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煜衡听着田渡在一旁吐槽,顾不上凶他,满心盘算着如何调节柳锋明与支队众人的关系。
这脾气多年未改,一来就闹得这么僵,也不怕以后让人穿小鞋。
重逢两周了,支队大案小案不断,他甚至都还没找机会重新加上柳锋明的微信。找了个借口把田渡支开,独自一人拎着拖把回了办公室。
梁煜衡弓腰擦着脚印,借口拖地一点一点凑近了柳锋明脚边,本想找个机会开口,却看见他左手放在膝盖上,打着圈摩挲着。
“你——”梁煜衡想问他是不是膝盖不舒服,手机忽然响了:“喂,师父?”
“底下青江县叫我们派人过去,村里一家三口,女的死了,男的和小孩还没找到。”
梁煜衡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要清点可以出警的人员,就听见柳锋明喊他:“梁队长,我希望参与这次行动。”
他一愣,顿时犯难。本来他早就希望叫柳锋明参与外勤行动,但……他的目光不由地往对方膝盖上扫。
柳锋明清清嗓子:“梁煜衡。”他声线略微有点薄,加上南方口音,不凶的时候,嗓音里其实自带几分绵:“我认为至少你应该清楚我有足够出外勤的能力。”
眼前人抿着嘴,眉心微蹙,寒铁里溢出两道清光。梁煜衡脑袋空白了一秒,舌头再一次抢跑:
“那就一起去吧。”
第03章 这叫晕车
警车出了老城区,车流渐稀,不必鸣笛也有人避让,一路开得飞快。
开车的警花名叫于荔,快四十岁的年纪,发量依旧傲人,一头黑亮长发在后脑勺高高盘成一个扎实饱满的发包,一丝碎发也不落。
梁煜衡一上车就和柳锋明介绍:“荔姐,咱们队里车技最好的驾驶员,早年是开救护车的。”
于荔却自顾自打了安全带调镜子,头也不回:“副队,我和柳老师又不是不认识。”
梁煜衡这才想起柳锋明已经在办公室呆了两个星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没跟于荔打过几次照面。
反倒是他,初见时巨大的惊喜与无措过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和柳锋明单独聊聊,奈何一直有任务在外,几乎没捞到什么能回办公室的机会。
换言之,现在整个支队,反倒属他和柳锋明接触最少。
被特殊优待安排在副驾驶的柳锋明沉默着冲身旁的于荔点了点头,听到救护车三个字,心里却隐约有点打鼓。
这点不祥的预感很快成真——于荔作风雷厉风行,车技炉火纯青。
太纯青了。
x市多山,从市区到青江县城要翻两座山头,本来走隧道也费不了太多功夫,偏偏遇上了连环车祸。
于荔看了一眼导航上的长龙,直接一脚油门拐上了环山路。山路绕远,车速飞快,尽管一路没有急停急刹,光是过弯时的惯性就把人甩得左摇右晃。
平日里走惯了隧道,上山才知道山路颇陡。车开到半山腰,转弯越发急,疾驰时简直有种眼看马上要撞上护栏的错觉。不算太高的护栏聊作保护,再往下看就是万丈深渊滚滚江水。
柳锋明单手握着头顶的扶手,后背渐渐被冷汗打湿。
不知怎么地,一旦目视前方,他总有种万丈深渊即将要把自己吞没的错觉。
起初他强迫自己看着眼前景物飞逝,把脊背紧贴座椅靠背,用力收紧扶手,不断在心中默念自己正稳稳当当坐在车上,身边的同事车技了得值得信任。
然而生理反应无法作假,心跳不断攀升,很快就连手心里也染上湿滑汗水,越是用力攥紧越是快要滑落。
于是他不得不选择闭上眼睛,但失去方向感的指引,身体对飞速向前的感知反而变得更加敏感,头脑眩晕,胃里忽然一阵紧缩。
柳锋明吞咽一下,不适感并未随之消失,他心里涌起一阵自嘲般的无奈。
刚刚从a国回来开始修养的时候,柳锋明接受过长达一年固定频率的心理咨询帮助。最初他曾苦于浅眠、过分警觉和烟瘾,寄希望于获得某种药物或疗法的帮助,再或者经受刻苦训练,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咨询师在诊室里温和的朝他笑笑:“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事实上,除了容易头疼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你的量表显示出一些轻微的焦虑倾向与创伤后症状之外,很多情况可能都来自于你这几年的生活习惯。”
习惯——六年中那些被环境磨砺出来赖以保住他性命的习惯,在回归正常生活后凝聚成具体的烦恼。
毕竟太平年里的人,哪怕是警/察,也顶多需要在上班期间注意安全,犯不着担心自己睡到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一刀捅死。
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服从上级安排回到校园,在相对稳定平和的独居生活中慢慢放松神经,逐步戒烟。四年之间,逐步增加的课业压力填满他的整个生活,a国炎夏里挥之不去的发酵味道也渐渐淡化。
——在他重新进入警/察生活之前,确实是这样。
当他第一天下班就无意识地走进便利店买了烟塞进自己嘴里吸入第一口后,柳锋明才忽然意识到过去的习惯仍旧生活在自己体内。
始终存在,汇入骨血。
柳锋明正坐在那里和自己默默较劲,车辆飞速行驶的马达声与颠簸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不合时宜但分外尖锐的声音。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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