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尚仪已明白他话中之意,看了一眼沐月人,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妥协:
“沐姑娘之事,想来是一场误会,不关也罢。只是依公公之见,火灾之事,我们该如何处理啊?”
“要说这火灾啊——”
赵琮抬头望天,缓缓回忆起来:
“咱家记得永乐十八年,紫禁城刚建成没多久的时候,也着过一场大火。这等大事,要处理不好呢,多少宦官宫女都要被斩首扒皮的。我们都瑟瑟发抖,唯恐被推出去顶罪。幸好啊,永乐爷仁慈,查明了是雷火击中造成大火,他下了一道罪己诏,将底下人的罪都免了。”
柳尚仪一点就通,颔首道:“是呀,天灾这种事,原本就是难以预料。现已入秋,天干物燥,今夜风又大,想是那檐下的灯笼被吹破,火烛燃了供桌的香油,便烧起了大火。”
“可不是?我们这院子年久失修,木头老化,最易着火。咱家正要向上禀报拨些银两重修,可巧碰上这档子事,有劳尚仪旁证了。”
柳尚仪好好布的一个局,被他反客为主不说,还让他借机捞一把油水,偏偏却不能点破,只能顺着他做。
老狐狸!
她心中暗骂一句,面上笑道:
“自然,大家同在宫中做事,互帮互助礼尚往来,才能和气生财。”
“好,那就按这个说辞,我们各自回去复命吧。”
“告辞。”
柳尚仪行过礼后,带人离开。
待尚仪局的人远去之后,赵琮又和蔼的看向青萝三人:
“三位姑娘受惊了,一场误会,都解决了。只是咱家要提醒你们一句,以后进宫,这样的误会你们只会遇到更多,想要走的远,就要明白,有些事该止则止,否则,便会给自己引来更大的事。”
沐月人似懂非懂,绿竹沉默不语,青萝很快反应过来,接话道:
“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今夜这事过去了,以后再不提的。”
“不错。”赵琮拊掌而笑,“姑娘有悟性,不枉咱家来这一遭。好啦,夜深风凉,快安排她们洗漱歇息去吧。”
“是。”
两名小宦上前带她们三人离开,月人却不愿走:
“我还有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呢。”
小宦劝:“姑娘放心,奴婢自会寻来给姑娘送去。”
月人拉住青萝和绿竹,道:“那我还要跟她们住一起。”
小宦看向艾望远,见艾望远点了点头,便应了声好。
月人这才跟着他们离开,去往青萝绿竹的房间。
赵琮看着三人离去方向,猜到所住房间,眉头微皱,向艾望远道:
“你来。”
******
房内。
赵琮窝在椅中,一手轻支着额头。
艾望远亲自端了盆洗脚水,放到赵琮面前,轻柔地为他脱去鞋袜,小心捧着他的脚放进水中,开始细心的揉搓。
“以前总听人讲柳尚仪雕心雁爪,出了名的狠辣,今夜总算领教了她的厉害,要不是干爹及时赶到,儿子就着了她的道了!”
“哼。”赵琮眼皮一抬,“说吧,收了什么好处啊?”
艾望远一怔,立马堆起了笑,从怀里掏出玉佩,放到赵琮旁边的桌子上。
“儿子收好处,都是为了孝敬干爹。”
赵琮瞥了一眼那玉佩,不屑一顾。
“得,我不缺你这点孝敬,只求你出了事,人头落地的时候,别牵连我。”
艾望远立即慌了:“干爹这是何话?儿子惶恐。”
“好,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赵琮直起身子,语重心长:“我只问你一句:干咱们这差事的,做到最好,能做到哪个份上?”
艾望远想了想,答道:“自然是您这样,或者兴安公公那样,进了司礼监,总管内廷事务,职涉外廷朝政,为万岁分忧,就是儿子做梦也不敢想的福分了。”
司礼监乃是明朝宦官二十四衙门的首席衙门,与内阁部院对应,干预人事参与政治,甚至可代帝批红,而兴安公公则是司礼监四品掌印大太监,稳坐内廷第一把交椅,有內相之称,可谓权势最高的宦官。
“是喽。”赵琮点头,“咱们这样的,做到顶天,也是奴婢。可是她们,但凡有一个起来的,就是主子!你说是奴要主死易,还是主要奴死易呀?”
艾望远正色:“自然是主要奴死易。”
“你既知道,怎地还给人安排那样一个住处?”
“今夜她们脸上沾了灰尘,因此干爹有所不知,那沐月人姿色出众,是这一干良家女里最拔尖的,定能博得万岁欢心,儿子当然对她多有优待。可是那元青萝和叶绿竹,瞧着不像能中选的样子,且抠门得紧,儿子自然就发配她们到偏僻之处了。”
赵琮听罢,摇头叹道:“亏你的名字叫望远,怎么看事情如此短视!”
艾望远不解,想了想道:“还请干爹明示。”
“你干爹我洪武三十一年,十四岁进宫,屡经风浪。”
赵琮抬起洗好的双脚,艾望远赶紧拿布给他擦脚,只听他悠悠道:
“建文帝靖难之后,我在。永乐帝时,汉王与太子爷争位,我还在。宣德帝时,孙皇后与胡皇后相争,我仍在。王振得宠时权势熏天,太上皇是咱家伺候着,土木堡出事后,当今万岁登基,还是咱家伺候着。”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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