯和冰芯都会毫不犹豫的去除日本供应商，我也会想办法再推一推国内这一块的市场。”
    这算是他私底下的承诺。
    王福翔怦然心动，这就是国产厂商在这次危机中的机会了，冰芯现在的遭遇让大家和上层看到供应链稳定的重要性。
    冰芯已经做到世界第一的工艺，然而，全球供应链还是说断就断，这种时候的国产厂商哪怕差一些，也必须要上。
    他听明白了方总的话，新阳的突破要让员工们共享。
    王福翔“嗯”了一声，还是谨慎地说道：“方总，我也有信心，只是，技术研发需要符合客观规律。”
    方卓摆摆手：“王总，我知道，我不是催你，反而，我认为催也催不出好结果，我只是想给大家提供一切能够提供的，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等待结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年也好，两年也好，三年也好，国外厂商靠不住，咱大家就一起努力吧。”
    这是主客观的结合。
    王福翔点了点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芯材’过去三年没取得理想的结果，不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现在的局面实际上是对新阳有利的，但他从冰芯和整个行业的角度出发，仍旧觉得可惜，方总和冰芯不是没有意识到光刻胶可能造成的棘手局面，已经推动了内地研发的合作，只是进度不如人意。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们已经尽力了。”方卓笑道，“我们做了很多工作，有的有不错的进展，有的还需要继续，像张汝京张总主持的大硅片就突破了，已经进入冰芯的生产线，不然这个也得被掐，光刻胶没突破，那就再等等。”
    他举起自己的杯子，隔空碰了碰，说道：“等到新阳突破，到时我们再一起庆功。”
    王福翔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方卓继续聊了聊，言语里不自觉还是流露对光刻胶取得突破的期盼。
    等到这场交流结束，易科还有内部会议要开，方卓送王福翔出总裁办。
    王福翔走到门口，心里闪过易科巅峰时的市值和现在的市值，想着这足足超过1000亿美元的差距，简直是天崩地裂……
    他一脚踏出总裁办，嘴里还是低声说了半句：“方总，或许，或许今年……”
    王福翔只这样说了半句就感觉手臂被紧紧攥住。
    他看到方总眼里的一抹寒光转瞬即逝。
    方卓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说什么？”
    “噢噢，这个，不是今年，明年……明年……”王福翔忽然有点后悔，但还是继续说道，“也许，方总，我是说也许，这个……”
    王福翔感觉后背已经有汗了，嘴里有点磕巴。
    方卓的手紧紧钳住王总的胳膊，笑道：“王总，不急，坐下说。”
    “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王福翔还是不想坐了，方总虽然笑容可掬，他总还是感觉有不少不自在的压力，心里一横，嘴里也顺畅了，“arf光刻胶在曝光剂量敏感度ldl上有不错的进展，或许很快就能达到16nm所需要的几十mj/cm2，其他方面确实还存在不少困难，但如果乐观些预估……最迟后年，我个人觉得应该会有突破了。”
    再过两天就是明年了。
    方卓这个时候皱眉道：“王总，你刚才说的是明年。”
    “这这这怎么好说呢？”王福翔知道事关重大，“反正，就是，就是我觉得牺牲一部分良率的话，后年怎么也能见成效。”
    方卓揪住刚才听到的内容：“王总，你刚才说的是明年！”
    王福翔苦笑道：“方总，我刚才有点走神，这个，现在这个时限，我就是估计，就是没法确保的估计。”
    方卓恫吓道：“王总，你给我说说这个‘明年’是怎么回事，这事关千亿美元的金融市场布局，这事关内地半导体行业的统筹规划，你既然说了时间，你既然乐观，那就把这个‘乐观’说明白！”
    王福翔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总这个时候拿千亿美元和行业压过来了……
    他深吸几口气，说道：“毕竟‘芯材’搞arf已经搞了三年，这三年的基础是很不错的，方总，我，我没法真就确定明年就取得大的突破，但我们真的在有效的进步。”
    方卓盯着王福翔看了几秒，慢慢点了点头，再度和这位握了握手，沉声说道：“好，王总，等你们的好消息。”
    王福翔感受到方总手上的力度，心里却变得沉甸甸。
    他刚才的乐观属于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到了嘴边就后悔了。
    但已经这样了，那就继续干吧。
    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家！
    ※※※
    来自新阳掌门人的个人的谨慎的乐观的无法保证的预期，尽管加了如此多的修饰，依旧让方卓的情绪有了强烈的波动。
    他抑制住这样的情绪，依旧如常的主持易科会议。
    而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方卓见到了自己的传记作者梁幕，他的作品迟迟没法出炉，理由是总遇见值得写进去的事件。
    “梁老师，你说，我在易科和冰芯这段时间里的事，你会怎么总结呢？”方卓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梁幕近期因为易科与冰芯遭遇的挫折，提高了出现在易科23层的频率，有近距离观察方总和易科中高层这段时间的表现。
    他听到这样的问题，给了一个自己的答案：“绞尽脑汁。”
    方卓微微一怔，笑道：“确实是绞尽脑汁了，挺好，你写的时候做做减法，不要修饰，没准还能畅销些。”
    梁幕其实没法不修饰，有的事直接写出来就是不行啊……
    他问了个刚听到的新消息：“方总，听说amd的掌门人要来了？易科与amd合作的笔记本在这个时间还会发布吗？”
    易科先前就预热了一款与amd的笔记本，之前说年底发，这已经过了时限，看起来也因为华盛顿的限制而流产了。
    “易科不会发布了。”方卓直言不讳，“但易科会套一个国外的马甲，会用我们在美国的运营商和各类渠道资源来帮助amd芯片在美国市场的发展。”
    梁幕问道：“是因为amd与冰芯的合作吗？”
    “嗯，你就这样写吧，总不能写权钱交易吧。”方卓点点头，认可梁幕的理由。
    梁幕：“……”
    你方总的事不修饰能行吗？
    他琢磨着近期的舆论，再次询问当事人的意见：“方总，你说易科会有归来的倒计时，《华盛顿邮报》也说有个易科六月的倒计时，你怎么看这个？”
    “它倒计时它的，我倒计时我的。”方卓浑不在意地说道，“易科从来都是发展好自己，不受外界的干扰。”
    梁幕记录下方总的态度，也在心里补充了想法，老魔只会说“易科不受外界的干扰”，他不会说的是，易科偶尔还会去干扰外界。
    第240章 机遇
    时间步入2016年，易科23层在公历新年的第一天便迎来客人，冰芯的ceo邱慈云和特殊顾问张汝京联袂登门。
    方卓用两天时间消化了不具约束力的光刻胶突破预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免得给新阳带来无谓的压力，但他还是和这两位分享了最新情况。
    邱慈云近期因病休养，张汝京则是刚从琴岛回来，两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是一呆，随即追问真伪。
    “就咱们私底下说话，还不一定怎么着呢。”方卓如此说道。
    邱慈云和张汝京最知道这种时间段的突破将会带来什么变化，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沉稳的默默喝茶。
    张汝京喝着喝着，忽然出声：“你手抖什么？”
    邱慈云稳稳地答道：“大病初愈，我手抖一点，怎么了？”
    他反问：“你腿在那晃什么？”
    张汝京解释：“坐了一路车，人老了，气血不畅，我晃一晃，这很正常。”
    方卓笑而不语。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