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对峙间察言观色,子夜也别无它策,只能继续与之周旋——
或者说,连周旋也称不上,只是任由对方宰割。
花不二自知激起执念,无间诀有些失控。她稍一呼吸,勉强将刺青压下。五指减轻了力道,但仍不松开,鲜艳的唇角勾了一勾:“十七年不见,夫人这么会说笑了。”
子夜蹙起柳眉,瑟缩着开口:“我不认得你啊……”
花不二心口猛一沉,漆黑的瞳仁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血色:“你……不认得我?”
颈间力道加重,子夜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
花不二强压着无间诀,又质问一遍:“你不认得我?”
子夜摇头。
“哗——”鬼手一撤,紫火飞溅,斩碎了一排的圣贤书,纸屑如素色的群蝶,纷纷扬扬凋死在半空。
“你不认得我!”花不二扶住桌角,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你还记得什么!”
一声尖厉的喝问,吓得子夜心胆欲裂,可她答不出来,又只能摇头。
花不二又扑上来,一手扳起少女的膝弯,一手更用力掐住她的喉咙:“我问你上辈子,你还记得什么!”
“我……”子夜差些把脏腑呕出来。面对凶狠的逼问,她艰难出声,“我不知道……什么上辈子。我生来就是常人,什么都……都不记得啊……”
“不可能……”花不二切齿摇头,“你的魂魄那样完好,你没喝孟婆汤,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不可能……你不可能不记得!”
惊怒攻心,刺青狂涌上双颊,瞳仁也晕开浓厚的血色。指尖的煞气如绷紧了铁索,勒得子夜眼帘昏黑,几乎要扼断了气!
鬼火割破少女的颈肤,溅出一线猩红,烫到了花不二的指尖。花不二一惊回神,看到身底下快被自己掐死的“夫人”,登即收了手,向后退出一大步。
力道一撤,子夜才缓过一条命来。她气喘吁吁护住颈下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滑下手腕。
花不二这会儿又冷静下来,神智里一团乱。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是将夫人的三魂七魄完完整整交给了鬼王,奈何桥一阶未上,孟婆汤一滴未沾,夫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前世,忘记了她!
这怎么可能呢……
除非……
花不二找不着头绪,也暂且想不出别的缘由,只当是夫人在随仙家修炼的十七年里,遭遇过什么未知的变故。
她抬起狐狸眼,看到捂住脖颈惨兮兮流着血的少女,入骨的深情不由得她不心疼:“夫人……”
她迎上前去。子夜怕她,向后缩了一缩,可又怎躲得过那盈满了胭脂香的怀抱。
“嘘,没事的……夫人。”花不二抱她坐在书堆里,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低下脸庞,吻着她颈上刺破的伤口,“不记得也不要紧,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说着,她托起她的衣带,轻轻一扯,连同裙裳一并剥落在书桌底下。随后褪掉她的长衣,又脱去她的鞋袜……
“你——”子夜惊惶失措。她不知她要对她做些什么。
可面对比自己高强太多的厉鬼,她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很快,她被她脱了个一干二净。
恐惧与羞惶不许她凭空裸露着,只能赤条条困在那嫣红的怀抱里。
花不二端详怀里的少女。
这美玉一般的躯体,身上的每一处起伏,每一道迂回,每一颗痣……她都再熟悉不过了。
……只除了太年轻,太稚嫩了些。
她伸出二指,凝出丝丝鬼火,落在少女棱角分明的锁骨下。
阴火灼身,子夜感到些微的刺痛。火焰烧出青皓相间的布色,在她身上化作画里人的衣着。
花不二的指尖游走在她身上,摸到哪里,衣裳就织到哪里。摸遍全身,子夜已全然换了一副打扮,正与画上那位夫人别无二致。
铜镜移来,子夜不敢看,又不敢不看。她怕那女鬼再发疯,只能凭任她摆布。
“夫人。”花不二拾起犀角梳,一行行为她梳发挽髻。
“……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我们的第一回 。
是正心斋。
你教阿颜念书,念的是《女诫》七篇。
我笑这书写得狗屁不通,你生了很大的气。
你说花不二,能不能规矩一点。
我问你,什么是规矩。
你对我说三从四德——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我也对你说三从四德——此心从情,此身从欲,此生从我。
……
发髻挽好,花不二为她别上犀角梳,插好那莹白雕凤的玉搔头,又在右腕箍上蓝田翠玉的手镯。
“记起来了么……”她与她镜中相视,“夫人。”
虽则连衣裙首饰都还原如初,可子夜仍是一脸迷茫。她怕她发疯,但又不敢扯谎,只小心摇了摇头。
不过,从她的述说里,她暗暗记住了她的名字。
——花不二。
花不二按住少女的肩头,指尖一敲一敲的。沉默片刻,她伸手掩住她的眼睛。
再揭开时,画境里已是光景大变。
假山曲水,碧瓦琼楼,看似豪门大户的宅邸。一人一鬼置身于临水亭台,四下里莲叶田田,红碧接天。
晚风融入橘红的暮色,涂满了她与她的侧脸,秾丽中透出无尽的怅然。
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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