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一下定决心,李氏造反集团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制定出兵策略,甚至开始做战后民生安排等一系列计划。
而此时的豫州。
十六岁的祝钦焦急地在宫殿内走来走去,偶尔又长长叹口气,倒不像是少年郎,反而看着有几分中年人的疲倦迟暮之感。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大约到了午时,宫殿的大门外才传来动静。
祝钦立即回神喊道:“是亚父吗,进来说话!”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並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神色倦怠焦躁的少年,顿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祝阿史对张氏有活命之恩,之后对他也算是放心相托。张並虽也知晓祝氏不长久,可为了报这份恩情,还是决定勉励维持祝氏的这份家业。
可他竭力所为,却也不能叫这个少年皇帝轻松自在一些,甚至祝钦也只剩下这个皇帝的名号了。
自来豫州后,此地也没修建宫殿。
祝钦所住叫虽然叫齐皇宫,原先也不过是豫州望族的老宅住地。当时本打算暂时居住,事后再选地方建造皇宫。谁知一年光景,齐国在豫州愈发艰难,也就说不上什么修宫殿的事了。
豫州这儿的豪族抱团又十分严重,手中田粮是怎么也不肯吐出来。
张並跟祝钦无奈,现有良田要不来,只能大力组织人手各处开荒。可开荒田地还要养一养,一来一去,起码两年内收成都好不到哪里去。今年才第一年,缺粮危机就已经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张並都有些心力交瘁。
心中叹气中,张並大步跨入同样有些清冷的宫殿中。
如今缺粮导致豫州之内,各色冬衣、炭火都极为昂贵。无法开源,那就率先节流。
张並见祝钦小小年纪都能如此克制自己的欲望忍受寒冷与饥饿,心中惭愧的同时也是真地感慨,祝钦是生不逢时。要是祝阿史早早立他为太子就好了,可惜啊。
“亚父,此番筹谋捐款,豫州各地官员、豪族拿出多少?”祝钦急切问道。
祝钦好歹是个皇帝,也不愿开口闭口征募了多少钱粮。如此一来,实在像是个民间讨饭之人。可如今是真需要钱粮救命,哪里还顾不得这个。
张並眉目深皱,他实在没想到豫州各地官员、豪族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因反叛兵马已经快到许县,张並还以为到了十万火急这个地步。他提出募捐,众人秉着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也该拿出一批钱粮来。
谁知最开始这些人在募捐赴宴那日,一个个都穿了粗布衣物来,到了他跟前就开始哭穷。哭的张並很想大喝一声,着人进来将这些无耻之人拉下去都砍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由祝钦出面,以皇帝的身份诚恳要求他们募捐。
到了这个份上,这群人也不好再过分了。
不管怎么样,祝钦是正式祭祀过天地的齐皇,他们对皇帝这个称呼还是有几分敬畏的。皇帝都拉下脸来讨饭了,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再耍赖。
因而今日,再次开宴组织募捐。
“银两十五万两,粮草五千担。”
“什么!?”
祝钦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的小儿了,这点钱粮你放在寻常一户之家,那是一笔惊天巨款。可若是用来安抚反派之军,甚至用这些钱粮先给这许县中的士卒下发今年一年所欠的军费跟钱粮都不够!
“他们是在欺我年幼?”祝钦面色阴沉。
他一个皇帝不要脸到这种份上,宴请之后对这些人一个个去哭穷,结果到最后就给他捐献了这点东西!?
张並面色也不好。
他本顾及世家面子,可事到如今也怪不得他了!
他已做出了焚城毁田之事,注定了要在悠悠青史之上留下恶名,那也不差这一回了!
第225章 张並的计谋与果断
“陛下,既然他们不顾先皇的恩德,又将齐朝视为弊履,我等也不需要再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张並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飘飘之感。实在是因为他咳疾严重,无法大声讲话。
祝钦疾走几步扶着张並坐下,又亲自端了一碗热茶过来递给张並。
“先不说其他,前几日我搜寻来的名医已经替亚父看过病了,如今药也在吃,怎么不见一点好转?”祝钦在张並身前坐下,目露忧心之色。
齐国内忧外患,祝钦如今可依靠之人就只剩下了张並,自然担心他出事。
张並喝了一口热茶,平复了喉咙中的痒意之后,又稍稍安慰了一下这个少年皇帝,而后才神色倦怠道:“陛下,如今我们能依赖的就是许县的八千兵马。这些兵马曾都是先皇的亲卫及精心挑选的精锐,都是可用士卒。
只是这些士卒大多桀骜,又是匪徒出身,贪婪成性。豫州今年缺少钱粮,算来已经有大半年不曾给这支兵马发过饷银。若单以陛下名义下令,这些士卒怕不能尽心。”
祝钦立即道:“一切都凭亚父做主!”
不能使之以义,那就驱之于利。
张並跟祝钦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当日,张並召苏定前来宫中议事。苏定来时穿着甲胄,进入宫殿不下兵器。见了祝钦跟张並也只是匆匆行礼,十分桀骜不驯。
张並咳嗽了几声看向苏定。
此人原先是先皇的邻居,二人时有摩擦。偏偏他跟先皇都是颇有几分武力之人,各处厮混时,两人就时常有些小摩擦。之后也是一起投的李巍跃,谁知道先皇更有野心,早早拜李巍跃为义父,苏定就落在了起跑线上。
后来祝阿史又当皇帝,而他只是祝阿史下面的一员将领,面上不显,内心颇有些耿耿于怀。
可祝阿史活着时他唯唯诺诺,如今齐国江河日下,苏定就抖起来了。
怎么着,他祝阿史儿子手下的大将可不多了,现在他还跟着祝钦东奔西跑的保护他,祝阿史死了在九泉之下都得谢谢他!
他不反就算好了,傲气点又怎么了!?
“丞相跟陛下找我来什么事?”苏定话题又一转道:“捐款我没钱啊,陛下您是不知道,我昨日还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是发卖我那府邸呢。若是有人买了去,我就立时将那钱拿来给陛下做军资。可如今还没卖出去,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张並抬手示意苏定稍安毋躁,而后将一份清单递给苏定。
“这是……?”
“苏将军,这是这次募捐的所有所得,另外陛下库房还有一些钱财,一会儿你尽数拿去,将许县卫军拖欠的钱粮一次性补足。”
苏定眼睛就亮了。
他这人有些傲气也有些贪婪,可对自己麾下的士卒其实还不错。就算吃肉,也会分不少汤水给下面那些人。除了他确实有几分义气之外,更重要也是苏定明白,乱世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军队了。若是士卒离心,你可就连最后的依仗都没有了。
这些钱财也不算少了,一次性补给下面的士卒,做好人的可全是他,这种好事苏定很乐意。
“那我就多谢陛下跟丞相了。”苏定笑嘻嘻地把清单收好,马上就想走了。
张並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见此叫住他道:“苏将军,鄢陵县叛军快到许县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定就知道在这里等着他,不过刚刚收了好处,他也顺坡开始喊口号:“丞相放心,我手下的儿郎最是忠心!陛下把体己都拿出来了,士卒们必然感念恩德,一定誓死守卫许县,不叫乱兵惊扰陛下半分!”
“我自然相信苏将军的,只是叛军一路席卷无知乡民,浩浩荡荡不下四五万人了,将军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抗衡。我有一计可平此事,就看将军敢不敢做了。”
随着张並慢慢讲述,苏定先是惊愕地抬起头,原本放松的心情逐渐紧张起来,到后面甚至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陛下…这样做会不会出事?”苏定胆子大归胆子大,毕竟他连祝阿史有时候都要抱怨几句。可世家豪族不一样,这些人树大根深,真做得这么绝,他怕以后不得好死啊。
因为寒冷,祝钦的双手笼在衣袍之下。可谁也不曾注意到,他手指也紧张得微微颤抖。
此刻听苏定问话,他发狠道:“百年王朝,千年世家啊,苏将军想想,他们的府邸之中该有多少的金银粮草,多少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这些东西,三成归于苏将军啊,你当真不想要了吗!?”
“苏将军,一切都有我跟陛下在,你又担心什么?”张並咳嗽着缓缓道。
苏定被激得双目赤红,最终还是贪婪之色占了上风。
他本来就是胆子比较大的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颇有一股去他老子的,我死了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想法。因而决定了之后,苏定反而愈发兴奋了起来。
当天夜晚,苏定直接将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全堆在了校场。火把照耀下,银子跟铜钱的淡淡光芒彻底刺激到了许县这些卫卒。
“此生富贵,就在今晚了!”
当夜,整个许县灯火通明,亮堂堂的街道上,时不时响起惨叫声与咒骂声,偶尔则是大批军队急匆匆而过的铠甲响动声。
不知情的普通乡民大多不敢出门,只跟家中人小心躲入家中隐蔽处,一整晚不敢休息。
第二天天色稍亮,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微微小雪。
齐皇宫中,祝钦跟张並也是一夜未眠。祝钦还年轻,虽有些疲惫但熬得住,而张並则是面色又差了几分。
——吱呀
大门被缓缓打开。
张並感受到从外吹进来的寒风,隐约可见来人肩膀上飘着的雪花,“下雪了?”
来人是苏定的亲信,见张並问话,赶紧小心道:“回丞相,是的,半个时辰前刚下的。”
“你来了,说明苏定也杀得差不多了。”
亲信咧嘴笑,“丞相所言甚是,您不知道,咱们昨晚查抄到了什么。好家伙,那一箱箱的金银啊,简直晃了人的眼睛。才许县一县之地,不说那些飞钱票、罕见宝物,仓库中堆的发霉的陈粮,就单单将军急匆匆点出来的银子就差不多有万万两之多。”
“这帮蛀虫!”祝钦忍不住将手中茶碗砸落在地。
他一个皇帝落下面子去求,他们最后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十五万两!这其中,苏定怕也暗中贪墨了不少,报上的数字肯定有水分。可就算这样,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银钱!
张並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
他自己就出身显赫,倒也知道有些财富是世代积累,不是说是在你齐皇这儿贪墨来的。
可惜的是这些人怎么这么蠢,他跟祝钦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原先祝阿史还有顾忌,可他这儿已经是不成功就成仁了!
万千骂名,他都背了!
等这亲信离开,祝钦又喜道:“亚父,有希望了。有了这些钱粮,那些叛军就能不攻自破了。”
叛军所求为何?
不就是没有食物,把人逼到了一个份上么。
这些一无所有且饿到极点的人,为求活疯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一股乱流冲垮一切。可只要给了他们食物、钱财,他们就会迅速失去这股气势,同时自己内部又会乱成一锅粥。
祝阿史要是活着,一定会发出感叹,这事他最感同身受。
没登基之前,他麾下将领因为盼望获得功名利禄,还有一股对外征战的精气神。一旦登基,一群的大将军、国公、侯爷…立马就失去了争斗之心,只觉得已经功成名就,反而惜命了起来,只想维持现状。
而此刻的洛京,孙亚正在见这段时间急匆匆赶来的燕筝。
孙亚之前从未跟女子共事过,不过这段时间除了有锦衣卫给他送情报外,也有燕台的人跟他接洽。一两次接触下来,孙亚也有些感叹,这些燕台女子做事也十分干脆利落并不比男子差。
“孙将军,豫州情况如何了?”
孙亚立即道:“我已经派兵前往阳濯县驻扎,一旦许县有变,我等就可倾巢而出,顺势占据颍川,再图豫州全境。”
其实孙亚并不担心祝钦的那点兵马,整个齐国最可用的大军被朱正带走了,剩下的精兵寥寥无几。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次豫州境内反叛的军队,孙亚只知道是因为军中缺粮而反叛,其余知晓也不多。他见过乱军,可能一开始确实是因为苦楚而起兵求活,可若是部队之中没有明智且强势的掌权者,那么这支队伍本身很快就会成为一支烧杀劫掠的匪徒队伍。
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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