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客官,您是头一遭来吧?”女掌柜愁的直拍大腿,“您不知道,都怪俺家的酒太香,把鬼都招来啦!”
“招鬼?”萧凰剑眉一皱。
“可不是嘛!”她紧张兮兮瞟了一眼二楼,拽着萧凰来到门外瓦下,诉苦道:“七天前,有个不知是女鬼还是成了精的妖怪,进来俺家喝酒,喝醉了就哭,哭完了就拔出剑,‘喀嚓’一下抹了脖子,血都喷楼梯上啦!”
“这……”萧凰听来亦觉甚奇。
“你猜怎的,过了三天,那女鬼又来了。”女掌柜道,“来了又是喝酒,喝醉了哭,哭完又拔出剑,‘喀嚓’一下又捅心窝子里了。”
“哦,难怪……”萧凰明白了,为什么路上遇着些逃跑的酒客,原来都是让这鬼给吓的?
“就刚才呀,那妖怪又来喝酒了。”女掌柜指了指二楼,哭丧着脸道:“正在顶头那屋里又喝又哭呢。你说这成天闹死闹活的,俺家生意还做不做咯!”
“掌柜的,莫怕。”萧凰安慰她道,“在下学过一点本事,专会捉鬼降妖。这便进去看看,今晚定能将那厉鬼收服。”
女掌柜听萧凰如此说,不禁惊喜过望:“哎呀高人,仙师,菩萨,您既有这本领,俺家的生计可都仰仗您了。”说着就要从包袱里拿银两来表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萧凰推拒了银钱,摆手示意他们躲得远些,随后一推大门,打着提防走了进去。
进屋之时,她顺手摸了摸胸口的桃铃,并没觉出任何响动,想必那“厉鬼”煞气很弱,降服起来也并不为难,于是松了些警惕,一个“梯云纵”飞上二层长廊,往顶头那紧闭的屋子走去。
越行近时,便越能听清屋里极低微、又极哀伤的哭咽声,断断续续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听得她心里头直打结。她想起当家的说这女鬼每一回都是以自戕了断,也不知生前经历了怎样的伤心事。萧凰又是好奇,又觉着有些同病相怜,暗自叹了一口长气。
一边翻腾着思绪,一边走到那扇门外,抬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缝由窄而宽,她逐步看清地上躺的那一身青白,正捧着撬了盖儿的瓷酒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
酒剩的不多,没饮几口壶就空了。空酒壶恋恋不舍丢在一边儿,露出姑娘家醉态可掬的俏颜——
柳眉,樱唇,瑞凤眼。
眼底是被酒劲儿催出的清泪,一声声雨打梨花,哭得肝肠寸断。
萧凰一下子呆住了。
心跳凝固的一刹那,亦如凝固了漫长的流光,凝固了风雨斜照,野马尘埃。
惝恍一阵儿,她又想不明白。
为什么……
……会是她?
她这又是……怎么了?
她愣愣地瞧着她,只听她启开含混不清的口齿,醉到深处字字皆是不堪:“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萧凰黯然低了低眉眼。
她猜想,或许是那姓花的厉鬼,对她做出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事,害得她如此难过罢。
心里虽酸涩旁人的风月,却不忍曾经的爱人狼狈地躺在地上。于是她走上前,蹲下来扶起她的项背,又兜住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而起,走向墙边的床铺。
一别许久,她的手臂还记得她的重量。抱来只觉小姑娘轻盈了许多,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消瘦至此。
萧凰用手肘揭开帘幕,轻轻把子夜放置在床上。
子夜蜷缩成一团,口中仍在泣诉:“她不要我了……”
萧凰觉着自己本不配过问这档子闲事,可入骨的旧情又怎许她袖手旁观。她幽然一叹,为她拂去泪痕:“她怎么不要你了?”
子夜的哭声像被揉碎了。
“萧姐姐……不要我了……”
一声“萧姐姐”伴随潸然泪雨,打湿了萧凰的指尖。
她还以为自己听差了,未敢置信地张了张唇,追问她:“什么?”
子夜沉在醉醺醺的梦魇中,伸手拽她的袖角。
“师尊……求您救救萧凰……求您救救萧凰……
“那厉鬼……我打不过……
“萧姐姐……她会死的……”
惯来以冷漠示人的女孩,此刻被烈酒洗掉一切伪装,一声声尽是愈不合的遍体鳞伤。
——如在萧凰的心头浇下一瓢滚水,火辣辣的烫,如梦初醒的疼。
她迫不及待想要趁她酒醉,向她问清当初的真相——她为何要与她断情绝爱,有没有想起那前缘往事,她心里是否还爱着那姓花的厉鬼,又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
当她正要发问时,子夜的哭声收了一收。只见小姑娘手摸到腰间,歪歪斜斜拔出一柄长剑,有气无力咬着牙,自言自语:“……你害死我的萧姐姐,我要你偿命。”
话声一落,明晃晃的剑尖对准心口,凶狠地刺了下去。
这一刹那,萧凰什么都不想问了。
那些事……还重要吗。
在一个明明最讨厌酒味,却堕落到酩酊大醉的姑娘面前,在她消瘦的身段儿、狼藉的泪眼面前,在那一声声伤痕累累的“萧姐姐”面前,在她已熟练到失了知觉的生死轮回面前……
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一切都不重要了。
剑风斩落,中途却被萧凰格住手腕,软塌塌地按在了床上。
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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