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未说完，白辰自己缩着脑袋闭了嘴。
    魏昊目光扫过巢湖群神，淡然道：“从此以后，不得显圣显灵，如有不尊，放逐归塘自生自灭。”
    “那……那‘保家妖仙’呢？”
    “缘分止于本代，往后再有机缘，唯‘神隐’不得相见。”
    “……”
    “……”
    除了巢湖群神，曾经的大巢州数十万“保家妖仙”都是神色暗淡，他们多的是鸟兽鱼虫、花草树木，跟主家关系已经十分亲密，有些鸟儿精灵，更是看着主家添丁进口，小孩儿从呱呱坠地慢慢田间撒欢。
    现在魏昊却残忍地剥夺了这份浸润了许久的情感，让他们毫无道理地放弃，没有问过他们的意愿，也没有问过阡陌人家的意愿。
    可是，“保家妖仙”们都遵从了魏昊的安排。
    法外容情，在这条铁律之外，“保家妖仙”们还能跟主家完成最后的一段情谊。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门前的桂花树还会再开花，但却少了桂花树的欢笑声；屋檐下的燕子还会再来，但只剩下叽叽喳喳；井中的鱼儿还会打转转，但不会再跳入打水的桶中又跳出来。
    从此以后，人们只会夸赞禽畜聪慧如成精，但却未曾成精。
    精灵也会是传说，神灵同样如此。
    白辰感受到了变化，他摇身一变，化作一条巨大白龙，腾云驾雾到了岸上市镇上空，人们抬头看去，有些孩童嘻嘻哈哈喊道：“你们看你们看，那天上的一朵云像不像一条龙？”
    “兴许是巢湖君出行哩。”
    “哇，真的很像龙啊。”
    “活灵活现……”
    这些欢快的言语，落在白辰耳中并不好听，甚至还觉得刺耳。
    像？
    我就是龙！
    白辰有些难过，有些悲伤，然后人们拔腿就跑，捂着脑袋嘻嘻哈哈。
    原来是下雨了。
    一场雨，突如其来的一场雨。
    端坐在云头发呆，白辰默默流泪，他咬着牙对面无表情的魏昊说道：“魏大象啊魏大象，你怎么这么狠……”
    “早晚都有这一遭，长痛不如短痛。你越来越像人，总有一天会爱凡人爱得死去活来，等你舍不得凡人的时候，再让你离开，你更加难以决绝。到时候，我不得不杀了你。你清楚我会这么做，而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你究竟是不是人？你有没有人的心？你有没有人的感情？你真是个……”
    咬着牙的白辰想到了无数种咒骂的词语，但他终究没有骂出来，“你真是个畜生，人不可能像你这样无情！”
    “如果你觉得咒骂有用，只管骂，但想要重新拿到人前显圣的权力，这是不可能的。”
    “将来要是又有‘济水龙神’祸害人间呢？谁来拯救他们？！”
    他们是谁？他们是人。
    白辰越来越像人了。
    “不会有的。”
    魏昊抬头看着天穹，天界之中，瑟瑟发抖的仙神都知道他踏上天路会做什么，他们现在要联合起来，防备着他的突然出现。
    “以后有洪水，他们会自己救自己的，不需要神仙。祖先就是这么做的，祖先也没有神明搭救，而是自救。”
    言罢，魏昊抬手一指：“不要太难过，有些事情，其实不会改变。”
    顺着魏昊所指，白辰看到一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落地的小鸟重新捧回鸟巢之中。
    “那只雏鸟被人摸过，大概还是会死，但恻隐之心不会消失。”
    “……”
    残酷又温暖的话，让白辰觉得前所未有的矛盾。
    “好好在此练兵，天路之上，多多益善。”
    “……”
    白辰的怒火依然没有释放出去，他觉得魏大象根本就是疯魔，难道他以为自己还会跟着去战天斗地吗？
    会的。
    自己会的。
    他娘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甘情愿为凡人而战？
    咚、咚、咚……
    是心跳声，白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人心大抵如此吧？
    很快，他又听到了腰鼓声。
    龙君庙前很是热闹，舞动白龙的队伍在追逐着什么，看热闹的都是笑得开心，因为都看懂了舞动白龙的故事。
    那是一条白龙舍命相救的画面，一个个画面，犹如昨日。
    白辰潸然泪下，咬着牙道：“魏大象，你真是不得好死……”
    他舍不得这些人，但正因为舍不得，所以必须舍得，所以必须告别。
    这大抵上，又是那些人间英雄的风范，出征前的残酷决绝，不过是因为喜欢到了深处。
    第549章 混洞魔王
    京城，护国大法坛之上，一颗六翅圆球燃烧着熊熊火焰，其中传来了种种呢喃之声，有英雄的，有智者的，有贤人的，有精灵的……
    这些呢喃每出现一个，就有一个身影落在护国大法坛之上。
    在六翅圆球之下，有个身着华服的黑发老者打出诸多手印，每一个手印都有一种变化，每一种变化，又对应着不同的身影。
    “老夫承蒙圣母皇太后拔擢，位列‘三公之首’，必不负圣母皇太后所托，自当铲除奸佞，还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老者正是新上任的“护国安邦帝江太师”，他袍服之上有龙凤纹饰，眉间更有一道细细的黑色条纹，看上去妖异又华丽。
    “反贼魏昊，逆天而行！竟敢禁绝道法，屏蔽神异，此举三界神明无不震怒——”
    “万法即自然，便是人祖，亦是师法自然！魏昊背弃祖宗，当遭天诛——”
    随后，帝江太师口中念念有词，护国大法坛上的身影，顿时走下来三十六个。
    “今日，老夫奉旨征辟肥州三十六混洞洞主，以助夏室中兴！”
    那三十六个身影，顿时显露真面目，乃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有不同的三十六人。
    只不过虽是人形模样，其中有不少都是奇形怪状。
    或是三头六臂，或是多目多耳，有的只有一只脚，有的则是浑身皮肤如炭火红铜。
    此三十六人，号称“肥州三十六混洞洞主”，让前来观摩的朝中重臣，都是脸色微动。
    其中钦天监的官吏更是面面相觑，有礼部的人则是小声嘀咕：“听闻肥州有三十六混洞魔王，早年被剑仙追杀千里的魔王，是不是其中之一？”
    “确有此事……”
    五剑关的由来，就是因为此事。
    如今曾经的手下败将，竟然要来神州为官？
    夏室还要依仗它们？
    只是，满朝文武如今都是唯唯诺诺，一个都不敢开口发声。
    随后夏邑更是再发诏令，命天下万法之宗，都可以奋起反抗魏昊。
    “虽说朝廷的确有些问题，但圣上爱民之心，不曾改变。反倒是那魏昊，若是让他倒转乾坤，岂不是断绝天下长生之术？”
    “那魏昊出身寒微，必是心生怨恨，嫉妒钟鸣鼎食之家，又无长生之法，更无长生之道，故而想要禁绝神异，开启末法之世。”
    “朝廷有沉疴顽疾，尚有纠正之术；而魏昊，犹如断头斩首之刑，他若得逞，我等不论如何，皆不可复生矣。”
    不管是高官还是小吏，但凡有修道门路的富贵人家，以往尚有政见不同，此刻却都联合在了一起。
    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魏昊。
    面对真正的敌人，他们竟是能放下纷争、团结一心。
    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以圣母皇太后之命，重整旗鼓、再练新军。
    至于说边军粮饷……
    除非边军愿意回师中国，征讨魏昊，否则，一粒米一文钱都不会给。
    而“龙骧军”将主徐望阙似乎跟魏昊有旧？
    呵……
    混洞魔王虽恶，却不及魏昊万分之一。
    “保夏室不神州，太后诚乃人间圣母也。”
    宗室之中，也不乏才学饱腹之辈，对太后的决断，他们也是坚决拥护。
    “如今编练三十六营，镇守京畿关隘，想那魏逆再如何凶狠，也难挡天罗地网！”
    朝廷给新编三十六营除了粮饷，还有法宝，还有神器。
    其中就有当初拿来捉拿“巫三太子”所用的“法网”，如今“法网”要捉拿的，显然从妖魔变成了凡人。
    朝廷的动向、变化，完全没有影响依然在行走江湖的魏昊，每天都有无数的信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他这里，范围也越来越大，从江淮扩展到了剑南、岭南。
    凡有精灵的地方，都有消息汇集。
    “又变厚了。”
    翻开手，一本有形无质的书悬浮在手掌上方，每一页记录的，都是一个地方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古往今来以及各种传说、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