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鸣在帐房前勒住马头,自己率先跳了下去,尽管有一条腿还负着伤,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敏捷。然后伸手去扶石归庭,石归庭用右手抓住马鞍,一边借着符鸣的力,小心地下了马。
劳成趁着符鸣去跟拉姆的家人打招呼去了,悄悄地跟石归庭说:“石大夫,你不会跟符哥结对子了吧?”
“吓?!”石归庭吃了一惊,“阿成你胡说什么呢?你想到哪里去了?”
劳成嘿嘿憨笑,还伸手抓了抓脑袋:“没有吗?符哥从来不跟别人这么亲近的。我还以为符哥跟你结对子了呢?”
“!”石归庭心怦怦地狂跳,是吗?符鸣从来不跟人这么亲近的?那么自己对他来说是否是与众不同的呢?这么想着,便去偷眼看符鸣,只见他正与格西和拉姆谈笑自若,看不出任何异常。不由得摇摇头,免得自己多想。
“大夫,阿成,走,我们进帐房去。”符鸣回过头来叫他们。
格西和拉姆掀开门帘先进去了,符鸣等着石归庭和劳成过来才一起进去。这个帐房比仓嘉借给他们的帐房要大得多,里面非常宽敞,光线也非常好,正中是一个火塘,里面燃烧着褐色的干牛粪。火塘正上方坐着两位年迈的在摇玛尼经筒的老人,老人须发花白,脸膛呈紫褐色,满面都是深深浅浅的沟壑,从那上面,你可以想见他们这一生经历的沧桑和风雨。
符鸣躬身向两位老人行礼,石归庭和劳成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老人没有起身,双手合十欠身以示回礼。格西延请他们坐到火塘边上,拉姆出去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人送进来一壶酥油茶并几个木制的杯子,老妇人为他们斟上酥油茶。
符鸣喝了一口茶,便开始用安多洼语同他们讲起昨夜被老灰袭击的事情。石归庭捧着茶杯,安静地听符鸣述说,观察着格西与那两位老人的表情。他发现他们最初的表情是十分吃惊和愕然,一会儿又变得十分痛心,然后又逐渐放松下来。最后格西说了几句什么,符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并欠身以示感谢,看样子是答应将帮忙照看骡马了。石归庭看着符鸣的表情,心里也松了口气。
符鸣回头笑着对石归庭和劳成说:“格西一家答应帮我们照看骡马了,我们下午就回去,明天将人和骡子送来。”
石归庭笑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劳成也笑起来:“谢天谢地。”
符鸣又继续同格西一家说话,不一会儿拉姆和刚才的中年妇人端着木制碗具和食物进来了,原来是要吃午饭。格西一家邀请他们一起吃饭,是传统的安多饮食:糌粑、酸□□和烤羊腿,还有一壶纳然(青稞酒)。格西为他们三人斟上一大碗纳然,挨个向他们敬酒,唱祝酒词。石归庭酒量不佳,但是知道主人敬的酒不能不喝,于是端起来便喝。
符鸣在一旁看他一口气喝下一大碗,便低声说:“大夫,头两次你意思一下,喝一口便好,第三次喝完就行了。”
石归庭咬着牙说:“那你为什么刚刚全都喝光了,我以为都要喝光的。”
符鸣心下闷笑不已,石大夫还真是个好学生啊:“我那是喜欢喝这个酒,并且我酒量好啊。”
石归庭对着格西微笑,心里却对着符鸣翻白眼:早不说,马后炮!
敬完酒,大家开始吃饭。这时一只毛色棕黄的巨大蕃狗从门外钻了进来,在拉姆脚边打转。石归庭是见过蕃狗的,这狗也叫獒,是一种极为忠诚的狗,仓嘉喇嘛的马帮就带着三条蕃狗守夜。据说这种獒凶悍无比,连老灰都忌惮。石归庭想,如果当时他们也有两条獒,是不是就可以震慑住老灰了?
拉姆一边吃饭,一边切了自己手上的羊肉扔给它吃。石归庭知道这獒极为孤傲凶猛,不会吃别人给它的食物,但对自己认定的主人却极其信任亲热。他不时扭头去看那只獒,那家伙抬头怒视石归庭,喉咙中发出呜呜声,石归庭甚至感觉到了它长长的毛发后犀利的眼神,不由得打个寒战,连忙扭过头去了。
这个动作逗得拉姆哈哈大笑,她在那獒头上拍了两下,似乎在训斥它,那獒低了头,去地上找吃的去了。石归庭悄悄低头跟符鸣说:“这条獒真是凶悍。”
符鸣笑着说:“它刚刚生了崽,攻击性比较强,你别老去看它。”
“真的?”石归庭扭头再去观察那只獒,果然发现它的乳|房胀鼓鼓的,看样子还在哺乳期。他心思大动,不知道生了几只,也许可以讨一只小狗崽来呢,不过安多洼对獒都十分看重,无缘无故的肯定不愿意给的。
劳成在一旁嘀咕:“要不咱们向他们讨只小狗崽吧。”
石归庭用手肘撞一下劳成,朝他挤挤眼,低声说:“英雄所见略同,阿成。”
劳成呵呵傻笑起来。
符鸣不置可否,当着人家的面总不好谈论这个吧,虽然他也很想养只獒来着。
还没吃完饭,拉姆的母亲就急匆匆地出去了,石归庭刚刚好像也听见什么动静了。过了一会儿,拉姆的母亲在外面大喊了起来,格西和拉姆连饭也不吃了,扔下碗就跑出去了。两位老人的动作慢一些,但是也放下了碗筷,正准备起身去隔壁。发生什么事了?石归庭狐疑地看着符鸣,符鸣只好问那两位还没有出去的老人。
过了一会儿,符鸣说:“好像是格西的儿子生病了。”
石归庭腾地站起身来:“我去帮忙看看吧。”
“别着急,我先同他们说说。”符鸣拉住他,便转头对两位老人说了几句什么。两位老人连忙双手合十向石归庭鞠躬,石归庭吓得连忙还礼。老人连忙为他引路,石归庭提了自己的包袱,赶紧跟上。
在安多洼习俗中,男人和女人的帐房是分开的,男人住的叫“阳帐”,女人住的叫“阴帐”。那个孩子跟着父亲住在阳帐里,石归庭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满床打滚,格西制也制不住,想必是十分疼痛。他的母亲一直试图给他喂一种汤药,但是因为他不能好好配合,那汤药十之八九都洒了出来。床头已有一滩秽物,想是呕吐出来的。
整个帐房内只闻得一股子酸臭味,石归庭是大夫,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眉头都不皱地走上前,抓住那个孩子的手,粗略把了下脉,又伸手轻轻按压那个孩子用手抱住的右下腹,只轻轻一按,他便大叫出声。石归庭又让符鸣转问格西,这样病了多久了。符鸣转告格西的话:“说是这次病了两天了,以前也有,但是没有这么严重,吃了药就好了。”
石归庭得出结论:“是肠痈。”
“能治吗?”符鸣问。
石归庭点点头:“阿鸣你和格西大哥将他压住,我给他用针。”
说罢取出银针,又快又准往那孩子的身上各处扎去,很快,那孩子便不再翻滚,躺在床上呼呼喘气,想必是疼痛减轻了许多。
拉姆坐在另一边轻轻地替弟弟擦汗,一边用安多话问石归庭。符鸣转达:“她问你这就好了吗?”
石归庭摇摇头:“他犯病的时间有些长了,应该是慢性肠痈,需要药物慢慢调理才行,我现在只是为他止痛。”
符鸣说:“那你带药材了吗?”
石归庭摇摇头:“没有,不过要缓解这种病情也不难,就地应该能找到合适的草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我先找两丸药给他缓解下疼痛。”说着打开自己的包袱,翻了一个药瓶出来,到了两粒褐色的丸药,交给拉姆,让她给弟弟服下。然后起身:“我现在去找草药。”
劳成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石大夫,我陪你一起去吧。”
符鸣本来想陪他去的,但是想着这一家子都不知道石归庭的打算,便留下来给他们解释。
石归庭想起以前翻过的那些医书,肠痈这种病,能治疗的药材很多,有些方子比较复杂,有些极其简单,目前这条件,恐怕只能去繁就简了。
“石大夫,我们去哪里找药?”劳成陪着他出了帐房,一边走一边问。
“就在这附近看看,我记得我刚在那边山脚下看到过败酱草的,这边应该也有。”石归庭四下打量了一下。
“是吗?长什么样呢?”
“说不上来,这个时节差不多都枯萎了,新鲜的是剑齿状叶子,开着黄色的花。”石归庭往帐房后边走。突然听见“汪汪”两声咆哮,抬头一看,竟然是刚刚吃饭时看到的那只獒。
拉姆的祖父在帐房门口呵斥了一声,那条獒趴了回去。石归庭偷眼看了一下那条獒趴着的地方,原来它的窝在这里呢,一、二、三,好像有三只小獒。
“呀,獒崽子。”劳成欣喜地喊出声来,又引起了獒的不满,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但是并没有站起来,那几只小狗钻在它肚皮底下吃奶。
石归庭拉了劳成一把:“走吧,别惊动它了,凶巴巴的。回头看能不能讨一只过来。”
“你也有这想法啊,哈哈,我也这么打算来着。”劳成笑着跳起来,“咱们想一块去了,一定要弄只回去。这家伙可厉害了,单打独斗的话,老灰都怕它。”
石归庭咂咂嘴:“我怕主人不舍得给啊,要是咱们马帮多了条獒,那以后真是要省心不少呢。算了,先去寻药去。”
这一带的败酱草不少,虽然好多已经枯萎了,但是药性也还在,石归庭带着劳成拔了不少。“够了,以后让他们自己来拔就好,这个很好认的。咱们还要赶着回去呢,晚了天一黑,不好赶路。”石归庭将败酱草在湖里洗干净,然后让劳成提着,一起回到帐房中。将药交给拉姆,并且告诉她如何煎药。
然后对帐房里的格西一家说:“这孩子平时恐怕很好动,平时饮食也不太在意,吃了饭就去到处跑,所以引发了肠痈。”
符鸣将他的话转译过去,又将格西的话转译过来:“的确如此,次仁平时非常贪玩,常常骑着马到处跑,误了吃饭的点,便只好吃冷掉的东西,有时候又吃得太饱,吃完了就去骑马。”
石归庭点点头:“以后要特别注意他的饮食习惯,按时吃饭,少吃味厚的食物,吃了饭休息一下才出去活动,还有就是别受了寒。这个病只有慢慢防治。我让拉姆去煎的那个药,你们平时也是常见的,你们拔了来煎给他喝,多喝几天,病情会慢慢减轻。以后一旦有发病的迹象,你们也可去拔了来煎给他喝。”
格西一家听得连连点头,末了还齐齐向石归庭鞠躬行礼,以感谢他的搭救。吓得石归庭连忙摆手推辞。
41、第四十二章 妙手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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