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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又胡乱指众人道:“这是玄冥双煞,丑道人,三四五六先生,这是八部天女,都是替王府效力的高手!”
    神鹰教雄霸江南,势力极大,自然晓得汝阳王对江湖之事多有插手,也隐约晓得几个王府中大高手的名姓。
    而这三个家仆,名义上虽是奴仆,却都是野家父子真正的心腹,因此博见多闻,一听周老头报出的字号大致不错,心中愈发震惊。
    这时忽听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道:“这个爷爷在撒谎,哪有用拨浪鼓召唤军马的?”
    众人看去,却是那小女孩不知何时转了回来,一边指着周老头说话,一边奔向母亲身边。
    三健仆神情一变,却见周老头不慌不忙笑道:“小女娃娃少见多怪,我这拨浪鼓乃是王府宝物,以内力震荡,声传数十里外,你听着啊……”
    那年长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且慢敲鼓!我、我神鹰教又不曾造反,如何便发大军来讨伐我?”
    周老头儿摇头晃脑喝道:“你们若是不曾造反,如何竟敢青天白日,几十条大汉,欺负人家娘儿两个?”
    第200章 千蛛万毒,人心孰毒(下)
    周老头儿这话一出,分明是替那母女二人出头,小女孩儿低低“啊”了一声,顿时生出愧疚之心——
    她先前听得是元廷王府人物,唬了一跳,毕竟神鹰教虽未明着谋反,但历来杀官劫粮之事也不曾少做,这小女孩儿平日听得多了,心中自然便把自家归结为朝廷对面,虽然此刻被野家人追杀,却也下意识要拆穿周老头的阴谋。
    但是此刻周老头儿替他们说话,女孩儿愧疚之余,心中又是一暖,对这一伙人顿时大生好感,虽然她依旧不信对方是什么王府的人。
    便听那年小的少年怒冲冲道:“你这厮只见我们要杀贱人,却不知我们为何要杀,这个小贱人,小小年纪心底狠毒,一刀杀死了我娘,这般血海深仇,为人子岂能不报?”
    周老头儿听了,连连点头,煞有其事道:“你小子这话倒也不错,不过我们这些父母官,为民做主,不能偏听偏信,且让小女孩说一说,你可曾杀这小子老娘?”
    众人听他言语,一阵头晕脑胀,心道这党项尸魔如何又成了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小女孩儿脆生生道:“二娘是我杀的!因为二娘这些年不断欺负我娘,这一次更是拿了毒药,要害我娘性命,民女撞破她下毒,她便来打我,民女一时激愤把她杀死。”
    周老头儿皱眉道:“啊哟,原来这小子老娘是你二娘,那便是你爹的小老婆,她为何要欺负你娘,你爹怎么不管?”
    说着把手一指少妇:“莫非你爹和我一样,也嫌伱娘长得丑么?”
    那少妇听了身形一颤,泫然欲泣,小女孩儿大叫道:“你胡说,我娘才不丑!我娘现在这模样不好看,是因为她重新练了千蛛万毒手,吸了蜘蛛毒液的缘故。”
    韦三娘听得一颤,她回昆仑山后,细细翻阅五仙经,一度打算练这门武艺,只是找不到所需蜘蛛,这才作罢,却万万想不到,练这门功夫竟会变丑,看着少妇浮肿黝黑的面庞,一时心中连呼侥幸。
    却听周老头儿道:“小女娃娃,胡说八道,把人练得壮壮的功夫,那是在所多有,练得人丑丑的,我这父母官都没听说过,可见你在撒谎。”
    小女孩顿时急了,叫道:“我从不撒谎!我、这个、那个,我娘……”
    少妇见女儿憋得面孔通红,连忙抱她起来,一边轻轻抚着后背帮女儿顺气,一边低声道:“这位老爷子,我家孩子的确不曾撒谎,这门功夫有个缘故,须用苗疆一种特有的毒蛛方能练得,我自嫁来江南后,自行培育毒蛛,却不知是气候还是风土,新养出的蜘蛛用来练功,功效倒是无二,只是却有一缕余毒难清,导致面目如鬼,遭人厌憎,连家中丈夫也嫌弃,只得逆转经脉,散了一身功夫,才恢复本来相貌。”
    那小女孩儿接口道:“因我娘散了武功,家中二娘和两个哥哥便时长欺凌,我曾偷偷听见二娘说,我娘膝下无子,枉作大妇,她要害死我娘,做野家主妇。我告诉父亲,他却从来不管,说他是做大事的大丈夫,岂会理会后宅长短……”
    说着说着,大约触动了伤心事,小女孩儿呜呜哭了起来,便哭便道:“后来他们连我也欺负,呜呜呜,我二哥几次踢得我头破血流,我娘心疼我,呜呜,又重新开始练武,相貌变得、变得不好看了,呜呜,我爹就更讨厌她了,二娘怕我娘练回武功报复她,就要毒死我娘,呜呜呜……”
    这女孩儿年纪虽小,相貌却极是俊雅,如今哭的梨花带雨,峨眉众女和韦三娘都不由义愤填膺,金明珺咬牙道:“要我说,怪来怪去,还是怪你那死爹!人家一身功夫,为他都肯消散,他竟然宠妾灭妻,周大人,你要明镜高悬,把这个狗男人重重的法办。”
    叶孤鸿看她一眼,心想我这师姐入戏倒快。
    周老头儿本是个人来疯,先前唬住了对面,已是大乐,如今见自己人也配合他,愈发来劲,舞舞扎扎便叫:“好!我要摇动我的拨浪鼓,召来五万铁骑,把老鹰巢踏为平地,捉拿那个陈世美来归案……”
    那年长少年喝道:“不是三万铁骑么?如何又多两万?”
    话音未落,忽听一道声音宏亮无比,远远传来:“金花婆婆,我敬你是家父故交,给你三分颜面,你休要不知好歹!我野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随即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桀桀桀桀,老婆子看你家小闺女入眼,要收她做个徒弟,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不好过被你打死?”
    前一个声音喝道:“那畜生杀害了她二娘,悖逆人伦,我若不除了她,野家规矩何存?”
    苍老女声应道:“野小子,你在婆婆面前充什么大气?你野家的规矩,难道不是强取豪夺、肆无忌惮么?你老子强盗出身,你也不是什么好种,现在跟我装什么体面人家?我瞧你那妮子,大有你家家风……”
    二人说话之声越来越近,待说倒“家风”二字时,众人眼前人影一闪,已多了个弓腰屈背的老婆婆,手中拄着一条灰黄黝黑的拐杖,生得鹤发鸡皮,眼神却极为清亮,竟同少女无异,四下一扫,微微一笑,便伸手捉向小姑娘:“妮子,你亲爹要杀你,跟了婆婆去吧。”
    那少妇警惕的向后一让,避开这老婆婆一抓,这是一道白影闪过,一个高大男子拦在她二人中间,眼神扫过几个仆人、两个少年,冷喝道:“这么久还没捉住这小畜生,你们这般无用么?”
    那两个少年连忙道:“爹,本来已经要捉住了,却是汝阳王府的人横插一脚,还要踏平我们神鹰教总舵。”
    白衣男子听闻,回身看向叶孤鸿等人,眼神一阵迷茫,随即露出怒色:“好呀,峨眉派,武当派,怎地成了汝阳王的走狗么?”
    周老头儿一惊,连忙摆手道:“尊驾认错了人,我不是峨眉派周供奉,我是党项尸魔那王八蛋。”
    殷六脸上流露一丝尴尬,低声道:“供奉,我们当初在汉阳,和此人照过面,他是神鹰教少主野云飞!”
    周老头儿一呆,跳脚道:“你如何不早说?”随即冷哼一声,往地上一指,大剌剌道:“好吧,老子的确是骗你们的,你们捉老婆宰女儿,本不同我相关,可是你们杀了老子两碗面条,这笔帐我们算一算吧!”
    野云飞眼神从叶孤鸿、殷六、莫七脸上扫过,及看到俞三时,瞳孔猛然一缩,思忖片刻,冷声道:“好,算是我神鹰教对不住你,来人,买一百碗面条赔这位前辈!”
    周老头儿听得发傻,问殷六道:“神鹰教这么讲道理么?”
    野云飞又看向叶孤鸿等人,皱眉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汉阳金鞭门之事,是底下人弄的差了,野某自会给你等一个交待,此前所有承诺一概照旧,金鞭门所有损失,神鹰教包赔,大家关系不算熟,野某就不请你们喝酒了,请吧请吧。”
    说吧回过头,铁青着脸看向少妇和女孩儿,正待说话,叶孤鸿忽然道:“呵呵,谁说我们是为金鞭门的事情而来?”
    第201章 人若初见,男女有别
    野云飞一愣,皱眉看向叶孤鸿,旋即失笑道:“你不是为金鞭门来的,那莫非是多日不见,想念野某了不成?”
    叶孤鸿哈哈一笑,指了指抱着小女孩的少妇:“叶某此来,别的不为,只为替我师妹、师叔出头!”
    一言既出,人人面上都浮现出茫然不解,叶孤鸿却陡然把脸一沉,指着野云飞骂道:“野云飞你个王八羔子,我师叔为了你,弃了门派私奔,你他妈娶小的也就罢了,居然任由小妾欺负大妇?市井百姓,都比你野家更有规矩!”
    “我师妹护她母亲,杀了要毒害他娘的毒妇,稚子护母心切,管什么地厚天高?说到天边,也是有对无错,你他妈居然纵容你的狗儿子要杀她?虎毒尚不食子,你这野狗,连牲口也不如!”
    一番话骂的野云飞狗血淋头,可怜野云飞自落地长成,何时挨过这般大骂?一时不由惊得呆了,两只眼如欲喷火,死死盯着叶孤鸿,胸口里跟装了风箱一般,呜呜起伏。
    不待他发作,那老婆婆在一旁拍手大笑:“哈哈哈哈,好个伶俐少年,一眼看穿伱野家无情无义的本色。”
    野云飞回过神来,怒吼一声,一掌拍向老婆婆。
    老婆婆拐杖呼的横扫,其速绝伦,野云飞连忙收手,便听老婆婆冷笑道:“跟我老太婆伸爪子,让你野爹亲自来还差不多……”
    野云飞没料到这老妇如此厉害,原本熊熊怒火顿时一抑,惊疑不定地看她两眼,扭头往下叶孤鸿,冷笑道:“我倒不知,贱内原来竟是峨眉的出身。”
    叶孤鸿笑得比他还冷还狂:“我峨眉派的姑娘,凭你这小魔头也配娶么?你也不必疑心小爷故意哄你……”
    说着神情一敛,抱拳向那少妇行礼道:“前不久同花蜈师叔喝酒,她老人家还提到了你,说师叔你太过痴情,爱上的人不知根底,便贸然随人去了,也不知那人性子如何,会不会始乱终弃。又提起灵蟾师叔,还有龙教主,也都念得你紧……金蛛师叔,这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既然情人已变无情人,何妨归返五仙,同姐妹们自在度日?”
    “金蛛师叔”四字叫出,那少妇身形俱颤,几乎摇摇欲坠,难以置信地望着叶孤鸿,浮肿黢黑的丑脸上,唯一能看出美丽的双目,陡然浮出泪花。
    同时那年老婆婆也是身形一晃,一双少女般眼眸瞬间湿润,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啊……”两行泪水,自斑驳面孔上缓缓流下。
    金明珺、魏锦宜同时一颤,强自绷起面孔,欲阻挡说不出为何要流的眼泪。
    唐珙满面迷醉,拍手叫好:“非至情至情,岂有这般绝妙好词?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唐珙写诗一生,不抵兄弟一句啊。”
    季筱蓉抿嘴一笑,低声道:“的确极好,只是我师姐怕不觉得,我师姐心中最好的句子,一定是……”
    “满船清梦压星河!”黎彩霞、赵凌珠、房碧婷、扈小羊齐声叫道。
    莫七嘿嘿怪笑:“若这般说,六嫂心里最美的诗,只怕是‘含光凝雪水无波’……”
    这一句诗乃是当初在盐湖时,季筱蓉逼着殷六绞尽脑汁所作,下面没了,算是一句太监诗,殷六也爱唐诗宋词,自然知道他这一句莫说如初见,便是压星河也万万难比,当即老脸一红:“七弟不要取笑。”
    野云飞一脸阴森,冷然道:“我倒忘了,传说峨眉派和五仙教走得近的很!不料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你打探出来……”
    叶孤鸿斜睨他道:“你口中的陈芝麻烂谷子,却是我金蛛师叔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堂堂五仙使者,在人生最美的年月,宁肯散尽一生武功也要爱你,你却这般辜负她,小爷不得不下个结论:云飞你不懂爱!你这种人,也只配和那些满心恶毒的低级货色相好,这便叫臭味相投。”
    他骂的恶毒,野云飞勃然大怒,但是他在叶孤鸿等人手上吃过大亏,此刻见对方人强马壮,竟是不敢擅动,只不住冷笑道:“你说一千道一万,也是枉然,这个小孽种是老子生的,老子今日就是要打死她,这是野某家事,你凭什么管?”
    叶孤鸿呵呵一笑:“你打死她,叶某就打死你两个儿子,这是叶某的乐事,你也管不着。”
    野云飞色变,戟指叶孤鸿道:“小子!你休要欺人太甚!这里却不是峨眉山,乃是江南,神鹰教的江南!”
    叶孤鸿正要说话,忽然身旁俞岱岩走出一步,双眼死死盯着野云飞,声音微带嘶哑:“你便是神鹰教少主?在下武当俞岱岩,想请阁下说一句话,请你说:‘俞三侠掌力惊人,果是不凡,佩服啊佩服。不过在下这掌心七星钉却也另有一功,咱们半斤八两,两败俱伤!’”
    野云飞身形微颤,强笑道:“笑话,武当派了不起么?你让老子说什么,老子就要说么?”
    他说话之事,俞岱岩微微侧着头,极为仔细地聆听。
    待他说罢,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要不喜欢这句,就请你说:‘嘻嘻!你这人当真傻了,不等我给解药,却先将宝刀给了我?’,这个也不喜欢说么?那你说说:‘你手中有刀,我终究忌惮你三分。你打我不过,将刀往江中一抛,未必再捞得到。现下刀入我手,还想我再给解药么?’你说啊,你快说啊……”
    俞岱岩语气越来越快,神色渐渐痴狂,众人先还莫名,渐渐却听出,这应当是他当初夺得屠龙刀,中人暗算之后,对方所讲的话。
    按这几句话语分析,众人眼前,都不由出现一副惊心动魄场景:便是敌人不知以什么诡计,以喂毒暗器伤了俞岱岩,说好用刀换解药,俞岱岩交出宝刀后,对方不仅食言,更是出言大肆嘲笑……
    一时间,俞二、殷六、莫七三人齐声大叫,眼中同时射出恨毒至极的寒光,俞二面如恶鬼,大喝道:“原来害我三弟的,便是你这狗种!”
    殷六情绪激荡之下,两行眼泪汩汩流出,大哭道:“早知是你,两年在汉阳,老子便取了你狗命!”
    他生性温文尔雅,一生以来,还是首次自称“老子”,哭嚎之声,更是如杜鹃啼血。
    莫七眼睛都要睁得裂开,大骂道:“狗娘养的婊子杂碎……”作势便要扑出,却被俞岱岩一把扯住,莫七还待挣扎,大叫道:“三哥,让小弟替你碎了他!”
    叶孤鸿连忙上前拉住莫七:“七哥,‘欲解心头恨,提刀斩仇人!’这厮的狗命,我们都不能和三哥争抢!”
    俞三目露感激,冲着叶孤鸿一点头,莫七会过意,立刻叫道:“三哥,你小心,老七替你掠阵!”
    俞二声音沉稳:“三弟且安心对敌,你若折了,二哥杀尽江南姓野的给你报仇。”
    叶孤鸿见他兄弟情深,不由羡慕,心中暗道:这才是真正兄弟呢!俞三侠瘫痪八年,内功或许更深厚了,其他武功,只怕远不如八年前,但是这十年来,野云飞名气愈发高涨,显然是武艺大进,此消彼长之下,俞三侠未必便是对手,但是俞二侠等人,却都没一个阻止他单挑!
    又看向自己一众师姐,心想:若是换了我是俞三侠的处境,师姐们明知不敌,定然死也不肯让我上阵。一般的关心,不同的做派,只怕这当真是男女有别了。
    便见俞三点一点头,缓缓抽出腰间钢刀,一步步走至野云飞面前,目光死死锁在对方周身,慢慢说道:“武当,俞岱岩,侥幸不死,特来寻仇!”
    野云飞有些惊慌,随即又满脸震怒:“俞三,十年前老子的确逊你一筹,但是如今……”
    话未说完,俞三劈头一刀斩去,口中淡淡道:“罗唣!生死之敌,且分生死!”
    第202章 玄虚刀法,珊瑚金杖
    俞岱岩一出手,便是武当嫡传正宗的“玄虚刀法”。
    当初俞岱岩受伤,武当以大力金刚指为凭证,误判为少林寺手笔,两派大闹几场,几乎火并,因此俞岱岩重伤瘫痪的事,早传得江湖皆知。
    野云飞眼力不凡,一见俞岱岩出手,便看出他动作中微微有些僵硬感,一般人或者难以察觉,却瞒不了真正高手。
    当下眼睛一眯,心念电闪:十年前我同此人交手,招数、内功,样样皆输他一筹。但我这十年来突飞猛进,连我爹都夸我青出于蓝,大家此消彼长,难道还怕他一个刚刚痊愈的瘫子?且擒下此人,再同武当派分说——
    老子害他一次,饶他一次,正好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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