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他发现他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张鄜的目光在钟淳鬓间那朵殷红得扎眼的梅枝停驻了片刻,面上没什么表情:
“将外头伺候的人都遣了,留下一两个嘴巴严的在外边守着。”
“是。”
作者有话说: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鹧鸪天》朱敦儒
第59章 雪泥(四)
眼见着陈仪将门掩实后退了出去,钟淳顿觉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更大了,屋内的炭火烧得旺,他才站了不足半晌,脖子背后便起了一层薄汗,整张脸闷得红彤彤的,最后还是憋不住将身上那件兔毛斗篷解了。
“想好要同我说什么了吗?”
良久,张鄜搁下手中笔砚,望着他的眼神很淡然,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浑然看不出一丝动怒的迹象。
但钟淳却被那眼神莫名看得虎躯一震,倘若他此时头顶上有耳朵的话定然会怂得缩到脑门后头去。
“我……”
他口干舌燥地看着软榻上作为“呈堂罪证”的胖猫儿,心知自己这次真的躲不过去了,悲壮地想: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索性一股脑全招了!——
“前几个月时,我同三哥一道去后山狩猎时,骑的小马一不小心摔了……”
钟淳一边偷看张鄜的脸色,一边扭捏道:“……再醒来的时候,便发觉魂儿附在这胖猫儿的身上了,虽然听起来像一出离奇的话本,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原想寻着机会跟你说明,但那奴儿三三没法说人话呀……然后我就等啊等,可是等我变回人身的时候,却发现又同你说不上话了,于是便只好让小良子给你的府上递拜帖……”
“我知道。”
谁料张鄜竟平静地打断他:“我要你反省的不是这件事。”
“再想想,这些时日你犯了哪些错?”
“……啊?”
不是这个?莫非那人早就知道胖猫儿是自己了?
钟淳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莫非那人在计较自己变成胖猫儿时偷偷爬上床睡觉的事儿?不对,这睡都睡了好几个月了,再回过头计较这些作什么?
那是在计较……自己七夕那夜趁着酒醉偷亲他的事儿?
“过来。”
钟淳全身一僵,大抵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整个人缩在廊柱后不敢动弹,硬着头皮道:
“……不、不过来!”
室内静了好半晌,他听见一阵靴履踏在地砖上的清响,心头警觉起来,但还未来得及打上夺门而逃的主意,便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被那人拦腰扛了起来,跟卷凉簟一般抄着扔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
钟淳一头栽进暖烘烘的云缎里,腚却四仰八叉地撅在外边,成了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急得叫出了声:“你……你说过不打手心的!”
“嗯,我说过。”
张鄜将钟淳压在自己腿上,一手摁着他后腰,另一手摸至那绣着金鹊的软滑缎裤上,往下一扯:
“啪!!———”
他面上冷冷清清,这一掌却毫不容情,甚至用了尽八成的力,直接将钟淳打得一嗓子嚎了出来,眼泪也懵然地飙出了眶。
“……啊!!疼、疼!……”
钟淳喊疼倒不是因为他耐不住痛,而是因为他的屁股确实娇气,从小到大也没见得有人敢往这上边招呼,故而养得十分不禁打,指头往那臀上一握都能抹出一道红印来,更别说下此等重手了。
张鄜那双手实在称得上历经风霜,上头又全是斑驳交错凹凸不平的伤痕,上头的老茧比糙纸还利上几分,这一掴下去,上边登时现了个显眼的巴掌印,血殷殷的,望上去有些吓人。
“不疼怎么长教训。”
他沉下声音:“你犯的第一个错,是在中秋夜的金麟台上。”
“知道犯的什么错吗?”
钟淳感觉自己的半边屁股火辣辣地刺着疼,裤子被剥到了膝上,只得衣衫不整地光着个腚,而那人身上衣冠绶带一应俱全,连腕间的檀木佛珠也巍然不动,一种无地自容地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我……我不应当被钟戎的三言两语激得上当,也不应当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逞凶斗狠……不过……都是他先出言不逊我才……”
紧接着,又是重重地数掌:
“啪!——”
“啪!啪——”
钟淳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眼角又滚出两滴泪来,连鬓边那梅枝也失衡地坠到了地上。
“你知道这天底下最不能得罪的人是谁吗?”
张鄜声色渐冷:“是你父皇。”
“你不是当着众人之面逞凶斗狠,是当着你父皇的面手足相残,这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忌讳。”
“连我在圣上面前说话都得斟酌几分,你胆子倒是够大,直接在他的逆鳞上踩了一脚,亏得当时你父皇还未彻底动怒,若是他当真要下旨将十三殿下贬为庶人,在座之中有谁有胆子敢逆抗圣命来保你的?”
“不管你父皇病重到何种程度,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便是这大宛中最有权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一言能定天下人生死的人,你身为皇子,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在他面前更要时时刻刻如履薄冰,不要再试图尝试做违逆他的事,可记住了?”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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