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见他便问:“二郎君,真爱干净。早起又要沐浴?用不用老奴帮你烧些热水?”
崔植筠摇头推了浴间门,他道:“不用麻烦,我洗个凉水澡。”
话音落去,崔植筠没给吴婶追问的机会,啪的一声就将门关了上。门外只余剩下吴婶一脸错愕站着,直咂舌:大冬天泡冷水澡,这小伙子真是血气方刚……
-
西屋座前,太史筝垂眸望着被崔植筠触碰过的脚踝,微笑发呆。一直到回过神,她才在重新扫视过房中的每一个角落后,把目光落在了博古架上的木箱前。
迟疑的手蠢蠢欲动,筝有些犹豫。
她想崔植筠方才的只字不提,或许就是想给彼此些后退的空间。所以,太史筝便放手向后退去,直至将目光移出门外,筝才在门外笑了笑。这书啊,就放在他那吧。
彼时,一门相隔的浴间里。
崔植筠将滚烫的身子浸在冷水之中,所有杂念皆随寒意冻结。
可当他渐渐放松之际,又想起了太史筝来。崔植筠不觉睁开双眼,那个存放他许多回忆的木箱,一点点浮现眼前。他猛然臆想起太史筝打开木箱时的模样,不断脑补着自己如何的无言以对。
崔植筠惶恐难安,明明洗的是冷水澡,额头却冒起了冷汗……
好生糟糕,
他的秘密,岂不就要被她发现——
第55章 汪汪
后来, 崔植筠从浴间出来,再去往到西屋时,太史筝已然离开。无言而立。崔植筠望着博古架上那并未挪动过的痕迹, 不知为何竟会心一笑, 转身便退出了屋外。
平淡的一日,如星河流转短暂却又灿烂。
崔植筠在西屋看书, 太史筝就在东屋围着小狗打转。小两口并未因昨日种种而别扭拘谨,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进展, 只是同往常一样和睦相处着。
小憩,喝茶, 吃饭。
不经意对上双眼, 又很快地挪开。
直到用过晚饭的傍晚,筝一人一狗坐在门廊下发呆, 崔植筠才在推门后轻轻问了声:“夫人, 在看什么?”
太史筝听闻,将被残阳映照的双眼移去崔植筠身上, 她模糊不清逆光中崔植筠的脸, 脑海却一直有着他那清澈的模样。崔植筠, 我为何有时会觉得……你才是这世间最难猜透的人呢?
筝默念微笑,她答曰:“在看你啊。”
崔植筠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隐匿起颤动的喉结, 走下了台阶。他垂着眸,措措却抬起小小的爪子冲他跑来。
一人一狗在院中碰头, 崔植筠带有怜爱地抚摸起它的脑袋。
他莫名于自己的改变。
现在想来,那日崔植筠到左廊为太史筝买下这只狗, 全然是被冲动驱使。如若不然,他定是永远不会向它们靠近。只是谁料这一冲动, 居然能让他不再胆怯眼前的这种生物。
崔植筠自觉,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就亦如他们之间的这场姻缘……
思绪飘忽,崔植筠挠了挠措措的下巴,竟鬼使神差说了句:“闲来无事,夫人想带着措措去散步走走吗?”
“好啊,好啊——”
“汪汪汪——”
太史筝在崔植筠话音落去,雀跃而起。措措也在崔植筠脚下摇起尾巴。崔植筠怔怔望着廊下的人,他是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句散步的邀请,这“娘俩”的反应能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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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小两口在天将暗未暗时,牵着小狗走上了通往小花园的路。
措措似乎对伯府中的每一件事物都感到好奇,只瞧它一路上是忍不住东闻闻西凑凑,惹得力气不大的太史筝被它牵着到处走来走去。
所以,这哪里是她在遛狗,分明就是狗在遛她!
可不止如此,筝还要像个“老妈子”般不停地替这个好奇的小家伙操心。
但见措措往东,被林间突然飞出的小鸟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却不忘汪汪狂吠。太史筝望着白净的鞋面上,多出的那两个黑黢黢的脚印,噘嘴安抚道:“措措,不怕不怕。那只是小鸟而已。”
跟着好不容戏调转方向往西,措措又不知从哪叼来一块别人丢下的鸡骨头,吧嗒起来。筝赶忙一个急呼抬手制止:“臭小宝!你爹是没有给你吃饱吗?快吐出来——”
最后在到达目的地前,三口路过熟悉的水塘边,措措这次竟欲向黑洞洞的水塘。太史筝便一个急刹抓住水塘边那棵歪脖子树大呼:“小祖宗,这里不能去!危险,水里有大鱼会吃掉你!”
于是乎,安静的水塘边,兴奋的小狗与岸边顽强的女郎,就连成了一条笔直线。
这“娘俩”是谁也不愿退上一步。
好在还有爹在。
只瞧在这僵持不下间,筝忽然察觉自己那只将要扒拉不住歪脖子的树,被一个柔软的手掌猛地牵住,随后一个强劲地拉扯,连人带狗就这么轻松离开了危险的水塘边。
筝落在崔植筠怀中眨了眨眼,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儿?
她只觉这个怀抱异常温暖。
崔植筠惊讶地看着怀中人想自己明明也没那么大劲,这人怎么就跟一阵风似钻进了怀里?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史筝这么轻巧,如此可怎么收场……
可是小两口在这儿暧昧无尽。
歪脖子树那边,措措身上的狗绳却在树下头缠了两圈。
这会儿是进退两难,哼唧个没完。
太史筝便也顾不上在崔植筠的怀中过多停留,害羞着起身跑去歪脖子树前念道:“措措小宝,别急。娘来救你——”
谁知,筝闷头牵着措措的绳子,朝正常的方向绕去,措措却一直在她屁股后头追。就这么的,“娘俩”在歪脖子树边,绕了半天,绳子非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系越死。
太史筝停下,措措也停下。
“……”筝默默垂眸相看这一团死结,怎么也想不明白。
彼时,旁观全局的崔植筠却忍俊不禁,第一次在太史筝面前笑出声来。
筝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措措也歪起了脑袋。
昏黄中,太史筝瞧着崔植筠的样子掐起腰来,“崔植筠,你刚才是笑了对吧!你是在笑我吗——”
崔植筠敛容摇头,试图蒙混过关。筝却趁机恐吓训夫道:“我不管,你就是笑了。呐,这绳子给你来弄。崔二郎,你今晚解不开,咱俩个就在这儿睡!”
崔植筠没去作答。
他倒不怕今夜在这儿睡,他是怕他俩人今晚在这儿睡。
抬脚来到太史筝身边,崔植筠沉稳地俯身蹲下,只瞧他一只手抓着措措,一只手解开了它身上的绳结。跟着崔植筠抱着脱离绳索的措措,刚想去将整根绳子从歪脖子树上掏出,却忽然停了动作。
他脑中灵光一闪,抱起措措假意转身。
崔植筠竟想逗逗她。
不出所料,太史筝一瞧“爷俩”准备溜之大吉,赶忙开口道:“诶,崔二郎你带着措措要往哪去——”
“回去给夫人拿今晚要用的被褥。”崔植筠面不改色。
筝前脚自己刚说得话,后脚就忘。只见她一脸疑惑道:“拿被褥做什么?”
崔植筠回过身,“自然是为今晚睡在这儿做准备。”
“好啊崔二郎,你如今竟敢打趣我了!?”筝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扔掉手中的绳索朝崔植筠走去。崔植筠见她来到面前,却将小狗往她怀中一塞,跟着在道了句不敢后,回到了歪脖子树旁。
随便几下摆弄,绳结脱开。
崔植筠转头把狗绳取了回来,太史筝便立刻喜笑颜开,直道:“措措瞧,还是我们爹爹厉害!”
太史筝真是大事得体,小事糊涂。一瞬间,奇怪的念头闪过崔植筠脑海,他看着太史筝竟忽然觉得将来他们若真有了孩子,最好还是能随自己的聪明才智。
崔植筠被自己惊得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自己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这事现在想,着实太远。
虽然他如今已然二十岁……
崔植筠无言将狗绳在太史筝怀中重新为措措系上,待到措措再次下了地,他才开口自荐道:“不若我来牵它?”
筝却撇撇嘴,“那你牵它,谁来牵我?自己走很孤独的,我不要。”
“……”崔植筠默而无言。
可他瞧着方才那架势,甚是想替太史筝分担,措措由他来牵也安稳些。只是太史筝看他那样子,觉得崔植筠应是不会再选择牵狗,便不等他应答就准备向小花园走去。
怎料,崔植筠也会给她个出其不意。
太史筝眼瞧着崔植筠闷声走来,二话不说伸手将自己手中的狗绳,接去了他的手里。
筝便不由得惊呼:“嗯?崔植筠,你明抢啊?”
只是下一刻,太史筝就愧疚起自己对崔植筠的误解,但瞧与狗绳一同落进崔植筠掌心的,还有她柔嫩的手掌。两人就此掌心相和,而共同握着的却是同一根狗绳。
“这般可行?”崔植筠平静地言语叫人安心。
筝惊喜地将他相望,“可……可行。”
这手牵得有理有据。小两口就此紧握着双手,丛小花园的小径一直走到天色彻底昏暗。园子里的石灯被前来点灯的人一盏盏已然,而后此间灯火可亲。纵使是冬日时节,周遭的一切也不再显得荒芜。
有了两个人的力量,措措也不再去肆意撒欢。两人一狗,就这么平和地停停走走。
崔植筠也不再回避与太史筝的接触,他贴着她的掌心,又回忆起那日面见圣人前,在御街左廊与之青后穿梭在人海。热热闹闹,沸沸腾腾的喧嚷声里,尽是人间百态。
崔植筠想这样的日子,当与今朝一样叫人安心。
这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拥有和触及过的时光。
忽然松林尽处,几许人影随风摇晃。
只闻有人在远处斥问:“崔老三,你真要大半夜在这儿做这事?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这若是被别人瞧去,指不定明日府中该怎么乱传。你可别吓着大家,我不想跟着丢人!”
“宋老六,这可是我千挑万选的好地方。我保证,你不乱传就没人知道。你要是不配合,现在就走——”
话音落去,林内一阵窸窣。
太史筝惊愕着看向崔植筠,而崔植筠望向远处的目光也有些诧异。这一听就是老三夫妇的声音,可大半夜的没事,谁家好人往这树林子钻?加之他们这说的话含糊不清,更加叫人想入非非。
小两口愣在原地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筝觉得难为情,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赶忙压低声音拽了拽崔植筠的手心,“郎君,咱…咱们走吧。”
崔植筠点点头,在没惊动林内人前,牵着筝就要走。
只是千算万算,就在小两口蹑着手脚刚要转身时,林间发出的异响引起了措措的警惕,但听黑夜之中,几声稚嫩的汪汪声响彻,彻底惊动了林中的人。
崔植筠与太史筝牵着的手,猛地一僵。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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